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
本章節 10417 字
更新於: 2020-11-12
自大海魔事件後,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星期。緹娜亞和伊瑟回到城裡後,分別在神殿的醫療診所昏睡了三天和七天。托蘭則像沒事人般,將大海魔已經死去的事報告給公會。但能證明的,只有醒來以後的兩人所說的證詞。
在大海魔的屍體已經不存在的情況下,只有兩名證人的說辭,因此沒有任何的實質證據能證明大海魔已經被他們消滅了。
不過依靠緹娜亞的勇者身分,單憑她的說辭就能成為證明的一種。因此公會根據規定,支付了僅以勇者證詞為證據的最高金額,十枚金幣作為他們打倒大海魔的賞金。
然而每個《大災厄》都至少被懸賞了五百枚金幣以上的價格。其中曾直接對人類造成重大傷亡的《龍帝》,更是超過一千枚。至於《大海魔》的懸賞金額,由於它有三百年左右不曾出現,所以被降到了最低的五百枚金幣。
即便如此,五百枚和十枚比起來,還是相差太多了。
所以當時緹娜亞和伊瑟聽見只有十枚金幣時,直接在公會裡和卡莎吵了起來。
兩邊在爭執了一個多小時後,卡莎因為受不了她們而表示願意支付二十枚金幣。但是兩人仍舊無法接受,逼得卡莎使出最後手段。
「既然妳們說到這種程度,那我就根據妳們消滅的半魚人數量來付賞金好了。確實算到的是兩百五十六隻,再加上大海魔,一共兩百五十七隻。所以是兩枚金幣加上五十七枚銀幣,沒錯吧!?」
看到因為睡眠嚴重不足,額頭爆出青筋,臉部表情完全扭曲的卡莎說出這些話以後。兩人嚇得抱在一起拚命道歉,並乖乖接受報酬金額最高的二十枚金幣。
至於遭到破壞的城牆,如今已經修復了七成左右。
今天為了慶祝羅洛多治療結束,伊瑟等人決定在傍晚的時間到酒館去舉辦慶祝會。此外,她還特地去邀請托蘭和緹娜亞參加。
「那麼,慶祝羅洛多完全康復!」
細長的尖耳與金綠色長髮的女森人伊瑟,高舉她那隻裝了一半的酒杯。穿著露肩襯衫來突顯自己纖細的身材。露出大腿的短褲和長靴,充分展現了森林之民『森人』的特色。如此完美的身材,卻唯獨胸部平坦到讓人明白每個人都是有不足之處的。
「妳眼睛瞎了不成?我的右手可是整個沒了啊!這要是讓我老婆知道,肯定把我揍個半死。」
身高只有成年凡人的一半,體格卻相當精壯的老年男矮人羅洛多,用左手拍打原先有著右手的地方大聲抗議。
大病初癒的他,現在只能穿著簡易的袍子,不能穿矮人傳統的厚重皮衣,免得壓迫傷口而導致惡化。
「反正沒有死,而且還活下來了,不是嗎?」
「確實是這樣,但是…」
「別但是了,今天可是你的慶祝會耶!」
「就是呀,你今天就聽她的,好好慶祝一下吧。」
毫無特色的中年人族男性貝里德,遞給羅洛多比伊瑟手上還大上兩三倍的酒杯。
與其他人不同,他身上的穿著普通到找不出任何可以稱讚或嘲笑的地方。
「沒錯沒錯,今天確實要好好慶祝一下。」
有著狐狸耳朵和尾巴,身形瘦弱的女獸人伽爾,替羅洛多將葡萄酒倒滿整個酒杯。沒有冒險的今天,她穿著寬鬆帶有荷葉邊的寬鬆洋裝。與她的丈夫相反,她的外貌與衣服搭配起來,總是會吸引別人的目光。
「連你們都這麼說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
「等等!」羅洛多準備一飲而盡時,伊瑟制止了他。
「幹嘛?」
「第一杯當然要大家一起乾杯啊!」
「說的也是…酒隱一發作,我都就忘記規矩了。哈哈哈—」
「托蘭你也要喔。」
伊瑟看向外表只有二十多歲的銀髮人族男性托蘭。他身上的衣著相當樸素,就白色短袖襯衫加上黑色長褲。托蘭在這個世界是被稱為九大災厄之一《阿托西森林的龍帝》的可怕魔物。實際上他的真身是為了討伐叛徒,進而追到這個世界來的神明的使徒《守護者》。
「知道了…」
托蘭偷偷瞄了一眼伊瑟的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
