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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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2-03


  十一年前,在天和的某處。

  已經接近黃昏的沙場上,有著激烈打鬥過的痕跡,但是此處沒有干戈,只有兩名戰士。

  一名倒下的年輕武士。

  與一名有著老鷹般尖銳雙眼的老年武士。


  「……停手吧,別再來了。」


  渾厚與充滿歷練的嗓音說道。

  兩人渾身是傷,但是倒下的男子臥於血泊之中,明顯是他的傷勢更加嚴重。

  即使失去了力氣、已經無法再站起來,他還是帶著濃重的殺氣。雖然無法抬頭看向另一人,仍然翻著眼,怒視著他。


  「還沒……還沒完……,我還可以打……。」


  事與願違,他的身體一動不動。


  「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失血過多死去,現在處理傷口還來得及。」

  「…別開玩笑……了……,這樣就…想讓我放棄嗎……?」


  事實上,倒著的男子受到的刀傷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身上沒有任何一處傷痕是要害。當然他也知道這點,但是自尊心不容許他承認,因為他砍出去的每一刀都是衝著對方的要害出手。


  「你是在……小看…我嗎!?」

  「我並沒有小看你,但是你現在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該去做嗎?」


  站著的男子雖然身上也有傷,但是對方的每一刀都被他給化解,因此他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不需要任何支撐,能穩穩站立著。


  「最重要的……事……就是打敗你……成為劍聖……。」

  「愚蠢啊!!!你的女兒呢!?已經失去母親的她!你還想讓她連父親都失去嗎!?」


  早已有了家庭的老武士,深知家人的陪伴是多麼重要,因此對於眼前可能錯過機會的年輕武士感到憤怒,過分的執著會讓他失去真正重要的事物。

  但是這股心情還沒能傳達到他心裡。


  「我必須要成為劍聖……,才不會辜負千代…,才能保護女兒……。」

  「你錯了啊……,你成為劍聖的動機,已經被復仇之心給佔據了,你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咳咳咳……,千代已經死了……。」


  激動的年輕武士咳出血來。


  「放棄吧,千代的死是天註定的,不要被蒙蔽了。」

  「不對!!!她的死是因為我不夠強大!咳咳……。」

  「執迷不悟啊……。」


  老武士舉起了他的大太刀,停頓幾秒後,又將刀放下。


  「……你還年輕,這裡就給你好好思考,好好想想能夠把握住的是什麼、能夠拯救的又是什麼。」


  說完,老武士便轉身離去。


  「你在瞧不起我嗎……咳咳,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也不需要……你的說教……」


  空曠的戰場上,只剩下年輕武士一人口中念念有詞,他沒有發現老武士已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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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黑,這時節只要太陽下山,氣溫便會劇降,昆蟲在全年如春的天和國裡,會在這季節休眠等待回暖,因此這個夜晚一片死寂。

  當穗香與安東兩人回到立花家時,比預定的稍微晚了一點,只差一些就打破門禁了。

  在這樣安靜的夜晚中,穗香行走在走廊上的腳步聲,被自己緊張的心跳聲給蓋了過去。

  她手上緊握著從迷宮帶回的寶刀,向著大房走去,便是要主動向父親大人報告今天的事。安東被穗香的父親安排著來監視穗香,有著出色的追蹤與跟蹤技能的安東是一定能夠鎖定穗香位置的,表示現在的父親肯定知道自己進入了迷宮的事,這下穗香無法逃避,只能主動呈現戰果,看看父親肯不肯放過她了。

  而安東則是安靜地跟在穗香後面,即使擔心著她接下來會遭遇的對待,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安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替眼前的小主人感到不安。


  「呼……。」


  做完深呼吸後,穗香跪坐在走廊,在父親所在的房間外面對著紙門出聲。


  「…父親大人,我從今日的修行回來了,有要事稟報。」

  「進來。」


  隨著這一聲回應,穗香拉開了紙門,房裡的燈光往外照亮她與安東,看到同在裡面的父親時,穗香心裡的恐懼感上升。

  不過她還是得坐到父親大人的對面,將手上的刀呈上。


  「這是哪來的?」


  盯著穗香前方放著的寶刀,她的父親並沒有把刀拿起,而是先向穗香提了問。


  「父親大人,我今天已經通過了試煉的迷宮,並在第三層取得了這寶物,特地向您獻上這把刀。」


  看著那把刀,父親不發一語地觀察了許久。

  或許是著急了,站在房間一角的安東突然開口。


  「家主大人,恕在下多嘴,大小姐雖然偏離了預定的修練,但是請看在她獨自一人帶回寶刀的份上…」

  「知道輪不到妳說話還出聲?」


  穗香的父親用平淡的語氣說著,眼神也只是繼續在刀上來回遊走,但驚顫的安東馬上閉緊嘴,不敢再有任何話。

  但她寧願自己遭到責難,也希望穗香不要因此受罰。


  「一碼歸一碼,明明還未到試煉之時,妳卻因大意而誤闖試煉之地。」


  此話一出,穗香的心裡涼了一半,父親的想法依舊是難以捉摸。


  「這確實是把好刀…」


  他抓著刀鞘口,站了起來。

  一聲輕柔的喀響,穗香的父親將刀抽出鞘,拉開的過程幾乎無聲,出鞘的打刀將湛黃的燈光都反射成銀白色的光輝。

  沉默的父親仔細端詳著刀,每一刻寧靜都沉重地在穗香耳邊嗡嗡作響。


  「要成為劍聖的,是妳,不是我,這把刀不該獻給我。但妳完成了試煉,也前進到第三層帶回這刀,我會再想想妳的處置,退下吧。」


  不可置信,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大人願意放過自己,看來他是心情不錯。

  穗香如此想著,即使她的父親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不過對於帶回如此的好刀,看來還是挺滿意的。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她轉向門的方向,一瞬間,眼角好像在父親那邊看到了紫色的什麼。

