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些朋友，好似緣分過了就不會再聯絡，彼此就像最耀眼的兩顆流星，擦肩而過，交輝出最耀眼的光芒，頃刻間，離去的彼此，不帶任何的關係，你既不是他的誰，也不能成為他的誰。
有時候我會去想，若是時光像是小偷，能不能把在我回憶裡的你也悄悄的帶離？
永遠的朋友，何時才能夠不是朋友？
我一直在追逐你的蹤影，像是一場無涯的太空旅行，而追逐不到的終點，便是那個閃耀的你。
我像是小數點後的小數位，雖然存在，卻始終被自動省略，我的出現，對你來說似乎可有可無。
我好想大聲的哭泣，怨我的笨，笑嘆我的痴傻。

「你們後來怎麼樣了？」
「離開了，彼此分道揚鑣罷了，我不屬於他的身邊，他的身邊也容不下我。」
「你會感到悲傷嗎？」
「不會，我沒什麼感覺。」
「那你怎麼哭了？」我往眼角一摸，才發現自己的手染上潮濕。
是阿，此刻的我怎麼哭了？
沒了他的世界，怎麼安靜的讓我歇斯底里？

問個萬年的老問題：「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會想再與他相遇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心中的解答究竟為何？
我還會想再和他相遇嗎？
我真的不知道。

記得第一次遇到他，是因為我的粗心。

蟬聲如同夏雷似的，點綴了靜謐的校園，淡淡微風不夾帶一絲涼意，如同在一個大蒸籠裡，太陽照在我皮膚上，似乎發出了滋滋的響聲。
畫紙上，幾滴汗水的降落，暈開了線條，我闔上畫本，望了望空蕩蕩的操場，才發現體育課已經結束良久。
我拎著已經空的水壺，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去。
我謹慎地拿著已經裝滿水的水壺，正當要鎖上蓋子時，我的腿不知道被什麼絆倒，手上水瓶盛滿的水順勢溜了出去，全部灑落在同一人身上。
我望像眼前的男生，大半片的肩膀都因為我的水給淋濕，髮尖上還停留了幾滴水珠。
我嚇的手足無措，望了望他的面孔，我才意識到，眼前被我淋成落湯雞的是新生裡頭討論度最高的男生，「同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連忙道歉。
他愣了愣，拍了拍自己的制服，「沒事，只是被淋濕了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與此同時，一位女生跑了過來，她戴著一副呆版的圓框眼鏡，手上的拿著厚厚的教科書。
「天呀！你也被淋得太慘了吧？」那位呆呆的女生笑了笑，還用力地打了幾下他的肩膀。
他不留情面的打了那位女生的頭，「方莉亞，妳還不趕快去美術教室啊？不怕等一下遲到了？」
她看了看手錶，「只剩五分鐘了！我真的要先走了！高宇飛，你也趕快把衣服弄乾，不然等一下又被簡惠茹罵了！」她丟下這句話便匆匆跑走。
「你們是美術社的？」那位女生口中的「簡惠茹」正是美術社的老師。
「是呀，那位老師真的超級兇的，上課遲到或作業遲交就翻臉不認人。」他滔滔不絕的說，望了眼手錶，距離上課時間只剩下兩分鐘，「抱歉，我該走了，今天的事別放在心上。」他說完便快步跑走。
我輕輕拾起水瓶，對於剛剛那位被我淋到的人很過意不去。



「趙志恆？」映入眼簾的是青綠的黑板，看到老師凝視著我的神情，我才發現，我又失神了。
我輕輕地抬頭，望向他的雙眸，和他對到眼神後，我又瞬即撇開來，那雙犀利的眸像是要把我看破一樣，讓我更加的不自在。
我用力的說話，乾澀的喉嚨深處才擠出一點聲音。
我輕輕闔上雙眼才說:「怎麼了？」我咬緊下唇，如坐針氈，雙手緊緊搓揉著手指。
放學的鐘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學生的喧鬧聲從嘈雜到了寧靜，只聽的到幾聲夏天的蟬鳴，和迴盪在我腦海的聲音。
「沒事，你快回家吧。」老師和藹的對著我微笑，我的心中稍微有點解脫的感覺。
我拎著背包，長長捲捲的瀏海有點遮擋住我的視野，我輕輕的將它撥到旁邊。
我穿上寬鬆的外套，把教室的門窗鎖上，往走廊走去。
「嘿！怎麼啦？臭班導怎麼找你講話講那麼久？又找你麻煩了？」剛出踏出教室，葉艾婷便不知從哪裡竄出來，急急忙忙的問。
她短短的香菇頭被夕陽的餘輝籠罩，明明夏天將至，她還在頸間裹著代表她的墨綠色圍巾。
我搖搖頭，吞了吞口水，淡淡的說：「幹嘛那麼擔心我呀？」
「這是作為朋友的基本關心！畢竟那個老師平常就很容易一直刁難同學。」她忿忿不平的說，雙頰充著滿滿的氣，臉上透出了一絲紅暈。
我淡淡的微笑，沒有再說話。


