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本章節 5234 字
更新於: 2021-01-07
陷入了漫長的沉睡，托蘭夢見了自己的過去。
那是他還活著，還是人類時候的事情了。
他曾經是某個貴族的孩子，但他因為諸多原因被趕出家族。
為了謀生，受過教育的他在一個小鎮擔任代筆的工作。
「托蘭大叔～我送信來了～」
年僅十五歲的金髮少年，揹著一個大型的垮包，不斷搖動發出清脆聲響的門鈴。
「…吵死了！你要我說幾遍才懂，不要每次都這樣搖門鈴，會吵到附近人家的，尼克。」
「可是不這麼做的話，大叔你肯定不會起床幫我開門的。」
「拜託，我這邊可是還有一堆信要寫的，不然你以為我當初幹嘛要教你識字，然後替我分擔工作。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可不是大叔，我今年才二十二歲耶！」
「可是你鬍子都不修，連頭髮都亂七八糟的，不管怎麼看都像個大叔啊～」
「你…算了算了，你在這等一下，我這就把今天的份拿給你。」
「好～」
托蘭轉身走進屋內，到工作桌上將今天得送到其它鎮子的信裝進木箱裡。
「怪了，應該還有一些才對啊。」
他搔著後腦勺，翻找房間裡的每一個抽屜。
就在他找到並放入木箱裡時，外頭傳來了馬車的聲音。
「您～～好～～啊～～」
有人故意拉著長音，用高亢的聲音喊叫，而且還不斷敲打門扉。
「是誰啊！？在那拚命亂敲別人家的門！？」
托蘭打開門，用他那熬夜了好幾天，帶有黑眼圈的雙眼瞪向那名兇手。
兇手是一名穿著黑色燕尾服，帶著高禮帽和單邊眼鏡，一手拿著木製手杖，一手牽著一條鐵鍊的中年男人。在鐵鍊的盡頭，有一名只穿著破舊衣服，雙手被銬住，渾身上下有多處傷痕的少女。單是這些訊息，就充分透漏了他們的身份。
奴隸商人與奴隸。
奴隸在這個國家並不少見，但是為什麼這個奴隸商人要特地跑來這，明明城內還有其他更富有的人家。
「您好啊～」
男子把手擺再胸前，用高雅的姿態對著托蘭敬禮。
「呿！」
面對男子的舉動，托蘭只用砸舌回應。他很清楚對方肯定是曉得他過去的身份，否則有哪個奴隸商人會沒事跑來找一個貧窮的代筆工。
「尼克，今天的份在那邊的木箱裡，你拿了就趕快走。」
「知、知道了…」
看到托蘭少見地露出厭惡的模樣，尼克知道他在生氣，因此他迅速將信件裝入垮包內，然後趕緊離開。
等到尼克走到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後，奴隸商人開口了：
「哎呀～想不到斯普雷尼爾家的公子居然會在這——種地方～」
「少來了，你肯定一開始就知道我住在這。不然像你這樣的奴隸商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偏遠的小城市。」
「哎呀哎呀～我真——的只是剛好出現在這裡而已唷～斯普雷尼爾公子～」
「我已經不是那個家族的人了！別再用那個家名叫我！所以有什麼想說的就快點說！」
「是嗎？那我就直——說了。請閣下買下這個女孩吧。」
「蛤？」
「我是說…請閣下買下這個女孩。」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有那麼多錢可以買下一個奴隸嗎？」
托蘭用厭惡的眼光看著男子。
光是雇傭一個尼克就已經是極限了，要想再增加人手的話，至少得在花上好一段時間才可能有那份餘力。
雖然不是沒考慮過購買奴隸，然而會成為奴隸的人基本上都不識字，所以要是買了奴隸的話，還得從頭開始教導他。從長遠的計劃來看，也許是個好主意，但問題是現在的他沒有那個錢，也沒有那個時間可以這樣做。
「請不用擔心價錢的問題。我會出一個閣下絕——對會滿意的價格的，請看。」
奴隸商人拿出筆記本，在上頭寫了些數字後，將它們擺在托蘭眼前。
