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雙木家一族 (3)

　　「請進。」「二叔，早安。」

　　狹小擁擠的書房內，除了書櫃與略帶灰塵的藏書外，僅有一張書桌和一台和古老風格格格不入的電腦。瑞爾的二叔，雙木‧玄嵩坐在桌前，聽到瑞爾的招呼，仍舊敲了幾秒鐘的鍵盤，才不疾不徐地轉過身：「看起來不像是剛被責備的表情呢，瑞爾。」

　　面對調侃，瑞爾也只微微一笑，沒打算說出剛才的經過。

　　「別這麼拘謹嘛，這裡可是你家，住的都是家人啊。」玄嵩邊說，邊用目光指向擱在書櫃旁的椅子。見瑞爾順手搬來坐下，他翹起腳，隨口問道：「國北市的生活有趣嗎？」

　　「相當充實。」

　　「呵，這樣呀。」玄嵩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哥這陣子因為調查Server II，很常跑T大數學系呢。你們兩個搞不好還不小心擦肩而過咧。」

　　「確實有一次。」瑞爾還記得一個多月前，和德雷及長武在系館碰過黃龍：「不過沒特別說什麼話就是了。」

　　「畢竟邏輯上你們在那裏應該要是陌生人才對嘛。」

　　儘管長久以來對於二叔的挖苦已經習慣，但瑞爾仍多少感到不悅。他回想著，想必黃龍當時也沒預料到會碰到自己吧；而他明明可以當眾揭穿自己的身分，卻什麼也沒多說，只丟下了一句「好好努力吧」。

　　老爸他當時到底是什麼心情呢？瑞爾心裡突地湧上疑問，卻不知究竟何時能知道答案，甚至連到底能不能知道答案也不清楚。

　　「那麼二叔，你剛才說想問我的問題是什麼？」一方面為了轉換心情，一方面也為了趕緊抽身，瑞爾直接切入正題。

　　玄嵩雙手交叉，嘴角勾起神秘的笑，直盯著瑞爾的雙瞳：「你對Server II知道多少？」

　　瑞爾下意識地撇過眼：「嗯，那個啊，只知道同學或Pacebook上大家在傳的消息而已──」

　　「不要對長輩說謊，瑞爾。」玄嵩語氣突地嚴厲，隨即瞇起眼，不慌不忙地解釋著：「你在T大數學針對Server II的偵察小組，Math Server裡面的事情，我和你爸都知道。要說為什麼，Math Server當初之所以能成立，雙木家也推了一把。」

　　也就是說，自己在國北市做了些什麼，家裡多少都有風聲嗎？想到這裡，瑞爾不禁臉色一沉。

　　玄嵩見狀得意地笑了聲：「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我們瞞著你爺爺。關於搜查的詳細內容也只有你爸知道，我可沒時間處理。」

　　「但是突然說起Server II的理由是……」

　　「當然是關於你爸嘍，突然離開家裡，那天你爺爺都快氣炸了咧！」玄嵩邊說邊搖搖頭，似乎耳邊都還能聽到守睿的責罵聲一樣。

　　「我能想像。」瑞爾想起剛才的經歷，不由得苦笑著：「那二叔，難道老爸他離開就是為了調查Server II？」

　　「我是這麼認為的，但實情我也不知道──你爸他想到哪就做到哪，也不管其他人有沒有跟上。」玄嵩聳了聳肩說道：「不過你回來就是為了弄清楚吧？有件事情倒是能告訴你：在他離開的前幾天，似乎是掌握到了Server II的重要訊息，讓他不太愉快。」

　　「讓他不太愉快的……訊息？」

　　瑞爾嘀咕著，心頭整理著自己對於整件事的理解：老爸離開家裡的那天恰好是在國北市華麗大飯店，發生市長被狙擊事情的那天，所以所謂不愉快的訊息應該和那天發生的事情沒有關聯。但是同一天自己和圖魯斯再會，當時圖魯斯還兵戎相向──要是老爸也透過什麼管道知道圖魯斯加入了Server II，事態就難以收拾了。

　　「你似乎有什麼想法，對吧？」玄嵩見瑞爾欲言又止，挑起眉毛，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不過我不在意。對我而言，在你父親離家時的當務之急呢──」

