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蹤
本章節 3603 字
更新於: 2020-11-22
時間回溯到幾天前，我站在她的病床前看著，這是第二天了吧？她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看起來很憔悴。
我很內疚，要是我對她多幾分關注，也許當時她母親就不會死，而她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吧？
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摸著她的臉頰，慢慢往上，按著頭上的傷口，白煙從手心泛出、進入傷口，隨著血管流動，找到了！
緩緩捉出一條細長蟲子，那是藏在她體內的血蠱。
雖然那血蠱是由蠱師精血餵養而來，也隨著蠱師死去而沉睡，但那種東西留在身體裡總是會造成某種程度的負擔，我不想冒險。
捏碎那蠱蟲，想起那晚她帶著淚痕和血跡的蒼白小臉，我曾經想守護的那個笑容已經不在了，親手毀去她純真的人便是我，要是我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也許她就不會面臨這種困境了吧。
「對不起......」我低喃。
忽然，她的手指動了動，我抬頭望向她，她也同時看著我，好像有點驚訝、卻又好像領悟了什麼。
那眼神沒有怨恨、還是一如往常清澈明亮，只是飽含疲憊。
我避開那灼灼目光，一遍遍低聲說：「對不起......」
她搖搖頭，乾裂的嘴唇蠕動幾下，但在呼吸器的阻礙下，我難以得知她想表達什麼。重複說了幾次，見我始終不明白，她似耗盡力氣，又閉上眼睡去。
盯著那閉上的眼，我期待它們能再度睜開，但我失望了，剛剛經過的歷程彷彿只是我的幻想。
「忘了我吧。」輕輕在她額上落了一吻，低頭認真看著宛若白瓷的小小身軀，想把她的影像烙進腦海裡。
轉身，我再一次離開她，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見面的好，就讓我默默地在一旁看護她吧。
小不點跟著她母親的妹妹搬到北部去了，阿姨是個藝術家，穿著打扮十分前衛，思想跳脫常人；姨夫則是大學教授，他們夫妻育有兩個孩子，一個表姊、一個表弟，五個人生活在一起。
領養、轉學一系列程序進行得很順利，她適應得不錯，在學校交了幾個朋友，笑容也漸漸回到臉上，我鬆了一口氣。
偷偷在窗外看了一眼他們和樂融融的身姿，我轉身飛離。就這樣偶爾見上一面也不錯，紓解我的相思之情，也不打擾她。
我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
三年一科的祓禊平安祭典到來，那是島上諸多除穢儀式中最重要的祭典，有時疾穢累積太多，我會搭上王船、順天河而上，送走體內的邪祟瘴癘，淨空，再重新來過。
雖然幾年才見一次，但這麼多年下來，和主神王爺也算是老相識。同是自願渡海來守護蓬萊，又一起經歷過時代更迭，我們之間的友情非同一般。
這次一見面，祂便放下諸多瑣事，尋了個清靜地偷閒，熱情地邀我喝茶弈棋，隨著祭典時間接近，越來越多觀光客湧入看熱鬧，熙熙攘攘，吵鬧得緊。而祂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喧囂推擠，特地安排個能聽風觀海的閑雅亭子。
「祓禊將至，瘟祟諸事能善乎？」輕啜茶湯，優雅搖著扇子，王爺開口。
我嘆息、落子阻了祂的去路：「難。」
「何故？」祂饒富興致看著我。
斜靠著扶手，我撐著頭，慵懶答道：「今世道混沌，善者不賞、惡者不絀，寒暑失序、百禍並起，雖日逐疫，疫鬼猶來。」
「善者自興，惡者自病。」王爺微微一笑、落了一子開啟另一條生路，雲淡風輕。
正當我還想回話時，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天使哥哥！找到你了！」