(她那杯根本不是酒吧…)
不過既然沒人反應,自己就不多嘴了。
「那麼重來一次。」
「等一下!妳剛才是不是偷換了杯子?」
在場的幾人中最為年輕,即使現在是夏天也仍穿著長袖的上衣和褲子,腰間還繫著前段時間入手的新劍。
有著一頭紅色短髮的凡人少女緹娜亞,指著伊瑟手上的酒杯。
此外,她同時是現任的凡人勇者,而且在之前國家委派的任務中,意外獲得《龍帝》托蘭的協助,成為了第一位擊敗大災厄的勇者。
「哪…哪有。」
「沒有的話,這是什麼?」
伽爾從伊瑟的背後搜出最初的那一杯,湊緊鼻子聞了一下味道。
「這杯…確實是酒……」
「這個…那個…」伊瑟露出一臉不妙的表情。
「那妳手上這杯呢!?」
伽爾搶過伊瑟的杯子,同樣聞了一下味道。
「喂!這杯不是酒,是果汁。」
「哪、哪有…妳一定是弄錯了。」
「妳可別想呼哢我的鼻子。」
被伽爾一瞪,伊瑟就感覺自己身上在不停冒冷汗。
「不過既然妳特地為自己準備了兩個杯子…」
緹娜亞將裡頭的東西喝掉,接著露出笑臉將葡萄酒倒入伊瑟的酒杯裡。
伽爾看了以後,也做出一樣的事情。
「「就請妳多喝一杯吧。」」
兩人將裝到九成滿的酒杯推到伊瑟面前,伊瑟的臉瞬間變得鐵青。
趁伊瑟還沒反應回來,伽爾立刻高舉自己的杯子。
「那在重來一次!慶祝羅洛多康復出院,乾杯!」
「「「「乾杯!」」」」
隨著伽爾的動作,伊瑟以外的人一同將酒喝下去。
「等…啊~!不管了!我喝就是了!」
慢了一拍的伊瑟,將兩杯酒都一起灌下去。
酒量奇差無比的她一口氣喝下兩杯酒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放下杯子後,她直接醉倒,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說…她沒問題吧?」
看見這樣的伊瑟,托蘭有些擔心。
「沒事沒事,頂多吐個幾次就會好了。」
伽爾將火腿裝進自己和貝里德的碗裡。
「別管她了,我們幾個自己繼續吧。」
羅洛多連酒杯都不用,直接拿起整瓶酒開喝。
「可是等她醒來以後,一定會鬧彆扭的。」
貝里德一副有所猶豫的模樣。
「才不管呢!這是她自找的。」
緹娜亞替自己的碗裝滿了沙拉。
想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就將開始沒多久的慶祝會中斷。
正當慶祝會順利進行的時候,伊瑟突然站了起來,不過光看臉色就知道她還沒從酒醉中清醒。
她拖著身子走到托蘭的旁邊。所有人一頭霧水的看著她。
「吶…托蘭……」
「……怎麼?」
「我親…」
伊瑟直接整個人黏到托蘭身上,還朝他的嘴唇吻過去。
對於伊瑟突如其來的舉動,托蘭也沒有反應過來。
即使成為守護者後得到了強大的力量,但也難以對應這種毫無惡意的莫名舉動。
伊瑟的行動導致了托蘭整個人往後倒,後腦勺當場撞上了地面。
縱使如此,伊瑟也沒有停止的跡象,繼續黏著他擁吻,甚至還把舌頭伸進他的嘴裡。而摔倒所發出的聲響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
「什!?」羅洛多嘴裡的酒噴了出來,伽爾弄掉了手上的叉子,貝里德整個人定住,緹娜亞滿臉通紅地瞪著她們,其他的客人也隨著騷動的聲音著看向他們。
過了幾秒後,托蘭將伊瑟推開,眾人才回過神來。
「妳這是在做什麼啦!?」
緹娜亞抓住伊瑟的肩膀,紅著臉瘋狂搖晃她的身軀。
「等等…」
「?」
「她好像…又睡著了。」
「…」
酒館內的空氣頓時凝固了。
「開什麼玩笑!!!」
緹娜亞雙手用力掐住伊瑟的臉頰。沒多久,伊瑟的雙眼微微睜開了。
兩人互看了幾秒後,伊瑟這次往緹娜亞的嘴唇親了上去。
包刮羅洛多三人在內,酒館內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停住了動作,有人甚至看到忘我,把手上的東西給弄掉了。