看到那個價格後，托蘭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如果是那個價錢的話，現在的自己確實負擔的起，但問題是為什麼會開出如此低廉的價格。
「喂！這個價錢未免太便宜了吧！？」
「喔呀～看來閣下有興趣呢。那麼，契約書在這裡，請閣下趕緊簽字買了吧！」
「當我傻子啊！說簽就簽。給我說清楚這份契約的奴隸是誰？還有，為什麼會這麼便宜？」
「真是個不爽快的男人，請趕緊簽了這份契約吧！」
「你要是不肯說清楚的話，我現在就關門！」
「拜託了！請不要這樣！」
「既然如此，就快點說清楚。還有，不要一直扯我的衣服，會破掉的。」
「知、知道了。總之，這份契約的奴隸就是這名少女。而且告訴閣下一個好消息…她似乎還是處子之身喔～」
「是嗎？不過…處子之身的少女怎麼可能會只有這樣的價格！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啦好啦～其實，這名少女受到上一位主人嚴重虐待，結果精神和肉體都嚴重受損。可恨的事，對方居然逼我用原本購買的價錢加上他的精神損失費回收，不然就要讓我未來都做不了生意。逼得我不得已，只能將她買回來了。」
奴隸商人用著怨恨的表情訴說。他臉上的憤怒，也充份表現出他對那人有多厭惡。
「還有呢？肯定不只這樣吧。」
「呿！總之，我之後又找了好幾個買家，但因為有些問題，我只能再賠錢回收了。所以啊～我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個害我賠錢的瘟神賣掉，不然繼續下去的話，我的胃會受不了的！所以拜託了！請閣下一定要買下，閣下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你傻了啊？既然知道有問題，誰還會買啊！？再說了，你們這幫奴隸商人不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裡嗎？為什麼要特地把人留下來！？」
「不行啊！要是被發現我把奴隸弄死的話，我的店會被盯上的！」
即使奴隸的地位相當低下，但國家對於被販賣奴隸還是有著最低限度的生命保障。畢竟要是隨隨便便就殺掉奴隸的話，只會讓國家的勞動力無故減少，並沒有太多好處。
「那關我什麼事！？還有，不要再扯我褲子了！褲子都快被你扯掉了！」
「拜託啦！拜託您買下來吧！閣下再怎麼說都曾經是位貴族，怎麼能家裡連個傭人都沒有！」
「沒傭人就沒傭人，你就放棄吧！」
「不要啊～要是繼續這樣的話，我真的得像閣下說的，把她這個瑕疵品丟到荒郊野外了！噢嗚！」
突然停止抵抗的托蘭，任由奴隸商人拉下自己的褲子摔在地上。
僅僅因為他聽到一個與他被趕出家族相同的字眼，讓他第一次對少女產生了同情心。
出身魔法名門的他，卻生來就沒有使用魔法的才能。然而身為長子的他，最初還被父母期待再未來的某天能覺醒魔法的才能。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托蘭到了十五歲都還是無法使用魔法，但是小他三歲的弟弟卻有著出類拔萃的魔法才能。
忍無可忍的父母放棄了無能的他，將他是做斯普雷尼爾家的＂瑕疵品＂趕了出去。並且剝奪他的家名，讓他永遠無法以斯普雷尼爾家的人自稱。
「…我改變主意了。我會買下她的，不過價錢方面，我想再談一下。」
「好的好的！只要閣下願意買下的話，再低的價格都沒問題！」
「好啊，這是你說的。」
這之後，托蘭用讓奴隸商人當場哭出來的低廉價格將奴隸少女買下。
為了趕緊擺脫賠錢的瘟神，奴隸商人只好接受託蘭開出的價格，用那個價錢賣給他。只不過光是那張締結主僕契約的契約書，就比賣出少女所賺到的錢還要貴了。所以奴隸商人到頭來，還是得再賠一次錢。
最後，奴隸商人直到離開，都還保持一張哭臉。
看著離去的奴隸商人，托蘭轉頭看向了那名奴隸少女。
「好了，妳進來吧。」
少女輕輕點了個頭後，走進了房子裡。
「妳叫什麼名字？」