我抬頭望去，看到小不點迎著暮色蹦蹦跳跳朝這裡跑來，臉色大變，顧不得棋局不分軒輊，急忙離開：「來日方長，改日再弈。」
正好此時，一台遊覽車經過她面前、大燈眩了她的眼、車子開過也擋住她的視線，我趕忙藉此機會騰空飛走。
「何以如此驚惶...」王爺持著茶杯，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意外。但看見雀躍跑來的小不點，心下瞭然，收了扇，微笑著自言自語：「吾聞...果真啊！」
「咦！天使哥哥怎麼不見了？」遊覽車經過，小不點跑到我原來坐著的位置，東張西望。
只見王爺提手，扇尖一指，溫文說道：「那隻黑鳥往那邊躲去了。」
「啊！謝謝。」她朝王爺鞠了個躬，朝我的方向跑來。
中秋已過，時序已進入暮秋，這時節太陽落得早，路上的街燈紛紛亮起，能藏身的地方不多，我只好繼續往陰暗無人的地方躲避。
***
另一端，姨夫的媽媽上完廁所，在公廁門口等了好一會都不見涵涵出來，疑惑問著兩個孫子：「你們有看到涵涵去哪裡了嗎？」
姊姊搖搖頭、而弟弟口齒不清指了個方向：「奶奶，剛剛我看到小姊姊往那裡跑了。」
「怎麼可能？那裏是通往海邊的路呀！」老人家不敢相信，兩手各牽著一個孩子回到車上，告訴兒子涵涵不見了！
姨夫驚覺事態不妙，趕忙下車要去找，他轉頭吩咐：「媽，你先帶著他們，我去附近店家問問。」
說完，姨夫跑下車，在附近和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總算有個店家說他店外的監視器正好對著那個方向，他們一起上樓看監視器，看完兩人都沉默。
監視器畫質不佳，但還是能看到涵涵從洗手間出來後，便往某個地方開心招手、隨後跑過去，好似在跟某人說話、還鞠了個躬，再往另一條路跑走，一下就出了電眼的範圍。
然而那裡根本沒有人！
監視器一遍遍回放，女孩詭異的動作讓兩人心底發毛、寒意順著脊椎竄上。
「大哥，這準是被魔神仔牽走了啦！」
「怎麼可能，這都什麼時代了，還這麼迷信！」身為大學教授的姨夫相信科學，嘴上不肯承認。
「嘜鐵齒，啊不然你要怎麼解釋？」
姨夫沉默了。見狀，店家建議：「還是先報警吧？我表弟在派出所，我叫他過來，順便組織鄉親一起去找。」
「好吧，謝謝你。」
回到車上，姨夫把整件事說了一遍，老人家唸叨：「唉唷！要不是我說要來南部進香，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媽，不要這麼說，我先帶你跟孩子到香客大樓。你們一定要牽好奶奶，不可以亂跑，知道嗎？」姨夫發動車子，千叮嚀、萬交代。
老奶奶在後座雙手合十，虔誠說道：「菩薩保佑、神明保佑！讓我們家涵涵趕快回來，我就吃一輩子素，阿彌陀佛。」
辦好入住登記、姨夫拎著行李上樓，安頓好後，立刻又開車回到涵涵失蹤的地方。路上，他撥了個電話給在中國開個人畫展的老婆，簡略說完整件事。
「我馬上訂最快的機票回去。」電話那頭的阿姨心急如焚，抓過背包、塞了錢包、鑰匙進去，隨即衝出酒店大門，攔了輛計程車，衝司機吼：「師傅，機場！快！」
等他回到那裡、停好車，已經看到三、四名警察和十多位男人聚在一起，那熱心的店家對他招手，告訴他計劃：「剛好這周末有迎王祭典，大家都回來了，我們分為六隊去找，你跟我一起，大家都是在地人，你不用擔心。欸，對了，這個收好。」
大夥吆喝著，開了手電筒、頭燈陸續出發，姨夫愣愣地跟著走，接過店家遞來的符放進口袋後，問道：「這是什麼？」
店家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地說：「這是剛去跟主公求的符啦，這樣水鬼要抓交替也不敢抓我們。」
「水鬼？」皺眉重複，他有些鄙夷，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事......
