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2

　　「魚與熊掌，要哪個？」
　　洛洛左手拿著肥滋滋的熊掌，右手握著被灰熊啃了一口的烤魚，在卡奈爾面前擺出湖中女神的姿勢。
　　簡單的選擇題。
就算不知道熊掌要怎麼料理，卡奈爾也不想要野獸咬過的東西。
　　「當然是熊掌了。」
　　「哎唷，很會挑嘛，孟小奈。」
　　洛洛隨手把烤魚丟回河裡，然後雙手捧起熊掌，遞給卡奈爾。
　　「失禮失禮，菜市場的老婆婆。」
　　卡奈爾也舉起雙手準備接過，但洛洛的動作卻在瞬間僵住，並露出一副嘟嘴嘟都一半，但又未完全嘟起的奇怪表情。
　　總之，好像對卡奈爾給予的稱號不太滿意。
　　「咦？難道要叫妳姜洛洛比較好嗎？」
　　洛洛收起表情，挺起身子，接著微微側身，用眼神厭惡著卡奈爾。
　　「欸～——話先說在前頭，我並不覺得『孟小奈』這名子很有品味……」
　　「吃熊掌啦你！」
　　連爪都還沒拔的熊掌，被洛洛奮力一丟，差點就直插卡奈爾的眼睛。



　　一般廚師都不會碰到熊掌這食材，何況卡奈爾只是個會點烹飪的高中生。
　　打開視窗，從網路上搜查來的食譜，好像都以燜和燉為主。對只有營火的兩人，這根本就是奢求。
　　或者說，即使有更多料理法，卡奈爾現在也只能用火烤。
　　會特意再去查的原因，就像是「上網問醫生」一樣，只是來求個心安。
　　看到自己的病徵不是嚴重疾病，就不用看醫生了～的感覺
　　但這次卡奈爾找不到有用的定心丸——「營火烤熊掌」這東西現實中還沒有勇者嘗試過——好像是絕症。
　　不過虛擬世界的出事也不會出事，所以卡奈爾還是決定用烤魚的方式來烤熊掌。
　　將木籤從手掌根部開始刺，再從第三根手指頭上穿出，最後斜插在泥土上開始烤。
　　在卡奈爾作業期間，洛洛也在用＜水刃＞把剩餘的熊肉切開。
　　剛才這傢伙為了玩梗，才率先把熊掌割掉，但其餘的皮肉就完全沒處理。
　　順帶一提，洛洛切掉的是近胸口的前肢。因為灰熊的右後肢插著一把中等長度的白刀，不太好處理。
　　依照她曾玩過的以「刀劍」為題材的遊戲，粗略估計那是一把脇差。
　　大概是被其他玩家追擊時，把脇差當成投擲武器，刺中後腿了吧。然後失去平衡的灰熊先生滾進河中，從上游流到洛洛的釣魚點，最後闖進烤魚陷阱被尾刀。可憐。
　　擅自猜想灰熊先生的死前經過，洛洛順便把遺體砍得亂七八糟。
　　一般高中生都沒有解剖灰熊的經驗，何況「釣魚系」的她生物科其實不高分。
　　反正＜水刃＞連骨頭也能斬斷，把各部件拿給卡奈爾，他總有辦法處理的。
　　過分的洛洛點了兩下頭，肯定自己的想法。
　　把肉和皮都分離好後，她接著召喚一個大水球，把所有東西都往裡面塞。粗略估計，切出來的肉足夠讓兩人吃上三天。
　　接著引導水球回到營火旁，那裡已經插著兩只火刑進行中的熊掌。
　　望向從第三根手指上冒出的木籤，洛洛不禁哆嗦一下。
　　「……虧心事做太多了嗎？」
　　「被你PVP得太多而已，怕痛。」
　　洛洛一邊晃著手，一邊坐到石頭上。然後用法杖戳了下水球。
　　水球隨即「嘩啦」地炸開，往四處彈的水滴卻巧妙地躲過營火。
　　自己的任務大功告成，洛洛「呼～」了一聲。至於卡奈爾則是看著那堆熊肉，思考著肉片會不會比熊掌更易烤。
