第十九章(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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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25
「……嗯?怎麼回事?」
在外頭的法師們原本還期待著自家隊伍出來,但是羊皮紙上卻顯示了奇怪的信息。
「他們停在那裡不動了?而且戴寧似乎受傷了?」提風看著地圖的顯示,口氣有些緊張。
「沒道理啊……」倫疑惑地皺著眉頭。最後的平台雖然有設計關卡,但只是一個考驗觀察力的小把戲,而且用的還是遺跡本身就有的機關,他們只是把東西放進去而已。當時探查隊也開過那個機關,沒有出過什麼問題啊?
「怎麼回事?」亞齊貝爾看見自家隊伍方出現了騷動,也走了過來。
「好像出了一點意外,但是羊皮紙的資訊不夠明確,可能要進去看看。」倫道。
「我進去吧。」提風連忙自薦,「我是負責帶他們進遺跡的人,而且我也沒有利害關係,視最適合去看看狀況的人選。總之,如果沒什麼事,我就把他們帶出來;如果有什麼無法處理的意外,就通知外頭。」
一群人互相望了望,都沒什麼意見。曼德倫原本也想跟去,但被亞齊貝爾阻止了。
「還是讓提風大人去吧,他說得對,現在在場的,只有他最適合了。」大皇子說。
曼德倫原本還想爭些什麼,但提風動作很快,邁開大步就走進了遺跡,也不管曼德倫在後頭要他等一下;亞齊貝爾一邊勸說著曼德倫,一邊目送提風進入遺跡。在青年進去之前,大皇子注意到,這個遠道而來,卻很快跟學徒們建立起了好交情的霍倫特法師的手,微微地顫抖著。

卡特躺在地上。上層跟下層距離兩公尺半,這高度摔得他渾身像是要散架似的疼。身邊零零散散地散落著石塊,頭似乎是被砸到了,有些昏沈。
在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那小子為什麼能躲過?他到底還會什麼?竟然連塊皮都沒破!」
曼德倫一回房間就立刻大呼小叫起來。男人氣憤地將桌上的文件掃到地上,卡特一言不發地看著凌亂的房間,心想:太好了,等等又是我得收拾。
「你也是,你明明就住他隔壁,搞了這麼久,竟然連個戒指都弄不到?」曼德倫一轉頭看見自己的弟子還站在那兒,心裡的火更盛。卡特抬眼望了望老師,低聲說:「弄到過一次啊……」同時,還抬了抬自己戴著手套的手以示提醒。
「說到那次我就有氣,燒起來了?燒起來了就拔下來啊!還有,誰叫你戴?我叫你弄來給我,叫你戴了嗎?自作聰明!再說,那個詭異的男人叫你給,你就給?你是白痴嗎?看你在弟子裡有點用處才帶你來,結果你看看你給我什麼回報?」
卡特一言不發,默默地承受著曼德倫不講道理的痛罵。他其實已經麻木了,不管是對老師人前人後完全相反的態度,還是他表現出來的,對朱利安那個奇怪戒指的強烈物慾。
龍焰玉……就算真的這麼厲害好了,你用得著嗎?
他咬著嘴唇內側,覺得自己當時實在太蠢。
是的,他跟本不該自己戴上去,自作聰明。他應該依照曼德倫的指示將戒指拿回來,讓那詭異的玩意燒死這個愚蠢的男人。這樣還能讓朱利安背黑鍋呢。
「當初艾格列斯夫人來拜託我收你當弟子時,我就不該答應!你知道收了你我承受多大的壓力嗎?你父親搞成那樣,現在還在大獄裡頭呢,我收了你,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牽連。要不是看在艾格列斯夫人跟魔法師塔關係不錯,你以為你進得來嗎?都好不容易進了我門下,叫你辦件小事你也辦不成,我收你到底幹什麼用的?」
你怎麼不說說,母親拿了多少好處給你?附魔寶石就有兩個,更別提實際的金幣了,一箱一箱的往你宅子裡送呢。
卡特握緊了拳頭。被龍焰灼燒的那隻手,就算使用了坎特連的倫的藥膏也依舊沒有好轉,黑紅的皮肉就這麼爛著,沒有要癒合的跡象。但奇怪的是,它雖然沒有復原,但也沒有惡化,就這樣保持著那個狀態。卡特一開始疼的臉都是白的,每晚都難以入睡,又熱又痛,彷彿那詭異的熾白龍焰還在灼燒。曼德倫幫他去向倫要了一次藥之後,大概是怕倫詳細問起來會發現這傷不單純,就再也沒管他,就算倫偶爾關心地問他小徒弟的傷怎麼樣了,男人也只是敷衍地說:快好了。
好個屁。卡特每天晚上自己換繃帶,戴上手套,去外頭買止痛藥,吞了才能稍微好睡一點。有意思的是,過了一個禮拜後,他也不特別覺得痛了,傷口依舊很猙獰地翻著,肉還是爛,但彷彿神經已經死了似的,那種難忍的痛慢慢地減緩了。
我能怨誰呢。他看著已經面目全非的手,有時會忍不住想著。
愚蠢的曼德倫?還是花了大把銀子送他進這個愚蠢男人門下的母親?
還是……朱利安?