對方壓低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大哥，你不知道，那女孩往灣區跑，那裡從紅毛人到現在，幾百年了，有很多人掉到海裡失蹤，陰得很！我們當地人吼，入夜都不會去那裡！」
眾人找了好幾個小時，依然無果，但夜深了、大夥也乏了，有人提議到附近奉有千歲的廟去問問，獲得一致同意。
姨夫因從未與神明打過交道，不知道該怎麼問，熱心的店家便代為擲筊求問神明，可是不管怎麼問，擲出來都是無筊。
「怎麼會這樣？」已經十個無筊了，所有人冷汗直冒，不安上升到最高點。
「請問主公千歲爺是不是去顧籤筒了？」店家靈機一動。
鐙！鐙！鐙！
三個聖筊。
我很內疚，要是我對她多幾分關注，也許當時她母親就不會死，而她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吧？
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摸著她的臉頰，慢慢往上，按著頭上的傷口，白煙從手心泛出、進入傷口，隨著血管流動，找到了！
緩緩捉出一條細長蟲子，那是藏在她體內的血蠱。
雖然那血蠱是由蠱師精血餵養而來，也隨著蠱師死去而沉睡，但那種東西留在身體裡總是會造成某種程度的負擔，我不想冒險。
捏碎那蠱蟲，想起那晚她帶著淚痕和血跡的蒼白小臉，我曾經想守護的那個笑容已經不在了，親手毀去她純真的人便是我，要是我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也許她就不會面臨這種困境了吧。
「對不起......」我低喃。
忽然，她的手指動了動，我抬頭望向她，她也同時看著我，好像有點驚訝、卻又好像領悟了什麼。
那眼神沒有怨恨、還是一如往常清澈明亮，只是飽含疲憊。
我避開那灼灼目光，一遍遍低聲說：「對不起......」
她搖搖頭，乾裂的嘴唇蠕動幾下，但在呼吸器的阻礙下，我難以得知她想表達什麼。重複說了幾次，見我始終不明白，她似耗盡力氣，又閉上眼睡去。
盯著那閉上的眼，我期待它們能再度睜開，但我失望了，剛剛經過的歷程彷彿只是我的幻想。
「忘了我吧。」輕輕在她額上落了一吻，低頭認真看著宛若白瓷的小小身軀，想把她的影像烙進腦海裡。
轉身，我再一次離開她，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見面的好，就讓我默默地在一旁看護她吧。
小不點跟著她母親的妹妹搬到北部去了，阿姨是個藝術家，穿著打扮十分前衛，思想跳脫常人；姨夫則是大學教授，他們夫妻育有兩個孩子，一個表姊、一個表弟，五個人生活在一起。
領養、轉學一系列程序進行得很順利，她適應得不錯，在學校交了幾個朋友，笑容也漸漸回到臉上，我鬆了一口氣。
偷偷在窗外看了一眼他們和樂融融的身姿，我轉身飛離。就這樣偶爾見上一面也不錯，紓解我的相思之情，也不打擾她。
我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
三年一科的祓禊平安祭典到來，那是島上諸多除穢儀式中最重要的祭典，有時疾穢累積太多，我會搭上王船、順天河而上，送走體內的邪祟瘴癘，淨空，再重新來過。
雖然幾年才見一次，但這麼多年下來，和主神王爺也算是老相識。同是自願渡海來守護蓬萊，又一起經歷過時代更迭，我們之間的友情非同一般。
這次一見面，祂便放下諸多瑣事，尋了個清靜地偷閒，熱情地邀我喝茶弈棋，隨著祭典時間接近，越來越多觀光客湧入看熱鬧，熙熙攘攘，吵鬧得緊。而祂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喧囂推擠，特地安排個能聽風觀海的閑雅亭子。
「祓禊將至，瘟祟諸事能善乎？」輕啜茶湯，優雅搖著扇子，王爺開口。
我嘆息、落子阻了祂的去路：「難。」
「何故？」祂饒富興致看著我。
斜靠著扶手，我撐著頭，慵懶答道：「今世道混沌，善者不賞、惡者不絀，寒暑失序、百禍並起，雖日逐疫，疫鬼猶來。」
「善者自興，惡者自病。」王爺微微一笑、落了一子開啟另一條生路，雲淡風輕。
正當我還想回話時，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天使哥哥！找到你了！」
我抬頭望去，看到小不點迎著暮色蹦蹦跳跳朝這裡跑來，臉色大變，顧不得棋局不分軒輊，急忙離開：「來日方長，改日再弈。」