「…」
「沒聽見嗎？我問妳叫什麼名字？」
「…」
「我再問一次，妳叫什麼名字？」
「…」
「我問最後一次，妳叫什麼名字？」
「…」
無論托蘭問幾次，少女都沒有回答。只是兩眼無神，呆呆站在原地不動。
「妳…把衣服全脫了。」
少女點了點頭，立刻就把身上穿的衣服全部脫掉，甚至連遮掩的打算都沒有。
少女身上的每一絲肌膚，還有每一道傷口，全都暴露在托蘭的眼裡。然而看見這一幕後，托蘭意識到他買下的，是個比他預想的還要麻煩的少女。
「…算了，妳把衣服穿上，到那邊的椅子坐著。等我把今天的事情忙完以後，我會告訴妳要做什麼事情的。」
對於托蘭的指令，少女和剛才一樣，完全沒有猶豫。
托蘭沒有理會太多，回到自己的工作桌處理必須在今天之內解決的信件。
等到他工作處理了一個段落後，他才發現時間早就已經過了中午。
（記得廚房裡有昨天買的麵包。）
他起身走向廚房，離開房間前還用側眼看了一眼少女。
少女從他命令坐在那以後，就一直坐在那，動都不動。
托蘭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但他裝作沒發現這點，徑直走進廚房。
他從櫥櫃裡拿出幾塊乾癟的麵包，順手塗上一些果醬後，再次回到房間。
他丟給少女一塊麵包後，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工作。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再次看向那名少女，這才發現她手上的麵包完全沒有吃過一口。
「…妳為什麼不吃？」
「……沒有…允許…」
少女第一次開口說話，但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僅非常虛弱，而且還會顫抖。
只要沒有命令，身為奴隸的少女恐怕就不會做任何行動。
「…回答我，妳多久沒吃東西了？」
「……五天…左右…」
「五天！？該死的！那傢伙居然還說什麼有死人會被盯上，這不是打算把她活活給餓死嗎！？」
托蘭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心裡開始後悔將這個奴隸給買下。
要是去找那個奴隸商人的話，應該還是能將這個奴隸退還給他。可是自己一開始就已經知道這名奴隸少女肯定有什麼問題了，卻還是花錢將她給買下。
托蘭很清楚自己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與自己相似的地方，所以就算後悔買下她，也不想將她捨棄掉。
「妳聽著，以後只要是我給妳的食物，妳就可以吃，不需要等我的命令。懂了沒？」
「……是…」
少女回答完以後，用手指沾果醬，將果醬一點一點抹在嘴唇上。
看了少女的反應後，托蘭才又發現另一件事。
人都是有生理需求的，就連奴隸也不例外，但少女從早上開始便坐在那，既沒有喝過任何一滴水，也沒有去過廁所半次。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這名奴隸少女恐怕是只要沒有命令的話，就什麼事情都不會做。
「等一下！妳，上一次喝水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少女放下手指看向托蘭，思考了一會兒後，緩緩開口道：
「…兩…天前…」
「兩天！？可惡！妳跟我過來！」
托蘭拉著少女的手走向廚房，用手指指向裝滿水的水壺。
「聽著，以後口渴了就自己來廚房喝水，知道了嗎？」
「…是…」
「很好，接下來是這邊。」
托蘭拉著少女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這間是廁所，有需要就用。不用等我的命令，明白了嗎？」
「…是…」
「很好，那麼其他…等等，妳多久沒洗澡了？」
直到這時，托蘭才在少女身上聞到一股異味。
