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之少女(一)
本章節 7913 字
更新於: 2020-10-03
(2018.9.15下午)
「我問你一個問題,雷特,」盤腿坐在木製地板上的夢娜,抽過對面手牌中的一張牌,隨後便扶著額頭後悔地說,「我們在校慶日的一日假期,專門回來躲在家裡玩抽鬼牌,是怎麼回事?」
她一臉納悶——似乎是抽到鬼牌了。而對方卻輕鬆地將成對的牌丟在牌堆裡。
這該死的男人總是在做些匪夷所思的事,不限於今天突然叫她回家,包括和父親大人一起編造和諾亞奈文是表兄弟姐妹這裡開始,就令她頭痛不已——是的,夢娜一直都沒有當這回事是真的。
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調停者」,是跟眼前這位明明有40歲的年齡,卻依然保持著20多歲容貌的「雷特·艾爾菲特」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繫,又或者說是制約的關係。
所以夢娜不會被更加世俗的疑惑所困擾,讀過家族文獻的她明白到,雷特不是一般角色。
他正是「深紅」一直以來信仰的世界的英雄,並不是巧合的同名。
此外令她不解的是,明明身為神明,生活方式卻與正常人完全無異,硬要說他有哪裡不同,大概就是他比一般人更加神經吧。
這一切的真相並沒有讓諾亞知道,一旦這個局面打破,就會令整個計劃崩盤——一個關乎整個世界重回正軌的計劃。但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感覺敏銳的他早就嗅出了不對勁的味道了,至少,奈文和她經常掩掩藏藏的態度實在太令人生疑了。
「這只是為了妳的安全著想,數——某種意義上,在神明的身邊會比什麼都安全吧。」
「就是因為太清楚這一層關係,我覺得我所擔心的並不是白費了。」夢娜聽聞自己的原名之後,胸膛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震蕩了一下,「還有,要是真的考慮到我的安全,請不要再用原名來稱呼我。」
真令人黯然。夢娜對這般境地一直忍耐著,只是為了正確的未來。
「好的,既然是『調停者』大人的命令……我只好乖乖遵守咯。」雷特順便獲得了這場比賽的勝利,仰躺在地板上。
「你跟曉說的話一樣討厭,昏。」
「哈,然後妳開始用這個名字來叫我啦?這是獨裁啊。」
雷特——昏爽快地大笑起來。
「……所以你就這樣讓我拋下奈文一個人,回家玩這種文字遊戲?」
「聽說,諾亞從依倫格拉克回來了呢,如果他順利的話,恐怕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昏似乎說著另外一件毫不相關但是信息非常重要的事。
「那他會……?」
昏稍微側過身子,帶著笑意地在地上拿過一本翻開的雜誌,蓋在臉上:「他會先去找最親近的奈文來質問這件事——讓他們相遇然後再獨處一下,或許會有轉機,我是這麼想的。」
「希望渺茫。」
「妳也是這麼認為吧!所以這一次,也是為了驗證奈文是否還抱有拯救帕爾希斯的願望,」昏意味深長地歎著氣,「那傢伙很大幾率會背叛呢。」
「你難道沒有想過有什麼措施來保證實行嗎?!事到如今才來說這種話!」
夢娜憤然地反駁道。
「人類啊……可沒有機械那樣依照程序辦事來得乖巧,自古至今,所有的文明一直都是這樣,就連要服從絕對命令的士兵,也會動惻隱之心。我相信人是會懷有善心的啦。」
「在對我說教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到底要做的是什麼遺臭萬年的事吧。」
「對啊,妳和我,根本就沒資格去談論他人的善良……甚至,人類之間的感情我們也必須拋開掉——只是為了那個未來的到來。」
「……」夢娜咬緊了嘴唇。
「數·斐斯塔,目前妳所知道的事有多少呢?」
每當用原名來稱呼她的時候,夢娜的背脊就彷彿被什麼拂過一樣,雖然她知道問題出在自身。
「為了恢復被曉停止時間的『帕爾希斯』,使錯誤存在的特塔尼爾和奧連的歷史得到修正,你將跨越空間而來的『流逝核心』交付給諾亞,引導奈文來到特塔尼爾……等等……為什麼要怎麼做?!」