正好位在她們兩人下方的托蘭,猶豫著現在該不該站起來。
「…妳搞什麼鬼啦!!」緹娜亞紅著臉推開伊瑟怒吼。
「客人…」
酒館的員工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雖然他們當場就道了歉,然而伊瑟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家店發酒瘋了。
結果一行人被店家毫不留情的趕了出去。至於引發這些事的元兇(伊瑟),目前正在托蘭的背上持續昏睡中。
順帶一提,伽爾和貝里德也曾在同一家店發酒瘋,尤其貝里德更是上演了全裸跳舞的戲碼。
看見這樣的伊瑟,羅洛多一臉不滿地抱怨。
為了安撫他,伽爾和貝里德決定陪他到下一家店喝,還特地要托蘭和緹娜亞先把醉鬼送回家。
察覺三人的言語裡帶有謊言的托蘭,稍微考慮了一下後,便接受了這提議。
覺得時間還早的緹娜亞打算拒絕時,卻被托蘭制止了。
雙方分開行動以後,感到疑惑的緹娜亞向托蘭開口詢問。
「為什麼你會接受啊?明明時間還那麼早。」
「因為他們撒謊了。」
「咦?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雖然不清楚理由,但他們大概是有什麼打算,所以才會特地支開我們。」
「原來如此…咦?但為什麼你知道他們在說謊?」
「我沒提過嗎?我能分辨對方說的話是不是謊言。」
「這種事你根本沒提過!」
感到驚訝的緹娜亞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呃…是這樣嗎…」
「是呀…等等!那前幾天伊瑟想捉弄你的時候明明就撒了謊,為什麼你還會中招!?」
「因為我覺得中了也無所謂。」
「這理由也太奇怪了吧。」
「大概吧。不過妳當時不也幫了她一把,而且之後還笑得很厲害。」
「嗚…這個……」
緹娜亞將視線從托蘭身上移開,心想著以後絕不能在他面前說謊。
「只不過…」
「?」
「即使知道對方在說謊,也不能明白是哪些部份。何況要是其中摻雜著真話的話,就更難分辨了。」
聽了托蘭的話後,緹娜亞用食指抿著嘴唇抬頭想了一會兒。
「那…萬一對方不認為自己在說謊呢?」
「會認定自己沒說謊,而且也無法分辨的。除了不知道自己在說謊的,就只有不正常的傢伙。」
「原來如此…」
「更何況…遇上那種擅長話術的傢伙也不一定有用。」
「為什麼?」
「因為有的人高明到能在不說謊的情況下,就誘導對方順著自己的想法去談話。」
「意思是你以前遇過那樣的人?」
「對了一半,因為對方不並不是人。」
托蘭苦笑著臉嘆氣。緹娜亞看到托蘭的反應後,感到有些不解。
「所以當時我氣得把對方揍了個半死。」
「……你……性格意外的粗暴耶。」
回想起認識托蘭起的一個月裡,他所做的種種行為。緹娜亞確切理解到他是那種拳頭比嘴巴還快的人。更正,應該是龍才對。
「這還真無法否認。啊!是這裡嗎?」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抵達了伊瑟的住處。
那是位於住宅區裡,一棟有六層樓高,有屋頂和陽臺的高級民房。
「不對啦,是在更前面的那一間才是。」
「這樣啊。」
兩人又接著前進了一段路後,托蘭注意到附近的景色相當眼熟。
「我說…這一帶不就是妳家附近嗎?」
「是呀,所以之前我常常把喝醉的她送回家。」
「那還真是辛苦妳了。」
「就是說啊。」
背著伊瑟的托蘭和緹娜亞走向一棟兩層樓的民房。
「伊瑟,把鑰匙給我。」
緹娜亞用力晃動托蘭背上的伊瑟,被搖醒的伊瑟呈現著半清醒的狀態。
「……沒有……不對……也不是……」
她緩緩摸索身上的口袋,卻怎麼也找不到鑰匙。
「真是的,妳到底把鑰匙放在哪了?」
「等等…在讓我找找…」
「我身上可不會有妳家的鑰匙。」
伊瑟摸鑰匙摸到托蘭的身上去,托蘭卻只能任她繼續亂摸。
「這樣啊………啊!找到了。」
