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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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2-08

生辰當日



戌時將過,距離亥時只餘不到一刻鐘,遲遲等不到孟珩,孟昘有些焦急在園子裡來回踱步,去找,又怕她來時沒見著他,不去,又怕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一顆心始終安定不下。

就在他按耐不住,準備要出去尋找時,一抹淡綠色的身影撞入他的懷中。

他有些錯愕,但卻在看到孟珩哭的紅腫的雙眼時,被滿滿的心疼取而代之,他知道,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若她發了瘋似的大哭,甚至大吼大叫,至少,他還能做點什麼,但孟珩只是埋在孟昘的懷裡默默掉淚,安靜的可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珩哭的累了,但依舊止不住身體的顫抖,她不斷的回想起,母親倒在她身上,失去生氣的模樣······



江憶柔在生辰前一天從昏迷中醒過來,清醒的時間維持約有半天之久,甚至可以稍稍進食,大夫幾乎要樂觀起來。

到了隔日,甚至能夠起身活動。大夫簡直不敢相信,明明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怎的就突然好了起來?可疑惑是疑惑,這事總歸是讓人高興的。

雖然平日有些相敬如賓,不過再怎麼也是她的母親,孟珩一聽這個消息,就直接替了寧櫻的位置,守在江憶柔的身邊。

在聽說母親身體康復迅速後,孟珩本有些不信,但在江憶柔面帶微笑的看著她走進房門時,那些懷疑頓時一掃而空。雖然臉色還是帶著蒼白,不過比起前些時候病的不成人樣時,已經好上不知道多少。

「是阿珩啊。」許久沒有使用聲帶讓江憶柔的聲音有些破碎沙啞,但帶著熟悉的清淡和溫和,孟珩的眼匡驀的有些發酸。

「是啊,阿珩來看您了。」

江憶柔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她走近,坐在床沿,兩人之間相隔了一層紫羅蘭色的紗帳,依稀可以辨清彼此的輪廓。

兩人都安靜著,空氣中瀰漫著沉重黏膩的氣息,後來,是江憶柔率先打破了沈默。

「阿珩,想聽聽娘小時後的故事嗎?」

孟珩輕輕點了點頭。

這大概是母親跟她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了吧。

她跟她說,小時候每次她被庶妹欺負,但沒有人願意為她出頭時,她就會回房裡畫一張圖畫,惡狠狠的詛咒這個世界;

她跟她說,小時候吃的糖,人人搶著要吃的口味其實不是最好吃的,好吃的,其實是大家剩下來,不願意嘗試的那些,那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

她跟她說,她從小就覺得水好,沒東西吃的時候,可以喝水,那樣,就不會那麼餓了、受傷的時候,可以用水清潔,那樣,就不會那麼痛了、難過的時候,可以用水洗把臉,那樣,就看不到眼淚了;

她還跟她說,曾經,她很喜歡很喜歡一個男子,(改成句號)她問,那後來呢?她淡淡地笑了,說,沒有後來。

母親跟她說了好多、好多。

她說話的時後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喘不過氣來,孟珩幾次都想阻止她說下去,不過她卻十分堅持,停頓一段時間後,又會打起精神說下去,說的,都是她小的時候。

「我有一個木頭盒子,是他在我及笄那年送我的生辰禮。」那個他是母親曾經很喜歡很喜歡的男子。

江憶柔讓孟珩去她的櫥子裡找,孟珩費了一番工夫才在櫥子的角落裡看到那個被布覆蓋住的木頭盒子。盒子上刻著一朵紫色的桔梗花,色澤因為歲月而有些黯淡,但並不影響它的美,反倒使它像是覆上一層朦朧的紗,神秘而寧靜。

她小心翼翼的將盒子遞給江憶柔,江憶柔卻沒有收下,只是將盒子往她那裡推了推,道:「這,便贈與妳了。」

孟珩驚訝的張了口,沒有發出聲音。

江憶柔繼續說著什麼,孟珩沒有聽清,回過神來,才發現房裡安靜的異常。

「母親!」她緊張的掀開紗帳,只見江憶柔雙目緊閉像是睡著了似的。

孟珩趕緊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真的只是睡著了。

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孟珩準備幫江憶柔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

不料,才剛靠近她,她的身子便整個朝她軟倒過來,壓得她直往後退,踉蹌了幾步,才堪堪支撐住。

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滴答滴答,沾濕了她的衣裳,微微側過頭,濃重的腥味撲面而來,鮮紅的血順著江憶柔的唇角淌下,在孟珩淡綠色的裙上開出一朵朵的殷紅的花。

孟珩瞪大眼睛,驚恐的想要尖叫,但她用盡力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時,耳邊傳來江憶柔的呼喚,氣若游絲:「阿珩······」

她等著她接下去。

「生······」她又說,可再沒聲響。

阿珩,生辰快樂。

終究沒能來得及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