正好此時，一台遊覽車經過她面前、大燈眩了她的眼、車子開過也擋住她的視線，我趕忙藉此機會騰空飛走。
「何以如此驚惶...」王爺持著茶杯，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意外。但看見雀躍跑來的小不點，心下瞭然，收了扇，微笑著自言自語：「吾聞...果真啊！」
「咦！天使哥哥怎麼不見了？」遊覽車經過，小不點跑到我原來坐著的位置，東張西望。
只見王爺提手，扇尖一指，溫文說道：「那隻黑鳥往那邊躲去了。」
「啊！謝謝。」她朝王爺鞠了個躬，朝我的方向跑來。
中秋已過，時序已進入暮秋，這時節太陽落得早，路上的街燈紛紛亮起，能藏身的地方不多，我只好繼續往陰暗無人的地方躲避。
***
另一端，姨夫的媽媽上完廁所，在公廁門口等了好一會都不見涵涵出來，疑惑問著兩個孫子：「你們有看到涵涵去哪裡了嗎？」
姊姊搖搖頭、而弟弟口齒不清指了個方向：「奶奶，剛剛我看到小姊姊往那裡跑了。」
「怎麼可能？那裏是通往海邊的路呀！」老人家不敢相信，兩手各牽著一個孩子回到車上，告訴兒子涵涵不見了！
姨夫驚覺事態不妙，趕忙下車要去找，他轉頭吩咐：「媽，你先帶著他們，我去附近店家問問。」
說完，姨夫跑下車，在附近和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總算有個店家說他店外的監視器正好對著那個方向，他們一起上樓看監視器，看完兩人都沉默。
監視器畫質不佳，但還是能看到涵涵從洗手間出來後，便往某個地方開心招手、隨後跑過去，好似在跟某人說話、還鞠了個躬，再往另一條路跑走，一下就出了電眼的範圍。
然而那裡根本沒有人！
監視器一遍遍回放，女孩詭異的動作讓兩人心底發毛、寒意順著脊椎竄上。
「大哥，這準是被魔神仔牽走了啦！」
「怎麼可能，這都什麼時代了，還這麼迷信！」身為大學教授的姨夫相信科學，嘴上不肯承認。
「嘜鐵齒，啊不然你要怎麼解釋？」
姨夫沉默了。見狀，店家建議：「還是先報警吧？我表弟在派出所，我叫他過來，順便組織鄉親一起去找。」
「好吧，謝謝你。」
回到車上，姨夫把整件事說了一遍，老人家唸叨：「唉唷！要不是我說要來南部進香，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媽，不要這麼說，我先帶你跟孩子到香客大樓。你們一定要牽好奶奶，不可以亂跑，知道嗎？」姨夫發動車子，千叮嚀、萬交代。
老奶奶在後座雙手合十，虔誠說道：「菩薩保佑、神明保佑！讓我們家涵涵趕快回來，我就吃一輩子素，阿彌陀佛。」
辦好入住登記、姨夫拎著行李上樓，安頓好後，立刻又開車回到涵涵失蹤的地方。路上，他撥了個電話給在中國開個人畫展的老婆，簡略說完整件事。
「我馬上訂最快的機票回去。」電話那頭的阿姨心急如焚，抓過背包、塞了錢包、鑰匙進去，隨即衝出酒店大門，攔了輛計程車，衝司機吼：「師傅，機場！快！」
等他回到那裡、停好車，已經看到三、四名警察和十多位男人聚在一起，那熱心的店家對他招手，告訴他計劃：「剛好這周末有迎王祭典，大家都回來了，我們分為六隊去找，你跟我一起，大家都是在地人，你不用擔心。欸，對了，這個收好。」
大夥吆喝著，開了手電筒、頭燈陸續出發，姨夫愣愣地跟著走，接過店家遞來的符放進口袋後，問道：「這是什麼？」
店家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地說：「這是剛去跟主公求的符啦，這樣水鬼要抓交替也不敢抓我們。」
「水鬼？」皺眉重複，他有些鄙夷，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事......
對方壓低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大哥，你不知道，那女孩往灣區跑，那裡從紅毛人到現在，幾百年了，有很多人掉到海裡失蹤，陰得很！我們當地人吼，入夜都不會去那裡！」
眾人找了好幾個小時，依然無果，但夜深了、大夥也乏了，有人提議到附近奉有千歲的廟去問問，獲得一致同意。
姨夫因從未與神明打過交道，不知道該怎麼問，熱心的店家便代為擲筊求問神明，可是不管怎麼問，擲出來都是無筊。
「怎麼會這樣？」已經十個無筊了，所有人冷汗直冒，不安上升到最高點。
「請問主公千歲爺是不是去顧籤筒了？」店家靈機一動。
鐙！鐙！鐙！
三個聖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