夢娜一直覺得有多餘的部分,如今細想就更加確定了。她爬到雷特的身邊,用無比疑惑的眼神盯著他,雷特感受到氣息,但還是一動不動。
「奈文對於整個計劃的存在意義,到底是什麼?!」
「妳終於發現了——我和『奈文』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流逝核心』只是偶然被我在『哲學者之釘』附近發現,而她的出現並不是因我的行動,至少和『奈爾比婭』無關。」
——奈文,不,名為奈爾比婭的女孩,原來並不是修正計劃的一部分嗎?!「那你為什麼將這一個不穩定因素一直留在諾亞的身邊!」夢娜怒叫道。
「妳就這麼希望世界被修正嗎,數?雖然我很欣慰,但是妳本質上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吧!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雷特的臉隱藏在雜誌底下,但可以確定他是在嬉皮笑臉地接著話。
夢娜語塞。如果是從人類的角度來出發——對生的渴求是不用解釋的。良久,她才擠出幾個字:「只是因為這個使命,我才活到了現在。」
「妳明顯是動搖了,這還真矛盾啊。」
你在打什麼主意,昏。夢娜捏緊了拳頭,站了起來。
「別瞎說……我決定回依倫格拉克一趟,照這樣說,家裡的文獻已經不管用了——居然遺漏了這麼重要的一部分,怎麼說好歹也是新修撰的吧……」
被直接說中了,夢娜只好嘟囔著抱怨道。
「別費心了,如果妳是要到『密藏書匣』去,我敢說妳一定不會找到想知道的東西——」
「這點輪不到你來說,屬於自己的東西我就要把它搞清楚……我明白了,你做了什麼手腳是吧?」
雷特聽罷把雜誌掀開,怪笑道:「可別冤枉人,就算是做手腳,也是為了對抗我的『影子』才出此下策的,對妳來說是不會有問題的!」
「我要去讀『始淵之幡』,身為『司』卻一次都沒有讀完,這就太說不過去了。」
夢娜以自己的身份為傲。
「那加油咯……不過危險可不會給妳面子,真要那麼做的話,就請妳先三思,『調停者』大人。畢竟妳還算是計劃中的重要角色呢。」雷特畢恭畢敬地說著怪話。
「一家人都很會惡心人哈。」
「嚴格來說並不是。」
「切。」夢娜對此感到一陣心寒,嘴巴上硬是對他表達不屑,便急忙出門去了。
……
「五局都是我贏呢,數·斐斯塔——看來妳不算是好運之人啊。」
神明自語起來,充滿嘲弄之意。
「其實,我只是期待著一個可能性。」
(2018.9.15傍晚)
「把我一個人留在學校附近是什麼意思?」奈文接通了雷特的電話,「夢娜這麼跟我說就把我丟下了!」身為被保護者居然敢擅自走回家了,真是有夠大膽的。
「諾亞他似乎已經回來希坊島了哦,你們不需要二人世界一段時間嗎?」
雷特的語氣中一股使壞的意味。
「……我才不稀罕那條一聲不吭就玩失蹤的白眼狼呢。」但是緊接著的嗚咽出賣了她。
「好啦,之後的計劃可還是要靠你們的,別出岔子,」雷特歎著氣,「不過……這下子妳會怎麼辦呢,我無法預料。」
「我一星期都沒辦法聯繫到他耶!你知道他去了哪兒為什麼就不說啊!真是遺傳得滿周到啊!」
奈文看來是氣到極點,站在西餐廳門口就是一通忍著淚的喊叫。
「見到面的話,那小子大概會就他知道的事開始質問妳。純粹旅遊觀光是不可能的,他怕是已經拿到想要的情報了吧。」
「什麼啊……還在這賣關子……」
衝著對方已掛線的落後手機,奈文無力地垂下頭。
最近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把我晾到一邊,就連諾亞的道歉到現在都還沒有——雖然是自己鬧彆扭害的……想到這,奈文開始沮喪起來,再次感到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三年多以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感覺。
「嗨,妳!別站在我店門口前趕走客人啊!見了妳都繞路走了呢!」由於老闆娘跑出來散發出強烈的驅趕意願,奈文只好先收起情緒,連忙堆笑道歉著走開了。
「這死傢伙,就只會用『調停者』來威脅我,」奈文一路上漫無目的地憤憤走著,完全沒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啊啊——我!真的受夠這種生活了!」
