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盜的降臨
本章節 4183 字
更新於: 2020-09-19
6
鄉間的小木屋中，一名蓄著白鬍的雕刻師拿著工具，正努力雕塑著面前的白色大理石。儘管他的雙手因歲月而充滿皺褶，也因職業傷害而佈滿厚繭，但他的雙眼卻數十年不變地專注且炯然有神。
「師傅，您要的顏料幫你帶來了。」
在規律的雕刻聲及隨之產生的石屑間，一名銀髮少年推開門，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塑膠袋。
「辛苦你了。有好好付錢給人家吧？」老雕刻師停下工作，淡淡一笑，輕喚少年的名字：「萊昂。」
「那當然，亞提斯特不會偷好好做生意的善良百姓。」萊昂將顏料小心翼翼地擱在角落的桌上後，興趣盎然地湊到師傅身旁。他靈活地溜了溜自己寶藍色的雙瞳，端詳著眼前已逐漸成形的雕塑：「嗯，看起來像十八世紀的風格，不過是誰的哪件作品呢？」
老雕刻師慈愛地看著半成品，好似已能看到它完成的模樣：「是我的，專屬於我的作品。」
「咦？師傅自己的？」萊昂靠著桌子笑了聲：「師傅不管模仿誰的作品都毫無破綻，但說到師傅自己的風格呀……」
「沒見過是吧？」老雕刻師順手把玩著雕刻刀，眼神如同少年般調皮而充滿朝氣：「那就好好給我看著，我傾注所有精力，獻給……的作品……」
「嗯──什麼？」
肩頭突然多出的重量讓趴在書桌前的萊昂倏地驚醒。他回頭一看，只見背上多了一件外套。
「主、主人，不好意思。」沒料到萊昂會醒來，一向強勢的席爾薇也不禁低下頭。
萊昂一手捂著額頭，儘管還有些頭疼，但仍苦笑著揮揮手：「沒事，我還記得有請妳傍晚叫我。」
只是沒想到會夢到快十年前的往事呀。萊昂輕嘆了口氣，望向顯示著影片轉檔完成的螢幕一眼。確認工作告一段落的他隨口問道：「晚餐準備好了嗎？」
「是的，今晚替您準備的是多種中藥滷製的麻辣鴨血，並且遵照您上次的指示，沒有加香菜。」
「妳這不是很懂嗎？」
萊昂難掩雀躍地站起身，不料席爾薇反倒面有難色制止他：「主人，抱歉，在用膳前請您先確認這些消息。」
在席爾薇將手機交給萊昂之際，他嘴上還在嘟噥著：「是有多重要？不能等我吃完飯再──這是怎麼回事？」
不料一看到螢幕上數則新聞的快訊標題，萊昂的臉色就馬上沉了下來。
「驚！國北市立美術館館長遇襲命危！」「罪行升級？兇手疑為藝術品怪盜亞提斯特？」「怪盜行兇？網友：早有預謀。」
萊昂一語不發，將手機交還給席爾薇，立刻轉身用電腦查詢更詳細的新聞內容。在他閱讀和思索之際，席爾薇也不服氣地說道：「明明主人您剪了一個下午的影片，怎麼可能犯案？」
「更重要的是，傷害他人可有違我的美學。」萊昂了解狀況後，轉過身冷哼聲：「應該是那傢伙做的。大概是察覺到我為什麼要對那尊女神像下手了。」
儘管語氣尚稱平靜，但席爾薇相當明白，萊昂只要一沉下臉，壓下聲線，就代表他真正發怒。
「那主人，明晚的行動……」
「席爾薇，妳侍奉的是萊昂‧劉維爾。」
萊昂的食指輕輕捂著席爾薇的雙唇，示意她別再多問。他站起身，順手理順皺褶的襯衫，白皙的臉龐上浮起一抹懾人的冷笑，作為血脈證明的尖牙肆無忌憚地伸出。
「至於亞提斯特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那襯著月色的姿態，像極了鎖定獵物的吸血鬼。
7
天色剛暗之際，賀輔獨自坐在T大醫院急診室外，輕閉雙眼回想著幾個小時前的案發經過。
「賀、賀輔先生！怎麼辦？」
