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

　　——我的妹妹非常煩人。

　　那是夏南誠——對小自己八歲的妹妹最深刻的想法。

　　不過比起愛搗蛋、愛哭鬧那種類型的孩子，自己的妹妹可說是別有一番特色吧。

　　好比說現在——

　　炎熱的夏天，清晨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一間樸素的病房裡，為了消磨養病的時間，南誠在一本畫冊上素描一張肖像畫。

　　身為一名業餘的素描畫家，他很享受用鉛筆描繪在紙張上的每分每秒。

　　對畫手來說，即將完成的感動可說是無上的喜悅。現在畫冊上漸漸已經有一名男子的畫像雛型了。不過，此時卻突然有個嬌小的身軀靠了過來，還擋住了窗外的光線。

　　「今天又再畫什麼呀，哥哥？」

　　綁著兩搓可愛雙馬尾的少女——祭站在一旁好奇地問道。南誠承受著那雙水汪汪的注視，卻是回以冷冷的答覆。

　　「一如往常，只是個普通的肖像畫而已。」

　　「欸～哥哥真的很喜歡畫畫呢，可是這張臉的表情好像撲克牌的國王，一點都不好看，讓祭來幫哥哥修改修改吧！」

　　「喂……！妳——」

　　想說的話還沒說完，祭這時踮起了腳尖，然後從南誠手上搶走了鉛筆。

　　緊接著，在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下，她擅自幫肖像畫的嘴角，畫上一條弧線。

　　「哥哥你看，果然就是要有『笑容』，才會好看吧！」

　　祭滿意地露出兩排牙齒，她此刻的笑臉就像太陽一樣燦爛。卻不知道自己破壞了某位素描畫家最後的感動。


　　這就是夏南誠的妹妹——夏祭。


　　她不像一般小孩喜歡玩具或布偶，她喜歡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笑容」

　　無論是家人、還是親戚鄰居、又或者是同齡的小朋友，甚至是菜市場長相很可怕的賣豬肉大叔，只要他們展露笑容，祭都會開心地黏到他們身旁。

　　因為，她最喜歡的東西就是笑容。

　　但正因為她有這個嗜好——所以才特別煩。

　　南誠是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好不容易迎接美好的暑假可以休息一下。可是卻不幸碰上一場酒駕車禍，落的自己住進了醫院。

　　然而這樣還不打緊，就連唯一的閒暇時光，還要被一隻松鼠給搶走畫筆……

　　早已習慣妹妹這副德行的南誠，面對精心的作畫被破壞，他也只能嘆出一口無奈。

　　爾後，南誠乖乖地拿出橡皮擦，把那隻松鼠畫歪的嘴巴給擦拭乾淨。不過這樣的動作似乎讓一旁的妹妹有些意見。

　　「喂哥哥，不要把祭的笑容給擦掉啦…………噗啊！」

　　祭又踮起腳尖，她似乎想阻止那塊正在銷毀笑容的橡皮擦。不過在她撲過來之前，南誠已經先用左手把她的臉頰給推回去。

　　「別給我亂塗鴉，對我來說，撲克牌臉才是比較自在的表情。」

　　「哪呂自栽了……明明笑臉鼻叫好看呀！」

　　「——那是因為妳還沒經歷『笑的很累』的時候。」

　　當這句話從南誠口中說出，祭頓時不再掙扎，她好似困惑地眨了兩下眼皮。

　　然而，對於這句話的涵義，南誠就在把左手收回去後，他繼續說道。

　　「職場上面對客人的笑容、朋友說了無聊事的笑容、還有應對煩人親戚的笑容。這些『義務上的笑容』，只讓我深感疲憊而已。」

　　不管是職場還是人際關係，為了在社會中生存，南誠用盡各種笑臉在應對不同的人。因此對他來說，比起露出笑容，擺出樸克牌臉才是最輕鬆的。

　　當自己解釋完之後，祭仍是歪著腦袋瓜，或許對年紀還小的她來說很難理解吧。

　　「『衣物上的笑容』？原來衣服也會笑嗎…………啊，對了！」

　　不過，等待她將那句話給消化後，她對於哥哥深陷的煩惱，似乎也想到一個辦法。

　　她維持一貫的陽光笑容，兩搓可愛的雙馬尾隨她小小的腦袋搖曳擺動，然後接下來，她滿懷期待地對哥哥開口。

　　「那不然——祭來幫哥哥練習『笑容』怎麼樣！」

　　「話題是不是跳躍了，妳是從哪個平行時空得到這種結論呢？」

　　「因為呀，一定是哥哥平常不愛笑的關係，才會感到很累吧。所以祭來當哥哥的笑容教練，就像跑步一樣，多練習就不會累囉！」

　　「雖然是歪理但意外挺有說服力的——不過我拒絕。」

　　「欸欸！」

　　隨著南誠一口咬定的拒絕，祭也不悅地鼓起兩邊臉頰，彷彿一隻嘴巴塞滿瓜子的松鼠。

　　什麼叫做練習笑容……田徑選手之所以願意跑步，是因為他們熱愛跑步。

　　可是，自己最討厭的東西就是「笑容」。沒事去讓自己做最討厭的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理所當然地，南誠果斷拒絕妹妹的好意。不過她好似還沒放棄，她又接著繼續道。

　　「既然哥哥不肯陪祭練習笑容的話……那、那明天祭會偷偷把哥哥午餐裡的炸蝦吃掉喔！」

　　「妳覺得我要吐槽妳威脅我、還是吐槽妳明目張膽說要偷吃我的午餐呢？」

　　「……反正哥哥現在先來笑一個就對了！因為有笑容的地方，祭就會在那裡，哥哥如果不笑的話，祭就不會來唷！」

　　那名笑容愛好者又在說些奇怪的理論，不過，聽到自己重要的便當外送員可能不來後，南誠只好在無奈之下，乖乖配合她吧。

　　他又不禁嘆了一口氣，接著他轉動頸部看著自己的妹妹，然後帶著敷衍的態度，驅動自己彎起疲憊的嘴角。

　　「如何，我成功守護住明天的炸蝦了嗎？」

　　看到哥哥勉強的笑容，祭似乎沉默了一陣子。不過很快地，她睜亮斗大的雙眸，就像看見夢幻奇景般，面露雀躍的表情，然後說——


　　「嘻嘻，終於又看到哥哥的笑容了，果然哥哥笑起來非常難看呢！」


　　——看吧，我就說這個妹妹非常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