她雙手抱著頭一路往前走,而且還伴隨怪叫,鬼使神差下就回到了學校。「欸……現在還沒散場嗎?」隔著正門的鐵欄往裡面看,訝異於校慶活動還在持續洋溢著熱鬧的氣氛,奈文粗魯地擦著自己的淚水,哼哼地說,「反正……反正也跟我無關,這些人的生活……」
充滿著未知的虛偽——但屬於他們的快樂,對其而言是真切存在的。
她正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矛盾的氣氛,才決定離開學校一段時間。怎料夢娜接來了一通電話之後就叫奈文一個人留下,真是莫名其妙。
想著如果呆在學校的話,那個人想找到她也容易吧……就是懷揣這這份心情,奈文回到了這兒。
胡思亂想的奈文,向著操場的方向踱去。她先是看到那邊沒有半個人影,才有了這個想法——她希望自己快點冷靜下來,如果只有一個人死命鑽牛角尖的話,或許還會更好點。多虧是校慶日,大家都在教學樓的範圍內好好鬧呢。
「只有按照我的話去做,帕爾希斯才有獲救的希望!恢復那個世界的秩序,讓那一潭死水再度流動,就是妳的願望對吧?」
猶記得雷特最初用於威脅她的原因,隨著時間無情的推移,已經越來越覺得荒唐。「然而從你口中說出來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半點可信度。所以就算諾亞一直呆在這兒……我也不會對自己的選擇有半點懷疑。」
只是為了履行如此荒謬的命令,而在那段關係裡穿插了如此多的欺瞞。
「謊言的維持和撕破最終都是由我來完成……是嗎?你們之間的破事我才不想管啊!」
現在的我早就……看清了自己的真心。
對那破滅的世界再也沒有想去守護的夙願了。
只有「當下」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那麼陪伴在他身邊……這份罪就永遠贖不清了吧?這樣也好。」愧疚感毫不猶豫地從心底湧出,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塞住一般,大腦也開始感到麻木不適——這都是自找的,奈文用這樣的語句來自嘲,不留情地奚落道。
在害怕啊,奈爾比婭——害怕無法得到原諒。
想至此,奈文心生怨憤,進而一拳砸在了一架殘舊到將要報廢的健身器材上,傳來了沉悶的敲打聲——當然耳,她依然沒有感覺。
「還想痛苦可以令我大腦再清醒點,可惜已經做不到了。」
她的「狀態」是「固定」的。
「煩惱的宿主,怎麼在這裡垂頭喪氣的呢?」內心此刻有如空谷,從四面八方傳來了這樣的一句話,她對發言者並不陌生,至少15年前就已經開始與她相伴了。
「久違了,寄生蟲。」字面意思上,奈文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了,但一旦迴響起來,那種厭惡感便從記憶深處重新蔓延了出來,「這麼好雅興來看我笑話嗎?」
「……既然這麼煩惱,不如讓我將真相告訴諾亞吧?反正就妳這個性格,外強中乾,軟弱得根本就不可能親自解釋。」
內心的對方——曉,沒有理會奈文的挑釁,自顧自地說。
「這是我自己的事,妳別再插手!」奈文仍然對那天諾亞在「心之奧部」中與曉見面那件事心有餘悸,虛汗流下,但是嘴巴秉持著「對敵人就要惡毒到底」的信條,並沒有服軟。
曉冷冷地回應道:「呵,那麼妳的解決方法,就是一直逃避下去?看來妳還覺得事情遠遠不夠嚴重,是嗎?」
「就算是讓他知道,也是由我來決定說不說!像妳這種所謂的神明,哪有資格操縱凡人的命運!」奈文豁出去似的,在內心狠狠地反駁曉。
「沒差……妳和他遲早是要面對的,那個以你們凡人所稱呼的『裂痕』——感情的裂痕,」曉譏笑著,「另外,妳對我的出現沒有一絲疑惑嗎?」
「時間……!!」
「對,時限快到了,奈爾比婭·緹蘭。自從那一天諾亞誤闖進來,我就一直思考著真正的原因。我說不出準確的時間點,不過心之奧部似乎在逐漸崩潰了呢。」
一陣暈眩無故襲來,奈文雙腿因為聽見對方的話而開始發軟,臉色也變得煞白。
「不可以——!」這次,她喊出聲來,緊張地捏緊鐵管,作為支撐脫力軀體的憑依。
若然時間抵達,那所有能和諾亞經歷的事,即將成為永遠的遺憾!
