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之一

虹翼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這公寓的電鈴。

小南瓜的阿姨阿倩邀請她去家裡喝茶，說是要答謝她對小南瓜的照顧。

雖然只見過阿倩一次，虹翼並不認為這位阿姨對小南瓜有這麼深的感情，足以對她這個外人心懷感謝，所以這次見面鐵定沒好事。

但是，找到那張照片後，她覺得見個面也好。噹噹很快就要離開了，套房又會只剩她和小刀，她不希望以後一看到小刀，心裡就要揪一下。

況且，阿倩是另一個被拋棄的人。

她打算等噹噹和奇冉離開後，就回歸閉關廢宅的身分，在那之前最好跟阿倩談談。

阿倩開了門，她的打扮比上次樸素很多，穿著看不出身材的外套和長褲，沒有濃妝豔抹，眼下的淚痣更明顯。

「請進。」

阿倩帶著笑容，眼中卻沒有笑意。她倒了一杯開水給虹翼。

「我實在很感動，妳居然願意一直照顧一個跟妳非親非故的小孩。不但請她吃點心，請她參加晚會送她禮物，還帶她去玩，讓她住妳家。現在的高中生能夠做到這點，實在很少見。一般妳這個年紀的女生，都會嫌小孩子煩的。」

「哪裡，我本來就要照顧噹噹，多一個小南瓜也沒什麼關係。而且小孩子都需要玩伴，有小南瓜陪噹噹，對他的成長也有好處，我也更輕鬆。」

虹翼心裡有點糾結，她能跟阿倩說什麼呢？

「我找到一張照片，跟妳有關，也事關一件兇殺案」？到時阿倩不把她轟出去才怪呢。

「嗯，玩伴啊……」阿倩微微一笑，卻讓她顯得更陰沈。「我從小就沒有玩伴，不過也是個很好帶的小孩，反正大人只要把我丟一邊不理我就好，也沒人在乎我的成長。」

虹翼聽她主動提起童年，決定把握機會。

「妳小時候，是不是住在我現在的房子裡？」

阿倩爽快地說：「沒錯啊。所以我上次看到妳留的地址，嚇了一大跳。妳怎麼知道？」

「我在家裡找到這個。」

虹翼遞出照片，阿倩果然臉色大變，嘴唇顫抖了半天才開口。

「哦，照片居然還在，我以為我老爸早就把那個女人的照片全丟了呢。」

她放下照片，交叉雙腿，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瞇著眼看虹翼。

「妳是怕我家的水不乾淨嗎？」

「呃，不是。」

虹翼勉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阿倩吐了一口煙，繼續說下去。

「那個女人啊，在拍下這張照片之後沒多久，就收拾包袱離家出走了，也不曉得是跟哪個小王跑了。我是不怪她跑掉啦，我老爸吃喝嫖賭樣樣來，心情不好就打老婆打小孩，也難怪她待不下去。可是，」

她的嘴角憤怒地扭曲。

「她為什麼不帶我走？就不怕我被老爸打死嗎？我那時才五歲誒！想也知道，是因為帶個拖油瓶就不會有男人要，她就乾脆不管我死活了。既然這樣，她跟我那死鬼老爸又有什麼差別？兩個都是沒心肝的爛人！」

不是這樣。虹翼很想告訴她，但阿倩滔滔不絕，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所以我國中一畢業就離家出走了，我跑得遠遠的，發誓再也不回這個爛地方。我什麼工作都做過，先是去理髮店當洗頭小妹，然後去酒吧當服務生，還去黑道開的酒店陪酒，有時會被摸屁股，有時會被甩巴掌，三不五時還會聽到槍聲。」

她又抽了口煙。

「妳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外人說這些事？很簡單，這些事跟妳也有點關係。有一天，酒店來了一個客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出手很大方。他點我的枱，卻沒對我動手動腳，只是跟我聊天，聽到我是鳶鳴鎮出生的，還很高興說是我的同鄉。從那以後他就常來找我，三不五時帶東西送我。我以為我釣到大客戶了，沒想到我才是被釣的那個。」

虹翼心中忽然冒出不祥的預感，那個客戶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