「……忘…記了…」
「啊——！真是夠了，過來！」
托蘭拉著少女進到廁所隔壁的浴室。
雖然稱之為浴室，但也就只有一個裝著冷水，稍微大一點的木桶而已。
「妳在這裡等著，我去燒熱水。」
「…是…」
托蘭走到廚房，將之前打好的水倒進鍋子裡，然後放到爐子上燒。
十分鐘後，他帶著滾燙的熱水到浴室，順帶還拿了件自己的舊衣服和幾塊舊毛巾。
他將熱水倒入木桶和冷水調和，等到溫度差不多以後，他命令少女把身上的衣服全脫掉。和早上一樣，少女對於這些命令沒有絲毫的遲疑。
「妳坐到裡面。」
「…是…」
少女聽從命令，坐進木桶裡。
看著少女髒兮兮又傷痕累累的身體，托蘭暗自嘆了口氣。
（已經搞不懂到底誰才是奴隸了…）
他捲起褲管和袖口，拿起舊毛巾沾水，為少女擦拭身體。
他避開少女身上的傷口，仔細替她擦拭身上的每一處，直到沒有聞到異味為止。
不過他幫少女洗好澡，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
他接著讓少女穿上他的舊衣服，之後裝了杯水給她，然後回到工作室讓她繼續吃麵包，而自己則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之後是晚餐的部份，他把昨晚剩下的濃湯加熱，接著拿出一條新的麵包用來沾濃湯吃。
晚餐結束後，托蘭又繼續接著工作。
然而一整天的疲勞向他侵襲而來，導致他數次在桌子上打盹。明白繼續下去也做不了多少工作後，他帶少女到他的臥室去，讓她在那裡睡覺，而他自己則是回工作室做最後的收尾。
等到全部完成後，耐不住睡意的他直接攤在少女剛才坐著的椅子上睡著了。
就在他熟睡之際，夜入三分的時候，一個聲音驚醒了他。
「—我會做個好孩子的！所以不要把我丟掉…爸爸…媽媽…」
「…怎麼回事！？」
托蘭循著聲音走去，很快便發現聲音是從他的臥室傳來的。
他打開臥室的門走進去，發現奴隸少女正一邊流淚一邊向著噩夢哭訴。
少女重複了數次相同的夢話後，突然發出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不要打我！請不要打我！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被噩夢纏身，連睡覺都無法安穩的少女，托蘭走到床邊坐下。
「我不會丟掉妳…也不會打妳的……」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少女顫抖的手。
「…所以不用擔心，妳就安心的睡吧。」
「…對不起…請不要打我…對不起…」
雖然少女仍繼續說著夢話，但情況似乎有些許的好轉。
「不會打妳的…」
「…不要把我丟掉…」
「不會丟掉的…」
「…不要把我扔下…」
「不會扔下的…」
「…不要丟下我…」
「不會丟下的…」
只要少女向著噩夢哭訴著什麼，托蘭就立刻回應她。
不知不覺間，少女不在顫抖著身體哭訴了。托蘭在這段期間裡，經不住疲憊睡著了。
這些，是托蘭與愛薇亞相遇的第一天。
是他絕對不會忘記，深深烙印在內心深處的重要回憶。
之後過了一個月，少女不再因為入睡而做噩夢，也才真正向托蘭告知自己的名字。
又過了幾個月，少女主動要托蘭教她識字，讓她能為他分擔工作。
接著又過了一年，少女抱著覺悟向托蘭訴說自己的愛意。
而托蘭也回應了她對自己的愛。
然後又過了一年多，托蘭接受王族友人的邀請，一同制止瘋狂的魔王。
托蘭離開少女身邊後，時間又過去了兩年，那名王族友人成功打倒魔王歸來了。
但是…
對少女而言，她最重要的那個人並沒有回來。
回到她身邊的…
只有她送給托蘭的那條手飾，以及…
他最後寫下的信。
「奇怪…我為什麼在哭？」
抱著托蘭的手臂睡著的緹娜亞，睡醒之後發現自己的雙眼正在落淚。
她隱約明白自己做了個夢，但是夢的內容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是個既悲傷，卻又溫暖無比的夢。