找不到恨的目標,也哭不出來,卡特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什麼地方,似乎正在慢慢地死去。
「呼……算了,罵你也沒有用。還不快點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媽的,這麼不機靈……」
曼德倫似乎終於罵夠了,卡特也不看他,只是蹲下身子,開始整理地上的被他摔下來的文件。看著卡特蹲在地上收拾,男人沒好氣地說:「你聽好了。明天是你最後一次機會。那個白痴活動……我不在乎你們會不會贏,但你得拿到那小子的戒指。最後一關是一隻土偶,是提風那傢伙設計的,它會主動攻擊你們,破解法你自己想,反正那時候,你最好能趁亂得手。」
趁亂……你說得容易,朱利安丟了一次戒指之後就把那東西護得死死的,我怎麼偷?卡特一言不發,用力咬著嘴唇,手上繼續整理著文件。一絲鐵鏽的腥味在嘴裡散開。
曼德倫見他沒有反應,冷冷地加了一句:「要是你沒有拿回來……回國之後,你就滾回家吧。院士也不用想了。」
卡特收拾著文件的手停住了。他驚惶地抬頭看著自己的老師,道:「等等……母親當時說好的,我進來,然後能保送院士……這跟當初說的不一樣!」
「什麼?有這麼個約定嗎?有白紙黑字寫下來嗎?我不記得了。」
曼德倫聳聳肩,一副不打算認的樣子,「總之,你自己看著辦。」
男人說完之後進了臥室,再也沒有出來。卡特呆楞了半晌之後默默地回頭繼續收拾文件。他的手指顫抖,牙齒咬得喀喀響。
我能怨誰呢。
接下來他就不太記得了,自己的意識彷彿毫無預兆地忽然斷了線似的。等他再醒來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地上的文件依舊還沒收拾完,自己也還穿著前一天的衣服。
搞什麼?我有這麼累嗎?忽然睡著了?
他胡亂將文件堆到桌上,回到自己房間匆匆梳洗了下,接著到大廳去集合。朱利安跟戴寧很快就出現了,卡特看見他們倆時,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必須……拿到手才行。
不過,當他進了遺跡,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完全把心力花在狙擊朱利安的戒指上。隊伍的氣氛竟然讓他忘了這件事,他一路配合著同伴,偶爾解題,偶爾支援,闖過一個又一個關卡,成功的時候看著他們開心地抱在一起笑,然後士氣高昂地前進……
為什麼會這麼令人愉快呢。
這麼愉快,反而讓人覺得很悲傷啊。
卡特試著裝出正常的樣子,但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完全融入。
他有想過放棄。他有想過去找亞齊貝爾,將事情和盤托出,不再幫曼德倫做任何事情。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曼德倫可是本次艾諾斯的法師團團長呢。亞齊貝爾會更相信誰呢?
看著對他逐漸放下戒心的朱利安,看著雖然還很戒備,卻也敵意大減的戴寧,卡特冷漠卻又痛苦地想著:
我只能顧好自己了。
是的,我只能顧好我自己了。
暈眩感漸漸散去,他撐著身體爬起來,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石子從他身上滾落到地上。
卡特四處張望著確認位置。寶物庫地板開了個洞,他應該是掉到地下這層來了。這個空間平凡無奇,似是一個走廊的底部,沒什麼特別的裝飾與擺設,左右也沒有房間。
(剛才赫倫家那小子不知道對祭台做了什麼,接著整個空間就震動了起來,然後就垮了……)
卡特稍微捋順了下前因後果,一想起是戴寧搞的鬼,就忍不住低低啐了一聲。
「媽的,除了闖禍還會什麼……」
就在卡特思考著是要繼續待在這裡等人救援,還是試著爬上去時,另一邊傳出了聲響。他警戒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見到一個身影從瓦礫堆中掙扎著爬起來,接著左右張望。
「朱利安?」
他訝異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啊?卡特?你也掉下來了?戴寧呢?」
看見卡特時,朱利安也有些訝異。他立刻試圖尋找另一個人,但少年喊了幾聲,卻沒聽見有人回應。朱利安有些慌了,他掙扎著站起來,一拐一拐地繞了一圈,卻仍舊一無所獲;地上的石塊瓦礫雖然不少,但也沒有多到能把人埋起來的程度,這麼稍微一望,他就知道戴寧不在這裡。
還在上面嗎?朱利安抬頭望著他們掉下來的那個洞。他朝上方喊了幾聲,但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到底是怎麼了……」
朱利安伸長脖子抬頭望,但除了亮晃晃的天空以及高聳的石柱外,什麼都看不見。他不停走來走去,心裡慌得要命。
戴寧到底去哪了?不在這裡,所以還在上面,但是我怎麼叫都不回應,那就是昏過去了?或是……
朱利安不敢再往下想,他搖搖頭甩去這不祥的想法,開始搬動地上較大的石塊。
「你要幹什麼?」卡特問道。他的眼神死死盯著朱利安手上,那在黑暗中微微發出光芒的戒指。
必須到手。
那是他唯一的機會。
「我要上去,戴寧在上面可能遇到麻煩了,我得去找他。這高度……墊一下也許能試試……」
「你何不先擔心你自己呢?」
「咦?」
聽見這句話,朱利安疑惑地回頭,但下一秒,他就被卡特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