　　不過在座位晃來晃去的某人明顯正興在頭上，沒人能阻止她吃熊掌。

　　營火「啪滋啪滋」地作響，卡奈爾一段時間就會把熊掌翻翻面。但因為沒有經驗，他也不知道熟了沒有。
　　現實的話有食物溫度計，但遊戲裡沒有玩家生產這種東西。折衷的方法是用針往肉裡刺，再拔出來測試針的溫度。
　　但可惜的是，他手上甚至連件鋒利的物品都沒有……
　　「說起來，插在後腳的那把刀呢？」
　　卡奈爾突然想起那件從河而來的尖銳物，抬頭問向洛洛。
　　「丟在旁邊了，那是灰熊先生的遺願。」
　　「好、好簾價的願望……」
　　卡奈爾望向洛洛指著的方向，然後在座位上死命伸出左手，但當然碰不到五十公尺外的白刀。
　　見狀，洛洛揮舞起釣竿，魚鉤精準地打中刀身，傳來「噹！」一聲。
　　把魚鉤收回來，白刀就像磁鐵一樣被吸住。
　　「願者上釣～」
　　洛洛左手舉起「V」字，右手將釣竿揮向卡奈爾。近距離一看，刀與魚鉤之間的＜水之細線＞已經穿幫。
　　接過白刀，卡奈爾握著刀柄，並希望這把刀的傳熱性高，準備將它刺向熊掌——

　　「啊，找到了。」

　　清爽的男聲，為熊掌擋下這次刺擊。
　　卡奈爾停下動作，洛洛也停止晃動，轉頭往聲音的主人看去。
　　陌生男子一頭中分的白短髮，眼睛因為瞇起來看不到瞳色。
　　至於服裝是一身武士風的純白裝束以及白木屐。腰間果然也繫著兩把武器。
　　左邊是一把打刀，而右邊只剩一個刀鞘。
　　看來不只是聲音的主人，還是白刀的主人。



　　「哎呀～得救了。昨天打獵時失了手，把刀都弄不見。」
　　白髮男子把刀收回右刀鞘，然後開朗地向兩人道謝。
　　「不客氣不客氣，我們也感謝你把灰熊趕到河中。」
　　洛洛兩手拿著釣竿，站起身向男子點頭還禮。畢竟如果不是灰熊的後腿受傷，她大概無法達成「釣到灰熊」這件事。
　　「說起來，我是魔法之國的洛洛，特技是釣魚。」
　　「啊，我是天羽蘭，雲之國的劍士。」
　　跟著自我介紹，白髮男右手放到腹前小幅度鞠躬，過大的衣袖亦隨動作飄動，散發一股優雅感。
　　「我的話是科技之國的卡奈爾，不專業廚師。」
　　說著同時，卡奈爾其實也拿起弓揮了兩下，說明自己也是個遠攻手。
　　看見所有人都介紹完，洛洛坐回石頭上，舒適地伸出雙腿。
　　「那麼小羽，你說打獵失手，所以現在餓肚子了嗎？」
　　聽到提問，天羽蘭望著洛洛眨了幾次眼，在確認是在跟自己說話後，才把視線移向左下角的視窗介面：
　　「只剩三成左右。」
　　整個過程沒有對「小羽」這稱呼提出任何意見，好像和「小奈」一樣安分地接受這暱稱。但上面那句過分陳述的回答展示了他的茫然。
　　「噢。那麼……」
　　洛洛操控著面版，把釣竿收起來之後，將昨晚的另一條烤魚拿在手上，同時將空出來的手指向營火。
　　「魚與熊掌？」
　　又茫然一陣，天羽蘭不確定地回答：
　　「捨、捨魚而取熊掌者？」
　　「很好～」
　　他的答案令洛洛滿意地點頭，並在嘴裡說著「果然你們兩個都很配合」。
　　然後她沒有把烤魚收回物品欄，而是把它插到自己與卡奈爾的位置中間，再把看起來烤熟的熊掌串拔出來，遞給天羽蘭。
　　「啊，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最後那句是向著卡奈爾詢問的，而蹲在營火旁的他則舉起右手做出「請便」的動作。