那是他還活著，還是人類時候的事情了。
他曾經是某個貴族的孩子，但他因為諸多原因被趕出家族。
為了謀生，受過教育的他在一個小鎮擔任代筆的工作。
「托蘭大叔～我送信來了～」
年僅十五歲的金髮少年，揹著一個大型的垮包，不斷搖動發出清脆聲響的門鈴。
「…吵死了！你要我說幾遍才懂，不要每次都這樣搖門鈴，會吵到附近人家的，尼克。」
「可是不這麼做的話，大叔你肯定不會起床幫我開門的。」
「拜託，我這邊可是還有一堆信要寫的，不然你以為我當初幹嘛要教你識字，然後替我分擔工作。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可不是大叔，我今年才二十二歲耶！」
「可是你鬍子都不修，連頭髮都亂七八糟的，不管怎麼看都像個大叔啊～」
「你…算了算了，你在這等一下，我這就把今天的份拿給你。」
「好～」
托蘭轉身走進屋內，到工作桌上將今天得送到其它鎮子的信裝進木箱裡。
「怪了，應該還有一些才對啊。」
他搔著後腦勺，翻找房間裡的每一個抽屜。
就在他找到並放入木箱裡時，外頭傳來了馬車的聲音。
「您～～好～～啊～～」
有人故意拉著長音，用高亢的聲音喊叫，而且還不斷敲打門扉。
「是誰啊！？在那拚命亂敲別人家的門！？」
托蘭打開門，用他那熬夜了好幾天，帶有黑眼圈的雙眼瞪向那名兇手。
兇手是一名穿著黑色燕尾服，帶著高禮帽和單邊眼鏡，一手拿著木製手杖，一手牽著一條鐵鍊的中年男人。在鐵鍊的盡頭，有一名只穿著破舊衣服，雙手被銬住，渾身上下有多處傷痕的少女。單是這些訊息，就充分透漏了他們的身份。
奴隸商人與奴隸。
奴隸在這個國家並不少見，但是為什麼這個奴隸商人要特地跑來這，明明城內還有其他更富有的人家。
「您好啊～」
男子把手擺再胸前，用高雅的姿態對著托蘭敬禮。
「呿！」
面對男子的舉動，托蘭只用砸舌回應。他很清楚對方肯定是曉得他過去的身份，否則有哪個奴隸商人會沒事跑來找一個貧窮的代筆工。
「尼克，今天的份在那邊的木箱裡，你拿了就趕快走。」
「知、知道了…」
看到托蘭少見地露出厭惡的模樣，尼克知道他在生氣，因此他迅速將信件裝入垮包內，然後趕緊離開。
等到尼克走到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後，奴隸商人開口了：
「哎呀～想不到斯普雷尼爾家的公子居然會在這——種地方～」
「少來了，你肯定一開始就知道我住在這。不然像你這樣的奴隸商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偏遠的小城市。」
「哎呀哎呀～我真——的只是剛好出現在這裡而已唷～斯普雷尼爾公子～」
「我已經不是那個家族的人了！別再用那個家名叫我！所以有什麼想說的就快點說！」
「是嗎？那我就直——說了。請閣下買下這個女孩吧。」
「蛤？」
「我是說…請閣下買下這個女孩。」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有那麼多錢可以買下一個奴隸嗎？」
托蘭用厭惡的眼光看著男子。
光是雇傭一個尼克就已經是極限了，要想再增加人手的話，至少得在花上好一段時間才可能有那份餘力。
雖然不是沒考慮過購買奴隸，然而會成為奴隸的人基本上都不識字，所以要是買了奴隸的話，還得從頭開始教導他。從長遠的計劃來看，也許是個好主意，但問題是現在的他沒有那個錢，也沒有那個時間可以這樣做。
「請不用擔心價錢的問題。我會出一個閣下絕——對會滿意的價格的，請看。」
奴隸商人拿出筆記本，在上頭寫了些數字後，將它們擺在托蘭眼前。
看到那個價格後，托蘭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如果是那個價錢的話，現在的自己確實負擔的起，但問題是為什麼會開出如此低廉的價格。