當時眼見令狐館長倒臥在地，耳邊還迴響著彩欣顫抖的聲音，賀輔用身軀擋住她，就怕她又多看了現場幾眼，壓下心中的不安趕緊下令：「總、總之先報警，快點！」
「警察就在這裡。」
隨著兩人腳步趕到的夏斗輕咳了聲，賀輔和彩欣讓出位子。而夏斗蹲下身，將手探向館長的側頸，緊繃的神情才稍稍舒緩：「叫救護車，還有脈搏。」
彩欣連連點頭，掏出手機走到一旁聯絡。與此同時，賀輔也一手叉著腰，觀察著案發現場：紅色轎車於停車格內停妥，應是兇器的棒球棍被棄置於館長旁，所以是下車的時候被襲擊嗎？
館長本人看起來是後腦杓遭重擊，被偷襲的可能性不小。而除去館長的衣著混亂和身下壓著的紙條外，現場倒是相當整齊，沒有散落其他物品。
「這個是──」「等一下，戴上這個。」
眼見賀輔伸手，夏斗從懷中揣出一雙手套：「隨便破壞現場這種事，就算是小學生我也不原諒。」
「你剛這句話針對性是不是太強了……」賀輔在汗顏之際戴上手套：「而且你怎麼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刑警的職業病。」夏斗隨口回道後，便轉向一旁看傻的警衛：「在你巡邏發現事件後，現場沒有被動過吧？」
「沒、沒有。」警衛是位看上去比賀輔等人年歲還小的男子，他強壓心中的慌張解釋著：「我一發現狀況就馬上通知館長的秘書。」
賀輔只一語不發地搖搖頭，夏斗便瞭然於心。而他正要問起紙條的內容，賀輔就將紙條遞給他。
夏斗只掃了眼右下方的簽名，就不禁驚道：「亞提斯特？」
偷遍藝術品、珠寶，讓警方頭痛不已的怪盜不只準備對美術館下手，現在就連它的館長也不放過？有這種事情？賀輔雙手抱胸思索著：紙條上還寫著討價還價並非藝術，難不成是館長和亞提斯特私底下接觸過？
「咦？你還在這啊。彩欣呢？」
就在此時，熟悉的聲音將賀輔喚回現實。他睜開眼，只見夏斗一臉疲累地在他身旁坐下。
「讓她先回去了，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賀輔一手勾住椅背，隨口問道：「館長狀況如何？」
「命是救回來了，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甚至會不會醒過來都沒人能說清楚。」夏斗捂著額頭後仰著身子，好似想把所有怨氣一吐而出：「受不了，原本以為只是偷竊案，結果還真變成我常辦的案子。」
「但是你認為兇手真的是亞提斯特嗎？」
「你說呢？」夏斗翹起腳反問道：「一個藝術品雅賊突然變成殺人犯──現在是殺人未遂，若說是三流小偷失風也就算了，但對方可是亞提斯特。」
「而且這起襲擊案件很可能是預謀的。」賀輔點點頭附和道：「如果是失風，就不可能有那張紙條了。」
「問題是，館長會跟亞提斯特討價還價，想起來也很奇怪。」
「就算他們私下有接觸好了，亞提斯特那傢伙以往的風格是大膽的在眾人前將目標偷走，甚至比起藝術品本身，似乎更享受偷竊的過程，哪可能跟目標討價還價？」
「典型的『劇場型犯罪者』。」夏斗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我也不認為是亞提斯特。攻擊館長，把事情鬧大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除非有我們不知道的Missing Link(失落環節)……」賀輔撫著下顎，在腦中整理著已知和未知的情報：「那天提到正義女神像時，館長也沒說實話；總覺得跟亞提斯特突然改變作案模式，對美術館下手有關。」
「但是現在問不到。」夏斗苦笑了聲後站起身：「明天的事情怎麼辦？亞提斯特大概也知道今天發生的案件了吧。會照預定現身嗎？」