「我很期待喲——雖說妳的身體沒有任何特殊意義,但怎麼說都是我的身形,奪回屬於我的東西很正常吧?」話語中永遠充斥著輕蔑和狂妄。
「我……不會讓妳得逞的。」奈文咬牙切齒。
「亡者之國的大門永遠為妳敞開,哈哈哈……」
迴蕩在內心的笑聲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號哭。
(2014.12.25清晨5:11)
「呼呼……真是有夠冷的,」灰白色頭髮、扎著小辮的年輕男性哈了一口氣,瞇起雙眼,顫抖著抱怨,「是這裡附近沒錯了吧?千萬不要繞遠路啊。」
即使穿著包裹嚴實的大衣處於寒冬,冷空氣也從衣服的各個縫隙鑽入,男子實在忍不住叫了起來。
「雷特先生,因為這裡海拔相當高,直升飛機內也不見得會有多暖,請您忍一下吧。」前方的機師客氣地勸誡道,或許也是覺得煩了,只不過不直說。
這裡是——距離聖城「依舍提」相當遙遠的「境碑之山」,是與第一大陸遙望、同時也是第二大陸最高海拔的地方,。肉眼可見的透明「建築」便坐落在最高峰。
如果那個東西,真的可以稱之為「建築」的話。目前而言,就只能看做是一座「塔」,並且擁有著獨特的外觀。
圍繞底部有如盛開花瓣的部分尖銳的結晶,大面積地遮蔽了峰頂,單看這裡,就像是一把反骨的大傘;從「花瓣」上衍生出來的枝蔓一般的結晶無序地纏繞在主塔部分——主塔的模樣很容易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鏤空結構的建築,在塔身的多處地方都可以看到有孔洞的分佈。
但最奇特的是,從這些結晶枝蔓可以知道,這塔曾經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整齊地攔腰切斷了,所有往上伸展的枝蔓都在同一高度失去了攀附的對象,在空氣中戛然而止,而上半部分已經不翼而飛。即使體積實在大得驚人,但這平整的切口可不會騙人,甚至在極限的高度處往下看去,塔身的中空部分呈現一個巨大的「鎖孔」,正寂寥地容納著稀薄的空氣。
此刻,雷特·艾爾菲特正站在直升飛機一邊上觀察著這一奇觀。
「橫豎都不像是一座塔,所以才被稱為『哲學者之釘』嗎……異界的入侵者所仰賴的入口。」他發出這樣的喃喃自語,卻被身邊的人以「咳咳」兩聲所打斷。
「歹勢,我不該這麼說的,」雷特帶著歉意摸了摸自己的灰髮,向對方解釋,「不過現在『光』消失了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事,必須得重視起來,侵略不侵略的之後再談。」
「你是在說古書中記載的『鑰匙』吧?我可沒有要輔佐你計劃的意思,最終目的只有一個。」
身邊的人全身覆蓋著黑色的長袍,隱藏在兜帽下的臉龐因為光線的原因而無法辨明,只能從中性的聲線上勉強辨認出是一位女性。
「明白明白,我就不強人所難了……不過話說回來,『鑰匙』消失了多少年了呢?15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黑袍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但似乎不想在這裡糾結。
「雷特先生,請問我們是不是該降落到山腳和他們會合呢?」機師對首次開口說話的黑袍有所忌憚,但還是鼓起勇氣發問。
「考察隊嗎?哦,是的,準備好就降落吧,」雷特一拍腦袋,尷尬地笑著,大腿被黑袍翹起的二郎腿從後面輕輕踢了下,「聽說是撿到了不得了的寶貝呢,我也開始按捺不住了。」
機師緊張兮兮地回答:「收到。這一帶據說是有依倫格拉克專門派來駐守的軍隊,我擔心會不會……哇啊!!」
話音才剛落,就有一架明顯備有充足武裝的直升機懸停在他們面前,開始發出警告。
「哎,說來說去不也就那麼幾句,每次來都是和他們周旋,煩不煩點啊,」雷特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快點甩掉他們就好了。」
「這……我做不到!」機師開始對自己的技術產生了懷疑,更多的是不敢忤逆王國。
「上一位前輩可沒有你那麼窩囊,駕駛技術可高超了。」
「就算您用激將法也沒用!辦不到就是辦不到啊!」
「啊,頭疼了……等等,妳是想做什麼——」
雷特身邊的黑袍人突然站了起來,示意他讓開。
「……就靠你們這兩個,恐怕不能全身而退。」弦外之音就是她有某種計策可以擺脫窘境。
「那妳是要怎麼辦?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沒多少優勢,別節外生枝。」
「為了見到『神』,相信都會原諒我的吧?」
正當其餘兩人都在懵的時候,黑袍人從懷中摸出一根鑲嵌著數顆寶石的短棍,將身子從一邊窗口探了出去。
「喂,喂!妳瘋了嗎!很危險的啊!」
強風吹開了黑袍的兜帽,暗紫色的長髮隨風飄揚,金黃色的雙眼堅定地看著前方。這是一位年齡稍大於雷特的女性,大約是35歲左右。
雷特無奈地聳聳肩,安撫機師:「你就好好操控吧……她那剛烈的個性可沒有那麼容易改掉,真是令人懷念。」
「我沒打算改掉呢。還有,家父已經是過去式了,請不要再提及。」即使是半個身子在外邊,女性也還是回了一嘴。
「好吧,那就好好發揮,幫我清除障礙。」雷特重新坐回座位,抱起雙臂,側身看著極東方稍微的白光,這種態度表示對她有著莫大的信心。
「無須多言!」
黑袍人右手拿著短棍對著武裝直升機,全身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輝,透出長袍外。
相信兩邊的機師都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了——這光芒絕對不尋常!