「喂！這個價錢未免太便宜了吧！？」
「喔呀～看來閣下有興趣呢。那麼，契約書在這裡，請閣下趕緊簽字買了吧！」
「當我傻子啊！說簽就簽。給我說清楚這份契約的奴隸是誰？還有，為什麼會這麼便宜？」
「真是個不爽快的男人，請趕緊簽了這份契約吧！」
「你要是不肯說清楚的話，我現在就關門！」
「拜託了！請不要這樣！」
「既然如此，就快點說清楚。還有，不要一直扯我的衣服，會破掉的。」
「知、知道了。總之，這份契約的奴隸就是這名少女。而且告訴閣下一個好消息…她似乎還是處子之身喔～」
「是嗎？不過…處子之身的少女怎麼可能會只有這樣的價格！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啦好啦～其實，這名少女受到上一位主人嚴重虐待，結果精神和肉體都嚴重受損。可恨的事，對方居然逼我用原本購買的價錢加上他的精神損失費回收，不然就要讓我未來都做不了生意。逼得我不得已，只能將她買回來了。」
奴隸商人用著怨恨的表情訴說。他臉上的憤怒，也充份表現出他對那人有多厭惡。
「還有呢？肯定不只這樣吧。」
「呿！總之，我之後又找了好幾個買家，但因為有些問題，我只能再賠錢回收了。所以啊～我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個害我賠錢的瘟神賣掉，不然繼續下去的話，我的胃會受不了的！所以拜託了！請閣下一定要買下，閣下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你傻了啊？既然知道有問題，誰還會買啊！？再說了，你們這幫奴隸商人不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裡嗎？為什麼要特地把人留下來！？」
「不行啊！要是被發現我把奴隸弄死的話，我的店會被盯上的！」
即使奴隸的地位相當低下，但國家對於被販賣奴隸還是有著最低限度的生命保障。畢竟要是隨隨便便就殺掉奴隸的話，只會讓國家的勞動力無故減少，並沒有太多好處。
「那關我什麼事！？還有，不要再扯我褲子了！褲子都快被你扯掉了！」
「拜託啦！拜託您買下來吧！閣下再怎麼說都曾經是位貴族，怎麼能家裡連個傭人都沒有！」
「沒傭人就沒傭人，你就放棄吧！」
「不要啊～要是繼續這樣的話，我真的得像閣下說的，把她這個瑕疵品丟到荒郊野外了！噢嗚！」
突然停止抵抗的托蘭，任由奴隸商人拉下自己的褲子摔在地上。
僅僅因為他聽到一個與他被趕出家族相同的字眼，讓他第一次對少女產生了同情心。
出身魔法名門的他，卻生來就沒有使用魔法的才能。然而身為長子的他，最初還被父母期待再未來的某天能覺醒魔法的才能。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托蘭到了十五歲都還是無法使用魔法，但是小他三歲的弟弟卻有著出類拔萃的魔法才能。
忍無可忍的父母放棄了無能的他，將他是做斯普雷尼爾家的＂瑕疵品＂趕了出去。並且剝奪他的家名，讓他永遠無法以斯普雷尼爾家的人自稱。
「…我改變主意了。我會買下她的，不過價錢方面，我想再談一下。」
「好的好的！只要閣下願意買下的話，再低的價格都沒問題！」
「好啊，這是你說的。」
這之後，托蘭用讓奴隸商人當場哭出來的低廉價格將奴隸少女買下。
為了趕緊擺脫賠錢的瘟神，奴隸商人只好接受託蘭開出的價格，用那個價錢賣給他。只不過光是那張締結主僕契約的契約書，就比賣出少女所賺到的錢還要貴了。所以奴隸商人到頭來，還是得再賠一次錢。
最後，奴隸商人直到離開，都還保持一張哭臉。
看著離去的奴隸商人，托蘭轉頭看向了那名奴隸少女。
「好了，妳進來吧。」
少女輕輕點了個頭後，走進了房子裡。
「妳叫什麼名字？」
「…」
「沒聽見嗎？我問妳叫什麼名字？」
「…」
「我再問一次，妳叫什麼名字？」
「…」
「我問最後一次，妳叫什麼名字？」
「…」