最終,伊瑟在最先摸索的那個口袋裡找到了鑰匙。
面對這樣的情況,托蘭和緹娜亞只能無奈地嘆氣。
總算進到屋裡後,等待他們的,是完完全全的一片黑暗。
「要小心腳…」
還沒等緹娜亞說完,托蘭就踩到了某種東西向前摔倒。
他的臉更是穩妥的與地板親密接觸,背上的伊瑟卻一點事都沒有,繼續睡她的覺。
「沒事吧?噗…」
點著蠟燭來照亮屋內的緹娜亞看向屁股抬高,臉貼地板的托蘭後,差點笑了出來。
「我踩到什麼了?」
站起身子的托蘭看向害他摔倒的元兇。
那是幾塊帶有髒污的布料,托蘭將其中一個撿起來後,當場沉默了。畢竟光看外型,就知道那是女性的內褲。東西的主人是誰,自然是不用說也知道。
此時好巧不巧,背上的伊瑟居然醒了過來。
「唔嗯…托蘭你好色喔…」
她看了一眼托蘭拿在手上的東西後,邊戳他的臉頰,邊說出她的感想。
托蘭沒有回應,掃視了一眼屋內的情況後,將東西放在桌上。
「妳好歹整理一下啊!」
「痛、痛、好痛!快、快住手!」
托蘭朝伊瑟的手臂,狠狠捏了下去,還用旋轉來增加威力。這強烈的疼痛感一口氣讓伊瑟醒了過來。
「…奇怪?這不是我家嗎?」
把自己在酒館喝醉,做出一系列傻事的事情全忘得一乾二淨的伊瑟,看了看當下的情況後,開始回想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只記得當時緹娜亞和伽爾往她杯子裡倒滿酒後,自己一口氣將酒喝下肚。之後的事情,她就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吶,為什麼我們會在我家?還有伽爾他們去哪了?」
「妳這醉鬼還好意思問,都是因為妳,害得我們被店家給趕出來,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緹娜亞將伊瑟的臉頰往兩旁拉扯,用有些生氣的語氣朝她抱怨。
「似…仄…訝啊…辣…爭素…抱千啊…」
「還有啊,妳到底還想在別人的背上待多久?」
伊瑟抬起身子,將視線移向托蘭的背,臉上露出正在考慮著什麼的表情。
看到伊瑟奇怪的行為後,覺得疑惑的緹娜亞站到托蘭的斜後方,想弄清楚伊瑟在看什麼。
感受到兩人視線的托蘭,此時懷疑自己的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過了十多秒後,托蘭開口了。
「我背上有東西嗎?」
「沒有啊。」
伊瑟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反而給托蘭製造了更多的疑惑。
「沒有?那妳為什麼要一直盯著?」
「就…只是想讓你多揹一下。」
「…」
伊瑟的回答讓托蘭徹底無言了。
「真是的,妳是小孩子嗎!?」
緹娜亞抓住伊瑟的背後,試圖將她拉下來,伊瑟卻雙手緊抱著托蘭進行反抗。
「快下來!」
「不要!」
「下來!」
「不要!」
「下來!」
「不要!」
兩人拉扯了近兩分鐘後,托蘭再也忍不住了。
「夠了!妳們兩個都給我住手!」
「「!」」
托蘭突如其來的怒吼,讓遭到驚嚇的兩人停下了動作
「伊瑟,妳酒量差就別喝那麼多啊!還有,妳真的清醒了嗎?」
「這、這個…」
「還有妳,緹娜亞!酒的後勁開始發作了吧,妳現在整張臉都變紅了。」
「我、我可沒醉喔…」
緹娜亞身體抖了一下,慢慢將抓住伊瑟的手收了回去。
「說自己沒醉可是醉鬼最常說的話唷。」
「「…」」
托蘭的話,徹底讓兩人安靜下來。
「話說妳的房間在哪?」
「樓上…」
「緹娜亞,等我揹她上樓以後,就送妳回家吧。」
「……不要。」
「好,那……欸?」
對於緹娜亞的回答,托蘭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決定今晚住在這了。沒問題吧?伊瑟。」
「是沒問題…」
「那就這麼決定了。」
緹娜亞直接朝向樓梯走去,完全不給托蘭弄清楚為什麼的機會。
(突然間是怎麼了?)
