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

　　「心神不寧？」美妮是真的感到意外，她從沒看過巴頓這樣的一面，在作戰上一直徹底遵從理性務實的他竟然會說出這種沒由來的話語。

　　「身為作戰指揮官絕對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但我總覺得……」

　　「你是知道我並非這次作戰的參與人員，才會來到這裡跟我說這些的吧。」美妮沒讓巴頓說完，因為就算不說也知道巴頓到底想說什麼。

　　「妳總是這麼敏銳。」巴頓接受了美妮的好意，「我自己也沒想到把不能夠談這些話的對象逐一刪去之後，就只剩下妳了。」

　　美妮並沒有立即回答，她認真地望向巴頓，他垂著頭注視手中那杯隨著搖晃而晃動的液體，就像是刻意避開她的目光一般，這讓她意識到這就算是事實，也不過是事實的一部份罷了。

　　雖然美妮心中並沒有把握，但她決定以另一種方式試探：「麥道威爾長官，就算我還未復歸，但只要命令下來，不論是什麼我都會遵從。」

　　巴頓對於美妮突然的表現並沒有感到多吃驚，雖然他不知道美妮會如此反應，但對於她能敏銳地察覺自己心中所想而會採取行動這一點，則是多少能夠料想得到。而到了這一刻，巴頓也得以確認自己的內心恐怕就是期望著如此的結果，才會來到這裡找美妮。

　　看見巴頓沉默地望著自己，美妮認為她的推測八九不離十，便繼續說：「長官是想要一個保險吧？假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麼甚至不需要命令，而是我也希望如此。」她並非想要安慰巴頓或者給他一個下台階，這是她的真心話。

　　巴頓依然保持沉默，忍受著美妮那冰冷沉靜卻又似乎富含力量般燙熱的目光，他心裡質疑著自己是否早已料想到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才會到這裡來，為了讓心中的不安得以撫平而利用美妮。

　　巴頓隱隱中知道這道問題不會有答案，身為作戰指揮官，不論抱持著什麼想法，只要別越過某條「界線」，那麼為了作戰順利去做什麼都是情有可原的，就連腦袋裡萌生這樣的想法，他都開始懷疑自己起來了。

　　「該不會才喝這麼一點，就多愁善感起來了吧。」巴頓以此心底話打斷思緒，灌下杯中的液體，「明天零九零零去地下實驗室報到。」他放下酒杯，遺下這樣的話語後頭也不回離去了。

　　在巴頓的背後，只是傳來一道不帶任何遲疑的清脆應答聲——遵命。



＊　＊　＊



　　兩天後，八月八日。

　　零八四七，距離「雷光作戰」開始還有十三分鐘。

　　這天美妮在天亮前就已經醒來，她並非「雷光作戰」的直接戰力，但仍然難免受到鳴石基地裡那種讓人繃緊神經的凝重氣氛所影響而睡得不太好。幸好美妮始終是經歷多場作戰的戰士，經過早上適度運動揮灑汗水，沖了個澡並填滿肚子之後，她已經進入能隨時行動的精神狀態，等待著作戰開始。

　　美妮身處的並非是鳴石基地主棟或副棟任何一個地方，而是一輛大小與重型貨車相當的流動基地車，修長的車廂裝載了大量器材以具備作戰指揮室功能，雖然看起來擁擠了一點，但功能上絕對無從挑剔。畢竟鳴石基地正如美妮所知，既然連「甲冑少女」使用的設備都沒有，自然就是沒準備過會把此處作為作戰指揮基地使用。

　　與當初「第一城」的作戰指揮室相比，流動基地車能容納的人數當然無法相提並論，不過本次作戰的主要作戰指揮室位於具備完善功能的西面洞湖基地，此處是以中繼為主，所以這樣的安排尚算妥善，而考慮到本作戰南面入侵才是重頭戲，把巴頓安排在這裡也算理所當然。

　　至於當中是否考慮到洞湖基地發動大規模襲擊會招來敵人的反撲，避免損失巴頓這寶貴的人才又或者分擔作戰風險才設置第二作戰指揮室，那就不是那些作戰支援人員或者「甲冑少女」所能知道的事了。

　　不論如何，美妮如今作為臨時的情報分析與戰術支援人員待在這輛流動基地車裡，說白了就是盯著螢幕，觀看由陸上或空中無人機所拍攝回傳的即時影像，在經過昨天「猴子也懂得操控系統」的教學後在系統操作上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不過第一次做這種事的她仍是難免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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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零八五七，距離「雷光作戰」開始進入倒數三分鐘的階段。

　　洞湖基地東北面約七千二百公尺，淪陷區域外環。

　　建於山中的洞湖基地，其最底部的山嶽線位於基地與第一城的中間地帶，換言之把淪陷區邊緣一百公里地帶列為外環的區域中，在西部位置都屬於山嶽地帶。

　　「蜂橘」小隊中擔任遠衛的千橘便是在這座山林中一個地勢較高的突出處待命，這裡早在選擇為作戰核心區域時就經過大幅整頓變為平地，目前停泊著兩輛物資運送貨車，四台裝設了中程火箭發射器的輕裝甲車，以及五十台機甲兵，其中機甲兵以火力型為主，但也有少量充作盾牌使用的綠色機體。

　　千橘已經穿上「甲冑少女」的貼身保護衣，背後裝著「未知」的盒子亦已經穩妥貼在背上，只是因為作戰尚未開始而未與「未知」連接，因此全身的線條展露無遺，要是一般少女的話此刻肯定尖叫連連，但獨自一人站在中央的她並沒有在意四周的目光，她僅是緩緩地吸氣與呼氣，靜靜地等待著作戰開始的指令。

　　實際上千橘就算想在意周遭目光都做不到，因為她正戴著會遮斷現實視野的眼罩型視像裝置，她目前只能看到包括地圖與各種數據的戰術情報，從某個角度來說她看起來就像從未來穿越回來的機械少女吧。

　　至於千橘身邊為何淨空而獨留她一人，並不是她沒有能並肩作戰的夥伴，而是得騰出空間擺放兩座經過特別改裝的３８０毫米火箭炮，以及十二個此刻並未連結在千橘身上的「黑盒」，它們將會是作戰前半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