無論托蘭問幾次，少女都沒有回答。只是兩眼無神，呆呆站在原地不動。
「妳…把衣服全脫了。」
少女點了點頭，立刻就把身上穿的衣服全部脫掉，甚至連遮掩的打算都沒有。
少女身上的每一絲肌膚，還有每一道傷口，全都暴露在托蘭的眼裡。然而看見這一幕後，托蘭意識到他買下的，是個比他預想的還要麻煩的少女。
「…算了，妳把衣服穿上，到那邊的椅子坐著。等我把今天的事情忙完以後，我會告訴妳要做什麼事情的。」
對於托蘭的指令，少女和剛才一樣，完全沒有猶豫。
托蘭沒有理會太多，回到自己的工作桌處理必須在今天之內解決的信件。
等到他工作處理了一個段落後，他才發現時間早就已經過了中午。
（記得廚房裡有昨天買的麵包。）
他起身走向廚房，離開房間前還用側眼看了一眼少女。
少女從他命令坐在那以後，就一直坐在那，動都不動。
托蘭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但他裝作沒發現這點，徑直走進廚房。
他從櫥櫃裡拿出幾塊乾癟的麵包，順手塗上一些果醬後，再次回到房間。
他丟給少女一塊麵包後，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工作。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再次看向那名少女，這才發現她手上的麵包完全沒有吃過一口。
「…妳為什麼不吃？」
「……沒有…允許…」
少女第一次開口說話，但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僅非常虛弱，而且還會顫抖。
只要沒有命令，身為奴隸的少女恐怕就不會做任何行動。
「…回答我，妳多久沒吃東西了？」
「……五天…左右…」
「五天！？該死的！那傢伙居然還說什麼有死人會被盯上，這不是打算把她活活給餓死嗎！？」
托蘭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心裡開始後悔將這個奴隸給買下。
要是去找那個奴隸商人的話，應該還是能將這個奴隸退還給他。可是自己一開始就已經知道這名奴隸少女肯定有什麼問題了，卻還是花錢將她給買下。
托蘭很清楚自己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與自己相似的地方，所以就算後悔買下她，也不想將她捨棄掉。
「妳聽著，以後只要是我給妳的食物，妳就可以吃，不需要等我的命令。懂了沒？」
「……是…」
少女回答完以後，用手指沾果醬，將果醬一點一點抹在嘴唇上。
看了少女的反應後，托蘭才又發現另一件事。
人都是有生理需求的，就連奴隸也不例外，但少女從早上開始便坐在那，既沒有喝過任何一滴水，也沒有去過廁所半次。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這名奴隸少女恐怕是只要沒有命令的話，就什麼事情都不會做。
「等一下！妳，上一次喝水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少女放下手指看向托蘭，思考了一會兒後，緩緩開口道：
「…兩…天前…」
「兩天！？可惡！妳跟我過來！」
托蘭拉著少女的手走向廚房，用手指指向裝滿水的水壺。
「聽著，以後口渴了就自己來廚房喝水，知道了嗎？」
「…是…」
「很好，接下來是這邊。」
托蘭拉著少女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這間是廁所，有需要就用。不用等我的命令，明白了嗎？」
「…是…」
「很好，那麼其他…等等，妳多久沒洗澡了？」
直到這時，托蘭才在少女身上聞到一股異味。
「……忘…記了…」
「啊——！真是夠了，過來！」
托蘭拉著少女進到廁所隔壁的浴室。
雖然稱之為浴室，但也就只有一個裝著冷水，稍微大一點的木桶而已。