托蘭看著走上二樓的緹娜亞,只能靜靜地跟上。
進到房間以後,緹娜亞直接躺到了床上。
隨後進去的托蘭,看到房間的樣子後,產生了些疑問。
房裡有兩張床,兩個床頭之間還擺了張有抽屜的方形小桌子,但其中一張的附近擺著許多的空酒瓶。另一張是緹娜亞現在所躺的床鋪,雖然相當老舊,但能看出有時常進行整理的痕跡。
此外,連關都沒關的衣櫃掛著幾件被隨手脫下的衣服和貼身衣物。
「我的床是靠近窗戶的那張。」
托蘭照她的指示,把她送到床上時,右腳踢到一個空酒瓶。
他趁機瞄了一眼,看見數個酒瓶裡都殘留著一些酒。
那些估計是最近才被喝掉的,但詳細情況托蘭並不曉得,也沒打算太過深入。
「那我就回去了。妳們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
「又怎麼了?」
伊瑟伸手拉住打算離開的托蘭。
「你之前答應過我的事還記得嗎?」
「之前答應的…」
托蘭在腦海裡搜索相關的記憶,從中找出了答案。
「跟妳聊關於我的事情的那個約定啊。」
「對對對,就是那件事!誰讓還是白銀時的你根本沒和我聊過天,所以你的事我幾乎都不知道。」
「的確…我好像都沒在妳面前說過話…」
托蘭將視線從伊瑟身上移開。
「你們在聊什麼……?」
臉變得通紅的緹娜亞撐起上半身,瞇著眼看向他們。
「托蘭打算要說他以前的事情。」
「等等!我還沒說好耶。」
「那我也要聽。」
緹娜亞站了起來,打算走到托蘭旁邊,卻沒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床鋪上。
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剛踏出第一步往前摔倒,讓托蘭嚇了一大跳,所幸他立刻上前將她抱住,才沒有因此受傷。
看著這一切的伊瑟,注意到托蘭看向緹娜亞時,表情顯得特別溫柔。那樣的表情自己曾見過許多次,但是對自己露出那樣表情的人,十根指頭就能全部數出來了。
「真是的…別嚇我呀…」
托蘭將她送回床上躺著,自己則坐在兩張床中間的地板。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就是了……」
(我…沒有機會嗎?)