不知為何，夜間，我總感覺身後有雙眼睛正看著我。


咖啡廳裡工作繁複，這裡是我上課結束後打工的地方，客人算不上太多，只是仍然忙得讓我喝杯水的時間都沒有。
店裡只有我和老闆娘，但老闆娘卻總是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每天算著戀愛塔羅牌，看著愛情文藝小說，喜歡在自己甜到胃痛的卡布奇諾上畫上少女心噴發的拉花，如果你糾正她，接著她就會酷酷的說：「這就是夢寐以求的人生，你不懂。」
她有著一頭披散在肩上棕色頭髮，總是穿著著七零年代的穿著，看起來俗里俗氣的，但她很酷。
為什麼我要說她酷呢？並不是因為她的穿著，也不是因為她的少女心，而是因為她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你可不可以呀？」一群和我同班的同學們，有一次知道了我在咖啡廳裡打工，心懷不軌的打算捉弄我，點了份菜單上沒有的餐點：「冒牌黑心咖啡。」
我知道，他們顯然是要諷刺我。
在一旁的老闆娘游刃有餘的接下這個單子，雖然她的老氣穿著被嘲笑了一番，但當咖啡遞出來的時候，他們的笑顏逐漸凍結，凝聚成冰塊，似乎發出啪嚓啪嚓的聲響，正準備碎裂，「一杯五十，總共有六人，算你們三百五。」他們看著發出惡臭的的黑水，瞬即說不出話來。
他們老實的付了三百五十元，驚愕的連老闆娘和他們多收了一杯的錢都沒有發現。
他們為了愛護自己的腸胃，沒有喝下那恐怖的黑水，從那件事情後，我便始終認為老闆娘是個很酷很酷的存在。

店裡的門被輕輕打開，幾絲淡淡的冷風攪和了室內的溫暖。
「歡迎光臨。」我正沖泡好一杯燙手的藍山咖啡，我把它放到托盤上，準備開始煮下一杯咖啡。
「您好，請問想喝些什麼？」我回到櫃台崗位，笑容可掬的望向顧客。
她的眸對著價目單晃呀晃，約莫幾分鐘她才抬頭，「我要黑咖啡。」
我認出她來，她正是早上那位突然出現的女生。
她突然湊的我很近，瞧了瞧眼鏡，「阿，你是潑水男。」她面無表情的說。
她的聲音和早上截然不同，變的平板無奇。
「好的，一杯黑咖啡，內用外帶？」
「內用。」她的聲音好輕，彷彿話剛說出口，就被風輕輕一吹便散了似的。
「店裡有推出內用專屬杯，是常客的內用御用杯，有需要嗎？」我流利的唸出廣告說詞。
「不用了，謝謝。」結帳完成，她坐在工作檯前設立的座位，從那裡正好可以看到我們煮咖啡時的情形。
過了會時間，我把一杯沉靜的黑水遞到她面前，「雖然看起來沒有任何煙霧產生，不過其實非常燙口，小心飲用。」
她不語，一眼都沒看我，頃刻，她拿起眼前這杯滾燙的液體，大口大口的直接喝下。
我驚呆的看著她，情緒從驚訝閃過一絲同情，過了會，她痛苦的放下杯子，大力咳了幾聲。
「咖啡不要這樣喝。」我抽了幾張面紙到她手上，她擦了擦自己的嘴，接著又用力咳了幾聲。
「抱歉，今天本來就是我第一次喝咖啡。」她輕咳幾聲，「抱歉，能要杯水嗎？」
她喝完水後，淡淡的說了句：「希望你，不要和別人說這件事情。」我聽得一愣一愣，直到她又說：「拜託你。」她的眼神堅定的淒厲，像是個自欺欺人的傻子。
但這種眼神只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才能懂。
那晚，我徹夜難眠，心裡的情緒不斷膨脹，既不能緩緩讓它淡去，也不能讓它放肆。
安靜將我淹沒，不留任何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