「妳在這裡等著，我去燒熱水。」
「…是…」
托蘭走到廚房，將之前打好的水倒進鍋子裡，然後放到爐子上燒。
十分鐘後，他帶著滾燙的熱水到浴室，順帶還拿了件自己的舊衣服和幾塊舊毛巾。
他將熱水倒入木桶和冷水調和，等到溫度差不多以後，他命令少女把身上的衣服全脫掉。和早上一樣，少女對於這些命令沒有絲毫的遲疑。
「妳坐到裡面。」
「…是…」
少女聽從命令，坐進木桶裡。
看著少女髒兮兮又傷痕累累的身體，托蘭暗自嘆了口氣。
（已經搞不懂到底誰才是奴隸了…）
他捲起褲管和袖口，拿起舊毛巾沾水，為少女擦拭身體。
他避開少女身上的傷口，仔細替她擦拭身上的每一處，直到沒有聞到異味為止。
不過他幫少女洗好澡，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
他接著讓少女穿上他的舊衣服，之後裝了杯水給她，然後回到工作室讓她繼續吃麵包，而自己則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之後是晚餐的部份，他把昨晚剩下的濃湯加熱，接著拿出一條新的麵包用來沾濃湯吃。
晚餐結束後，托蘭又繼續接著工作。
然而一整天的疲勞向他侵襲而來，導致他數次在桌子上打盹。明白繼續下去也做不了多少工作後，他帶少女到他的臥室去，讓她在那裡睡覺，而他自己則是回工作室做最後的收尾。
等到全部完成後，耐不住睡意的他直接攤在少女剛才坐著的椅子上睡著了。
就在他熟睡之際，夜入三分的時候，一個聲音驚醒了他。
「—我會做個好孩子的！所以不要把我丟掉…爸爸…媽媽…」
「…怎麼回事！？」
托蘭循著聲音走去，很快便發現聲音是從他的臥室傳來的。
他打開臥室的門走進去，發現奴隸少女正一邊流淚一邊向著噩夢哭訴。
少女重複了數次相同的夢話後，突然發出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不要打我！請不要打我！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被噩夢纏身，連睡覺都無法安穩的少女，托蘭走到床邊坐下。
「我不會丟掉妳…也不會打妳的……」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少女顫抖的手。
「…所以不用擔心，妳就安心的睡吧。」
「…對不起…請不要打我…對不起…」
雖然少女仍繼續說著夢話，但情況似乎有些許的好轉。
「不會打妳的…」
「…不要把我丟掉…」
「不會丟掉的…」
「…不要把我扔下…」
「不會扔下的…」
「…不要丟下我…」
「不會丟下的…」
只要少女向著噩夢哭訴著什麼，托蘭就立刻回應她。
不知不覺間，少女不在顫抖著身體哭訴了。托蘭在這段期間裡，經不住疲憊睡著了。
這些，是托蘭與愛薇亞相遇的第一天。
是他絕對不會忘記，深深烙印在內心深處的重要回憶。
之後過了一個月，少女不再因為入睡而做噩夢，也才真正向托蘭告知自己的名字。
又過了幾個月，少女主動要托蘭教她識字，讓她能為他分擔工作。
接著又過了一年，少女抱著覺悟向托蘭訴說自己的愛意。
而托蘭也回應了她對自己的愛。
然後又過了一年多，托蘭接受王族友人的邀請，一同制止瘋狂的魔王。
托蘭離開少女身邊後，時間又過去了兩年，那名王族友人成功打倒魔王歸來了。
但是…
對少女而言，她最重要的那個人並沒有回來。
回到她身邊的…
只有她送給托蘭的那條手飾，以及…
他最後寫下的信。
「奇怪…我為什麼在哭？」
抱著托蘭的手臂睡著的緹娜亞，睡醒之後發現自己的雙眼正在落淚。
她隱約明白自己做了個夢，但是夢的內容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是個既悲傷，卻又溫暖無比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