伊瑟陷入了沉思,臉上不自覺地露出鬱悶的表情。森人擁有千年的壽命,是遠超過其它種族的長壽種族,因此與其它種族的相處,每每都會為他們森人帶來痛苦。
因為對方…
總是會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
這樣的感覺明明早該習慣的,但伊瑟無論如何都無法適應。
每當身邊的人死去時,她都會哭得比誰都傷心。
在她的心中的一個角落,一直希著對方能夠活得比自己更長久。
所以當團隊遇上危險時,她那渴望其他人活下去的想法總是驅使她自身第一個跳出來。
然而這件事被她埋藏在內心深處,只有妹妹的伽爾知道而已。
「…瑟…伊瑟……」
「……咦,怎麼了?」
伊瑟慢了好幾個拍子才回過神來,連眼角流下的淚水都沒發現。
「妳…不,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妳,緹娜亞已經睡著了。」
「這樣呀…」
緹娜亞確實是睡著了,但托蘭真正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看到伊瑟的樣子後,托蘭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緒。
「…畢竟是約定,妳想知道什麼就問吧。只是太過私人的事,我可會拒絕回答喔。」
「那就……先從你喜歡吃什麼東西開始好了…」
伊瑟裝作沒事般的露出笑容。
「只是開始啊……算了,是我自己答應妳的。」
托蘭搔了搔腦袋,隨後開始回答伊瑟的問題。而問題的類型,基本都是喜歡或討厭什麼,不然就是其中的原因。
偶爾也會有被托蘭拒絕回答的,但影響並不大。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那…你現在有戀人還是喜歡的對象嗎?」
伊瑟抱著枕頭趴在床上,脫下鞋子的雙腳還不斷擺動。因為談話實在太順利,結果她想都沒想就開口了。
「這問題可真夠直接的。」
這時才驚覺自己問的太直白的伊瑟,害羞到連耳根都紅了。
「那那、那你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她慌張到從床上跳起來,伸手把枕頭推到托蘭的臉上。
「…」
托蘭只是默默地將枕頭從他的臉上拿開。
「這倒不是不能說的事。」
他的一句話,瞬間就讓伊瑟安靜下來,同時豎起耳朵坐好。
至於她剛才吵鬧的行為,意外將熟睡中的緹娜亞吵醒了。只是緹娜亞沒有睜開雙眼,所以並沒有被發現。
「戀人不是沒有,只不過…已經不在了。」
托蘭說出這些時,露出來的表情顯得特別哀傷。
看到那樣的表情,伊瑟感到有些內疚。
「抱歉,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
「不,這沒什麼。畢竟是我自己要說出來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喔。要我安慰你一下也是可以的…」
「不,不用了。」
托蘭很乾脆的拒絕了。
受到打擊的伊瑟,頓時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雖然托蘭並不是人類,但既然他能變成人類的姿態,就表示他應該也有喜好的人類女性姿態。畢竟不論是哪個種族的男性,都喜好那些身材姣好的女性,尤其凡人男性更是其中之最。而森人的外貌在人族裡都屬於美型的,因此女性的外貌更是受凡人男性所中意。
不過那是只看外貌的情況,身材嬌小的自己,遠低於平均水準的胸部,與一般人類男性喜好的體型完全不符合。
緹娜亞的胸部雖然也不大,但她的身材和長相都屬於很受男性歡迎的那一類。根據自己從某個管道弄來的【安托德爾最想與她結婚的女性前一百名】裡面,緹娜亞是前十名,而妹妹伽爾雖然已經結婚了,仍保持在這份名單的前三名。至於自己的話,連上榜都沒有。
「果然是因為…身材嗎?」
即使會讓自己內心受傷,她還是勉強擠出問題。
「那倒不是。」
「那…是為什麼?」
「因為後來我遇上了那個人,是她讓我明白不能只沈浸在悲傷之中的。」
托蘭的口吻非常溫柔,光是聽語氣就能知道這人在他心中佔有相當的分量。
活了幾百年,會有戀人並不奇怪,但緹娜亞沒料到居然不只一個人。一想到這裡,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有更多,結果沒能繼續裝睡的緹娜亞,做出了自己也沒有料想到的行動。
「那個她是誰!?」