　　天羽蘭拿著木籤的尾端，小心翼翼地咬下熊掌。咀嚼幾口之後，卡奈爾開口：
　　「熟了嗎？」
　　令天羽蘭差點把食物噴出來。
　　「……所以沒煮熟就讓人吃的喔。」
　　「只是不確定啦～我們原本想用小羽的刀來測試的，但本人出現了當然是活體實驗比較好。」
　　「原、原來如此……」
　　天羽蘭這才想起，一開始看見卡奈爾拿著刀擺出奇怪的姿勢，原來就是這原因。
　　「所以熟了嗎？」
　　「欸嘛……我沒吃過熊掌不能分辨，但起碼現在沒出現負面狀態。」
　　有時候，當進食還沒煮熟的食物時會出現「中毒」狀態，但因為現在只咬了一口，可能只是剛好躲過一劫。
　　對此，兩人同時「喔呵……」一聲。
　　「那味道如何？」
　　洛洛進一步詢問。如果比烤魚還難吃的話，她就會把剩下的一只推讓給卡奈爾。
　　「這個……用說的很難說清楚，妳試吃看看就知道了。」
　　天羽蘭露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笑容。因為剛剛是洛洛在發問，天羽蘭自然也是要她試吃。
　　對此，洛洛小哼了一聲，但卻是有點期待地握起另一只熊掌，舉到嘴前輕輕咬下。
　　接著她的表情，就像在吃黑炭魚時一樣哭喪著臉。
　　儘管卡奈爾很好奇這到底是甚麼味道，但為免中上同一招，所以乖乖閉嘴沒說話。
　　待洛洛吞下口中的食物，她才嘆口氣說出感想：
　　「就像脆皮的軟膠一樣……」
　　「……甚麼鬼？」
　　這個創新的名詞，依然令卡奈爾無法想像。
　　「就是，咬下去的瞬間有鬆脆感，但之後是肥滋滋無味的膠狀物黏著口腔。很奇妙的口感。」
　　同樣有吃熊掌經驗的天羽蘭幫忙補充。
　　「重點是沒味道，沒味道呀！」
　　洛洛生悶氣的把熊掌串塞進剛召喚的水球中，再把它丟到河裡。
　　「這種東西，就讓它回歸大海——」
　　「不，它該回歸的地方明顯不會是大海吧。」
　　卡奈爾一邊吐槽洛洛，一邊慶幸天羽蘭適時出現，不然自己就要啃掉這聽起來不太妙的東西。
　　「會不會其實是沒煮熟之類的？」
　　天羽蘭又咬了一口，無味軟膠也讓他皺著眉。
　　「不知道。不過熊掌本來就很難吃得到——啊，我是指現實。對這種非幻想，但又沒機會體驗的食材，官方可能直接設定成『無味』吧。」
　　「聽起來有點道理呢，雖然感覺有點不專業。」
　　「嘛只是一些玩家的猜測啦，也可能現實中真的在吃軟膠也說不定。」
　　卡奈爾沒自信地把玩右側瀏海。為了轉換話題，他突然彈了下手指，「對了」一聲。
　　「說起軟膠，你們待會有空嗎？」
　　「我一向是你有空我有空的喔。」
　　洛洛和卡奈爾一起悠閒了五天時光，基本上都是過著「無事時釣魚，釣魚代表很閒」的生活。除了怪物來襲之外，兩人一直都沒其他事。
　　「我則是待的團隊滅團了，現在就像退休一樣等活動結束。」
　　天羽蘭也揮揮手，表示自己時間多的是。
　　「咦？我還以為小羽和我們一樣是單人玩家？」
　　「有時候吧，這次因為朋友缺人才組隊當個副坦。不過不久前伏擊冠軍後補被反殺，其他人都提早退場。」
　　「……你們團隊還會去挑戰那種隊伍喔。」
　　所謂冠軍後補，通常都是由排行榜上高位的玩家所組成的隊伍。以這次活動為例，最熱門的後補隊伍是以「PVP技術」聞名的六人組。