　　「『下任當主之戒』的下落……嗎？」

　　聽到瑞爾的回答，玄嵩的臉色霎時嚴肅了起來，嘆了口氣說道：「在學校沒關係，但出了教室這麼聰明，可不見得是好事啊。」

　　雙木家除了由現任家主，雙木‧守睿持有當主之戒外，第一順位繼承當主的雙木‧黃龍手頭上還握有著下任當主之戒。兩者除了是在各宗族間擁有權力的象徵，其上的寶石更是進入雙木家Server管理系統不可或缺的憑證。換言之，擁有當主或下任當主資格的人實際上可以決定要發給哪些人Connector，又或著要吊銷何人的使用權。

　　儘管如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端，目前還留在雙木家的成員都擁有Connector的使用權。守睿也好，黃龍也好，都認為沒有必要改變現狀。

　　瑞爾雙手一攤，十根手指頭上空無一物：「我不知道老爸他把戒指放在哪裡，他從以前就沒讓我知道過。」

　　「即使這次他離家，都沒透露一點線索？」

　　「對。」瑞爾忍著心中的不悅，點點頭說道。

　　「不過呢，你爸並沒有戴戒指的習慣，應該會放在家裡的哪裡──」

　　「二叔，眼下找到下任當主之戒有那麼重要嗎？」

　　玄嵩話都還沒說完，瑞爾的反問就讓他愣了一下。坐在座位上的他沉默數秒，抬起頭，直盯著瑞爾倔強的雙眼。

　　「你該不會根本不知道自己擁有著什麼吧？」

　　對於玄嵩所指為何，瑞爾心知肚明。但他只抿著嘴，吞了口口水，不發一語。

　　「不只是這棟大宅，雙木家和學界、和政商界的關係，乃至於在這座海形市中掌握有形與無形的一切，通通源自於我們的力量。而支配這股力量，掌握著可否使用Connector權力的人，除了你爺爺，在你父親不在家裡的此刻……」

　　玄嵩冷笑一聲，隨即悠悠地宣告：「輪到的就是再下一位的當主繼承人，長孫：雙木‧瑞爾你呀！」

　　「那、那種事情，我才──」

　　「我了解，突然要你接下重擔也太難為你。而且再怎麼說，暑假過後你也得回國北市，不能待在這呢。」玄嵩伸出右手，不疾不徐地續道：「瑞爾，我有個提議。你先設法把下任當主之戒找出來，在你父親不在家裡的這段期間，先暫時把戒指交給我保管，等你父親回來時再還給他。這樣一來，你應該也樂得輕鬆吧？」

　　「確實呢。」瑞爾輕嘆了口氣。

　　「目前你爺爺他似乎還沒注意到下任當主之戒的問題，等他想起來，你更會每天被追著跑。」玄嵩見瑞爾的回應一如預期，不禁揚起嘴角：「在變成那樣前先解決吧？家人就是要在這種時候相互幫助。」

　　一想到剛才在樓下的遭遇，瑞爾更想將一切責任甩鍋出去。但面前二叔的邀約卻又讓他直覺不妥。他禮貌性地微笑回道：「但是這並非我能單獨決定的。」

　　「有何不可？你已經是上大學的成年人了，該自己做決定了吧？」

　　「唔……」瑞爾一時難以反駁，目光瞥向一旁，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下，只好退了一步：「請容我再考慮一下，我會再聯絡二叔您。」

　　玄嵩沒有多說什麼，隻眼看著瑞爾退到門旁，後手勾著門把又說道：「我朋友還在會客室等著，別讓他們等太久比較好。」

　　「嗯，代我向他們問好。」玄嵩沉穩地笑著，讓瑞爾更加難以看穿心思。一打開門，瑞爾便像逃命似地，連忙探出身、關上門，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果然還是……太積極了一點。」

　　在單獨一人的書房內，玄嵩暗自對著電腦螢幕呢喃著。他理解自己的躁進從何而來，正因如此，他並不認為自己剛才的策略有誤。

　　「喂？是我。」一手握著滑鼠，另一手敲著鍵盤，玄嵩打開了通訊軟體，對著彼端冷冷地宣告著：「和平協商破局，改採Plan B。」

　　另一方面，走出書房的瑞爾靠著門，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暗暗在心中埋怨著：一下是責任，一下是覬覦，說到底，這些事情源自雙木，但究竟與瑞爾何干？

　　「所以我才討厭回來本家呀……」

　　瑞爾邊咕噥著，邊走回佳蒂和長武等待的會客室。他硬是擠出微笑推開門：「嘻，久等嘍，該處理的都處理好，可以回──咦？」

　　等待他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