她起身朝托蘭大喊。
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吸引注意力的兩人,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
「妳…什麼時候醒的?」
「……就在剛才妳大叫的時候…」
「既然醒了就出個聲嘛!」
「還不是因為妳大吼大叫的緣故才吵醒我的。」
「意思是我的錯嘍?」
「沒錯!」
兩人互瞪對方,誰也不讓誰。
被夾在中間的托蘭只能苦笑著臉,安靜看著她們。
過了十多秒後,兩人看著彼此點頭,接著一起看向托蘭。
「難道…我要繼續說下去嗎?」
「「那當然!」」
兩人一起喊道。
「知、知道了。」
面對兩人強烈的視線,托蘭了解到自己是沒有拒絕的權力的。
「這故事需要花點時間,沒問題嗎…?」
「「沒問…」」
氣勢兇猛的兩人,回答到一半時,才發現自己失態了。
兩人乾咳了幾聲後,坐回各自的床上。
「我想想……那姑且算是我失去戀人一段時間後的事了。當時相當失落的我,偶然在一個村子的郊外遇上她…」
「村子嗎…?」
「嗯,而且那個村子出現了會傳染給他人的詭異詛咒,而她正好是被詛咒纏身的最後一人。」
聽到詛咒兩個字,兩人就想起之前附身在半魚人身上,那如同詛咒般,名為《惡盡體》的詭異存在。
「我遇見她時,她就已經因為詛咒的緣故,剩下沒幾個星期的壽命了。」
緹娜亞和伊瑟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托蘭沒有理會。
「當時是黃昏……」
托蘭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
「請你不要在靠近了!」
單手杵著拐杖,身形瘦弱的長耳少女制止了想靠近的男人。
自出生起就受詛咒影響的她,頭髮早已變得灰白,雙眼不久前也變得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像。
「…為什麼?」
「你沒看見那邊的警告牌嗎?這裡可是住著有傳染性詛咒的人在,所以請不要在靠近了。」
「詛咒啊…」
男人無視少女的警告,逕自越過柵欄,往少女的方向走去。
發覺對方無視警告的少女,想要立刻遠離對方,卻一下子就被追上了。
她揮舞拐杖想趕走他,卻反而害自己摔倒。
他蹲了下來,仔細觀察少女的模樣。
「要是我早點來就好了。妳已經被詛咒影響得太深,即使現在除掉這個詛咒,也只能為妳時日不多的生命多延續幾天而已。」
初次見面的男性居然如此精準的說出自己的狀況,令少女驚訝到嘴巴無法闔上。
「你…」
當少女好不容易想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時,眼前有道銀色的光芒刺進自己的胸口。
她當場就失去了意識,等到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了。
「這裡是……我家。」
她環視周圍,許久不見的清晰景象映入她的眼中。
「我的眼睛!?」
她伸手觸碰自己的臉,無法相信眼前所出現的場景。
她緩緩移開雙手,眨了眨眼,想仔細確認一番。手掌明確的輪廓就在她的眼前。棉被、床鋪、牆壁、天花板、地板,以及其它傢具都顯得一清二楚。
奇跡般的事情發生,令她懷疑這是不是在作夢。
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而那產生的痛楚讓她明白這是現實。
當她興奮地想衝出門,去欣賞外面的景色時,才發現有個沒見過的男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
「你、你是誰!?」
她大叫道。被吵醒的男人緩緩睜開雙眼看向她。
「妳醒了。剛才真是抱歉,我的手段有些太粗魯了。」
開口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在道歉,這讓少女有些疑惑,但這男人的聲音她有聽過。
她試圖回想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時,想起了昏倒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你究竟是什麼人?」
眼前的男人確實是讓自己能再次清楚看見世界的恩人,但他是誰,自己卻是一無所知。
「也是呢。我叫托蘭,是一名……旅行者。」