　　據討論區的實況報道，現時手持活動寶物的就是他們。
　　「嘛～因為我們隊裡也有兩個高手在，所以想碰碰運氣之類。但果然戰力差距無法依賴運氣呢。」
　　回想起昨天那場伏擊戰，天羽蘭無奈地苦笑幾聲。
　　「總之，我很閒。」
　　「啊，好的……那就說回正題，其實兩天前朋友有私訊我，自說自話地期待我帶些素材回去。」
　　每逢這種大型活動，除了某些特定的任務道具外，玩家獲得的素材都能自己收回家。而且官方為了提高活動參與率，亦把稀有素材的掉落率提高不少。
　　所以除了「奪寶」和「露營」外，專門來收集素材的玩家反而才是多數。
　　「小奈居然沒跟我提起過？」
　　「因為只靠我們兩個很難打贏啦，那傢伙要的素材只有高等Boss以上的怪物會掉落。」
　　「嗚哇？所以對方本來是打算讓你單挑高等Boss喔？被寄予厚望了嘛小奈～」
　　「他只是沒經大腦說話而已。總之……你們可以嗎？剩下的這天去打個Boss？」
　　「我本身就是戰鬥玩家，有Boss打當然不會拒絕。」
　　天羽蘭臉上仍然是同樣的笑臉，但總感覺笑容上多了一分興奮感。
　　「我也可以呀，這種路上結伴的野團去推王的感覺好像很有趣～」洛洛也揮舞法杖點頭同意：「但說起來，這和『軟膠』有甚麼關係？」
　　「因為那隻Boss名字是【軟膠蝸牛】。」
　　「唔……沒聽過的怪物。科技國特產？」
　　和公共地區不同，遊戲中五個國家都有它們專屬的副本及怪物。
　　雖說沒有禁止其他國家的玩家去挑戰，但因為掉落物對他國者而言作用不大，所以正常玩家對別國的「特產怪」通常不太了解。
　　「嗯，牠是上兩次改版時推出的副本Boss，會掉落一堆不錯的素材。」
　　「哇哈～上兩次的改版嗎。」
　　那次改版中，每個國家都增添一個副本。為了配合現時玩家的強度，副本的難度都頗高。
　　「突然擔心我們會不會翻船了。」
　　「在這之前，有確定這怪物出現在活動會場嗎？」
　　天羽蘭輕輕舉手，向卡奈爾發問。
　　「特產怪」這東西，因為不是每人都有對付過的經驗，所以官方為了更加活動的難度和變數，大型活動中都會放個一、兩只出來。
　　但因為五個國家加起來的「特產怪」少說也有二十隻以上，要碰到自己熟悉的怪物機率明顯有點低。
　　「這個的話，討論區有目擊報告了。我看下地圖稍等一下。」
　　卡奈爾在空中點擊幾下，然後雙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向外滑動，一張透明的藍色的地圖就浮在半空。
　　接著稍為看了一圈，卡奈爾指向地圖的左上方：
　　「大概出沒在這附近左右。」
　　「嗯哼～好像是城市？」
　　洛洛從旁邊冒出頭來看向地圖。卡奈爾所指的地方，由許多大小不一的長方型排列而成。就算不是城市，那也會是一些人為建築。
　　「……呵，居然是這裡。」
　　「小羽知道這地方嗎？」
　　「嗯，因為要追蹤冠軍後補的動向，所以稍為調查過地圖。這裡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是遺跡呢。」
　　天羽蘭看著地圖上的標示，散發出更加興奮的笑意：
　　「『電氣遺跡』——三條鑰匙的藏身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