「怎麼……怎麼會是帕爾希斯人呢?!雷特先生,你到底……」
「何必大驚小怪呢,太陽底下無新事,而且當下自然是能拉攏越多的人員越有利啊。」
作為特塔尼爾人,在政治立場上本該和帕爾希斯人水火不容,但私底下會存在某種聯繫確實是不可置否。機師有對帕爾希斯人的常識——他們經常運用神秘的光芒來顯示自己的法術威能,另外,對「真理之戰」的種種記錄和分析也詳盡地描述過。他看起來還有想問的問題,被接下來的畫面給震驚到了——
黑袍人手中的短棍末端凝聚了同樣的藍色光輝,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光球」,瞬間離開了他們,咆哮著向對面的武裝直升機直奔而去。
可憐的傢伙就這樣被擊中、被藍色的「火焰」吞噬至灰燼,飄散在凜冽的冬風中,少量的殘骸嗚咽著垂直下落,步上了毀滅一途。
「要是發展成外交問題,我可不會、也不可能為妳擦屁股的喔,就請妳自己承擔責任吧!」雷特在這種場面下還能輕鬆地開著玩笑,只不過機師已經快被嚇尿了,一個勁地哆嗦。
——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
沒有親身經歷過上一次戰爭的一般人,都應該會被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也算是一個警告,」黑袍人收回身子,端正地坐好,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回到之前平靜的狀態,「如果將來第二大陸和你們開戰,這一次的意外應該能令他們知道實力之間的差距。」
「要是這麼順利的話,漫長的『神導紛爭』也不會延續了無數的世代了。」雷特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繼續往目的地進發吧……就在那片亮光之中。」
他指示山腳下,那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數座低矮建築。
(2014.12.25清晨5:36)
如琥珀般的鵝黃色雙眼盡力忍受非自然的白光,詫異地轉動著觀察四周的環境——即使可視範圍仍有限。
沉睡是她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慣用的逃避現實方法,但看來今天發生了變化。
嗅覺比身體更容易被牽動起來,她嗅到些許刺鼻的氣味的同時,就用手臂艱難地支起全身。真正映入眼簾的是從未見過的「器材」,而這些東西正圍繞在身邊,所幸的是她發現現在身上並沒有被牽涉到的跡象。
閃爍的白熾燈。
狹窄但又溫暖的簡陋病房。
繁雜的醫療器材。
混進空氣中消毒液味道的病號服,穿在身上。
只一直在履行職責、持續跳動著的秒針。
種種「死物」給予少女的感覺,和自己對比起來卻更加具有活著的氣息——沉重的身軀使她頓覺靈魂的飄零。
太多陌生的概念一下子湧進腦海,那些能為她提供救生圈功用的記憶,又在適當的時候幫助她理解周遭的一切,讓少女找回了一絲熟悉。
少女正處在完全不同於以往的世界裡,她本該明白的。
「但不應該……」她操著與通用語絲毫不相似的語言,自言自語道,並翻開棉被打算踩到地板,形同流瀑一樣傾瀉而下的朱紅色長髮伴隨著她的行動,「……哇啊!!」
因為右腳動得並不利索,而她又是翻身下床的動作,導致馬上就被床的護欄拌住,十分完美地臉朝下摔到了石質地板上。
說到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只不過感受不了任何的疼痛,相比之下,迅速「迫近」的地面令她害怕多了。
「仍然沒有變化呢……即使在這裡。」
重新爬起來的紅髮少女捏了捏拳頭,在連眼睛還維持著慵懶的狀態下地說出不明的語句。
「我就說,我們根本就檢測不出……」
病房門外傳來了微弱的人的說話聲響。
少女全身都顫抖起來,雙腿差點發軟、坐到地上。
——能聽懂。那是特塔尼爾的通用語。
這個事實讓她真切了解到自己仍是活著的。
在此之外的世界會是怎麼樣的?
曾經感受到的那個人的記憶,滋養著她的好奇心,將未知的恐懼拋諸腦後,催促她探尋新的事物。
心底裡一直支持著少女生存下去的律動從未停歇,此時此刻牽扯出她最原始的勇氣。
推開門後,眼前一條滿是雜物和灰塵的狹窄走道似乎告訴她,這正是回歸塵世之途。
「走起來……奈爾比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