男人最後停頓了一會兒,大概是有什麼無法說出口的身份吧。
然而這些對她而言,並不是太過重要的事情。
「我想問一下,你對我做了什麼?」
「只是將纏繞在妳身上的詛咒除掉而已。」
少女露出驚訝的表情。將父母和眾多族人折磨至死,纏繞自己至今,甚至讓祭司們都搖頭的可怕詛咒,居然被這名男人輕易消除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做的……就是將那些和妳身體連結的詛咒給切斷,不過這要多虧妳有一顆不輸給詛咒的心才能做到,否則我是無法成功的。」
「那…代表我的身體康復了嗎?」叫做托蘭的男人搖了搖頭。
「不,就像我先前說的,妳受到的影響已經太深了,即使切除了詛咒,最多也只能讓妳多活個幾天而已。」
「這樣啊……」
少女失落地低下頭,看著時間已經不多的身體。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畢竟我只是路過而已。」
「請等一下!」
少女伸手制止打算離開的托蘭。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我……」
少女想不出理由,但她知道自己不想在繼續孤單一人了。
曾經深受詛咒纏身的她,已經好幾年沒跟人說過話了。
即使每隔兩個月就會有人送食物來,但對方總是食物放下後就迅速離開。
「…想請你留下。雖然我這裡沒什麼東西可以當報酬,但你是男人吧!?所以…我想…用我的身體來報答你。」
少女語畢的同時,脫去她的上衣,露出她那有些蒼白的肌膚。
沒能阻止少女脫掉衣服的托蘭,將身子轉了過去。
「我…沒有那個價值嗎?」
「不是的,所以請妳穿上衣服,然後告訴我妳的名字,否則我不知道之後要怎麼稱呼妳。」
「你…願意留下?」
「是的。」
少女高興得起身抱住托蘭,眼角還不斷流下淚水,甚至都忘了自己上半身還赤裸著。
「我叫瑟蕾莉雅,以後請多指教!托蘭!」
從那之後的五個星期裡,托蘭與瑟蕾莉雅一同生活。
這段期間裡,只要瑟蕾莉雅期望的,無論是玩遊戲、看書、逛街,或是其它能做到而不危害事界的事,托蘭都盡可能地滿足瑟蕾莉雅的期望,因為他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最後的最後,為了讓壽命將至的她看到不曾見過的海洋,托蘭向瑟蕾莉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瑟蕾莉雅知道後,卻這麼說了:
「那麼,如果我轉世後能再次遇見你,你願意再次愛我嗎?」
聽到這些後,托蘭笑了出來,同時也讓他第一次了解到自己作為守護者的意義是存在的。
「所以…嗚…你、答應了嗎?…嗚嗚…」
聽完這些故事的伊瑟,哭得相當悽慘,鼻水與淚水不停地流下。
「太可惡了…嗚…為什麼會有…嗚…那麼過分…嗚…的詛咒…嗚嗚…」
緹娜亞也同樣哭得稀里嘩啦的,還不停拿手帕擤鼻涕。
「妳們別在哭了,會吵到附近鄰居的。」
托蘭連忙安撫不斷哭泣的兩人。
「可是…可是…嗚嗚…」
「太可憐了…嗚…瑟蕾莉雅小姐…嗚…」
「就是說啊…嗚…」
「所以我說…」
敲門的聲音打斷了他。
「請問怎麼了!?我們收到消息,說有人在這一帶聽到女性的哭聲!」
巡邏的衛兵對著裡頭大喊。
哭著臉跑下樓應門的伊瑟,嘴裡不斷說著「瑟蕾莉雅好可憐…」之類的話。
就連緹娜亞也跟在她後面跑下去,嘴裡同樣一直和說著類似的話。
兩人的行為讓衛兵一臉疑惑,完全不明所以。
托蘭的話,原先想阻止她們下樓,結果卻踩到空酒瓶摔倒,因此沒能制止她們。
事後即使托蘭下樓向衛兵解釋了來龍去脈,衛兵仍對兩人不停哭泣的事抱持懷疑。
這件事之後,托蘭決定以後不跟她們兩個說這一類的事情了。
「這比跟惡盡體打還累…」
至於故事裡有關守護者和一些不能說出來的事,自然是被他隱瞞了。
不過,瑟蕾莉雅的故事其實還有後續,只是托蘭並沒有把這些說出來。
那時五感幾乎都沒了的她,生命已經來到最後的盡頭,說話也只能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表達。
遇上托蘭這件事是她生命最為快樂的一段時間,這讓她在人生最後的時刻,明白了那所謂的幸福。
「………」
「………願…意…讓…我…成…為…你…的…妻…子…嗎?………」
「………」
瑟蕾莉雅最後的問題,托蘭的回答沒能來得及傳達給她。
如今那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