  看錯了吧,如此想的她走向門,安東也跟著。


  「……等一下。」


  父親的阻止使穗香正伸向門的手顫抖了一下。


  「還、還有什麼事嗎,父親?」


  收回手,故作鎮定地開口。


  「通過迷宮、獨自一人帶回寶物……,那麼迷宮呢?是獨自闖過的嗎?」


  穗香的父親看著安東。


  「當然是啊!我是不小心踏入法陣的,當然是只能自己攻略…」

  「我沒有在問妳。」


  他的視線凝視著安東,穗香當然看得出來,但是安東不能對自己的主人說謊,只要她被問到,就必須回答。

  但是安東嘴唇開開合合,臉色緊繃,不想回答的她因為隸屬魔法的關係正在忍受著痛苦,表情有些扭曲。

  即使想要替穗香辯解,安東也做不到,光是要阻止自己開口就已經非常困難了。


  「夠了!我確實不是獨自闖過的!還有一個人……一個帝國來的人在幫助我……。」

  「大小姐…!」


  安東放鬆了一口氣,跪坐在地板上。


  「所以妳這些日子都是在依靠別人啊……」

  「這些日子…?」

  「從妳某天莫名地晚回後,我就有派遣暗部私下追查妳的行蹤。」


  聽到這話的穗香冷汗開始冒出,她看了看安東,但是安東也是一臉驚訝,看來安東從來不知道這事。


  「她當然不知道,縱使作為管事的能力優秀,但她與妳太過親近,不會實話實說。」


  早已暴露的穗香與安東僵在原地,眼前的這男人有著無法捉摸的行動。


  「但是每次部下們總會跟丟妳的行蹤,我這次才派出安東,從妳那套出實情。」


  穗香的父親將刀收回鞘裡,以左手將整把刀舉至自己眼前。


  「真令我失望啊,必須得倚靠他人的妳。」


  鏘——!

  穗香熟悉不過的聲音發出,但她沒來得及反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東那發出了慘叫,沒有反應過來的穗香看向她,大量的鮮血從安東的左肩斷面撒出,原本應在那的左手已經滾落地面。


  「不要啊啊啊!!!」


  穗香大叫,跑去接住即將倒下的安東,地板上滿是血跡,左肩的切面不停地湧出大量的血液,滾濕安東黑色的服裝與穗香的雙手。


  「啊啊噫噫噫——」

  「快來人!有人受傷了!快來人啊!!!」


  安東拚命地維持住意識、忍耐疼痛,還不小心咬破了嘴使得嘴裡也流出了點血,她隱約聽到穗香在大叫著什麼,有些溫熱的水滴滴到她的臉上。


  「啊啊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啜泣的穗香眼淚不斷滴落安東虛弱的臉龐。


  「這是給予安東幸子的懲罰,多話、還向自己的主人隱瞞實情。但我還需要她的跟蹤能力,雙腿我暫時會留著。」


  穗香的父親就像沒事發生一樣,輕鬆地甩掉刀上的血跡並擦拭後,再將其收回刀鞘裡。


  「至於妳,既然都通過試煉迷宮,那也不需要再去外面了。從今以後,就只能在立花家訓練,我會更加嚴格地鞭策妳。」

  「但是這又關安東什麼事!?為何不是我而是她……?」


  哭著臉的穗香,用害怕但又氣憤的語氣向父親問道。

  她的父親並沒有理會她的脾氣,只是無情地淡淡回應。


  「妳若是想要出去,我不會砍斷妳的手腳來阻止妳,那樣妳是無法成為劍聖的,取而代之地,我會讓別人來代替妳,了解了嗎?」


  要如何束縛他人,立花家主知道得再清楚不過,此刻的穗香面露鐵青,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沒機會離開這了。

  期待席亞師父來拯救嗎?行不通的,立花家是天和國內掌管政治、軍事大權的四大家之一,而身為家主的穗香父親——立花景古,處著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要地位,除非是天和的和皇帝或是劍聖大人,否則沒人能夠動他。

  即使師父是什麼六神的使者,空有強大的力量還是無法通過立花景古的那關,以暴力的手段只會讓席亞變成全天和的敵人。


  「……我明白了,從今以後我會留在家裡的。所以,拜託…不要傷害安東……還有帝國的那個人……。」


  就像換個人似地,穗香的眼淚停下,只留下淚痕,眼神也如同死了般,放棄掙扎。

  即使她學會了忍受肉體的疼痛、壓抑恐懼,也忍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對於穗香親近之人的威脅,遠比斬斷她手腳所給予的『禁錮』還來得有效。


  「妳明白就好。」


  說完這話,立花景古便走出房門。

  隨之,隨從們才從拉門外跑進來,將滿身是血、幾近昏厥的安東幸子帶去急救。

  停止哭泣的穗香,失神地坐在吸滿了鮮血的疊蓆上,久久沒有動靜。她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懷中、剛才安東躺著的位子,說是看著也不準確,因為瞳孔並沒有聚焦,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凌亂不堪的木偶,被丟棄了坐在那裡,直到房裡所有的鮮紅轉為褐色、手上的液體變成可剝落的碎塊。

  這晚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