「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賀輔大喇喇笑著，隨即恢復認真的神情：「但大概還是會照預定現身吧。像他自尊這麼高的罪犯，不可能容許有人打著他的名義犯案。」
「來挽回名譽──甚至是報復嗎？」
兩人走出急診室，只見即將完整的月亮在東方的夜空不動聲色地守望大地。賀輔抬起頭，一手叉在口袋裡與月對視，那輪圓月讓他不禁將證據、推理全都拋諸腦後。
「那傢伙，一定會來。」
偵探野性的直覺如此宣告。
8
「所有人就準備位置。」
隔天晚上正是亞提斯特預告的月圓之夜，時近午夜之際，守在展示廳正義女神像旁的夏斗架式十足地朝手中的無線電發布指令。
為了阻止亞提斯特，警方派出十名人力，大部分都散落在美術館各個角落及大門外。當然，在場所有人的身分都經賀輔一一確認過。
「不會有問題吧？」
守在門旁的是副館長特米絲，她也是今日唯一的美術館人員。一身輕裝的她一手撫著內有燈光開關的暗門，語氣中藏不住不安。
「別擔心，要是亞提斯特那傢伙真的敢闖進來──」用身軀擋住窗戶的賀輔邊說邊將眼光探向彩欣。守著門的她也調皮地接著補充：「嘿嘿，就讓他嘗嘗我的過肩摔吧！」
「那會出人命啦。」夏斗忍不住一手扶額：「拜託別再增加警方的工作量了。」
「不過還好今天是副館長您來幫忙，準備工作比起剛開始時順利多了。」賀輔意有所指地說道，同時看向夏斗，但他置若罔聞。
「哪裡，昨天才剛發生那種事，要是能夠幫忙守住那尊女神像就好。」特米絲邊說邊握起拳頭，作勢揮了一下：「而且別看我這樣，我中學時期打過壘球，也是有運動的喔！」
不料她話剛說完，就發現現場氣氛一陣尷尬。原先她還想開口詢問，但馬上想起昨日才從賀輔等人口中得知館長是被棒球棍毆打的，就自己撇過臉，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就快要午夜了。」
夏斗掏出手機，瞥了眼時間後，像是作最後確認似地掃視場內的眾人，同時捱近了女神像。
亞提斯特那傢伙究竟會從哪裡進攻？賀輔扳起臉思索著：穿越重重警衛，從展覽室大門嗎？還是從我身後的窗戶？抑或是──
「啪！」「什麼！」「糟糕！」
賀輔想得正入神時，整間展覽室隨著清脆的聲響，霎時伸手不見五指。一時無法適應黑暗的眾人忍不住一陣慌張。
先反應過來的是夏斗，他連忙高聲一喊：「副館長，快確認開關！」
「呀、對！」一時慌了手腳的副館長轉過身，掀開暗櫃，連忙扳了幾個開關卻徒勞無功：「不行，開關被……」
「彩欣！」賀輔才剛說完，彩欣就從衣服內側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術式：「亞馬諾家除妖術式‧閃！」
語音甫落，先是從彩欣腳下冒出發著藍光的術式，隨即整間展覽室瞬間爆發一陣刺眼的閃光。不料在眾人眼睛適應強光前，就先聽到一名男青年的低吼。
「沒用的！」「碰！」青年才剛說完，就聽到展覽室的門被物品砸中的聲音。眾人下意識撇過頭，只見一個黑色物體落在門旁，燈光便又再次暗了下來。
「唔啊！」「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暗中傳來夏斗的慘叫，隨即是展覽櫃被重擊的聲音。
「夏斗！」「守在原位不要動！動了就正中亞提斯特的圈套了！」
賀輔一聽著急地想衝上前，卻反而被夏斗喝斥，讓他只能忿忿地搥牆啐了聲：「可惡，亞提斯特──」
「啪！」
隨著同樣的卡榫聲，室內的照明恢復正常。賀輔和彩欣連忙向後一瞥，各自確認窗戶及大門都沒有進出的痕跡。
「大家沒事吧──怎麼會？」「這、這是……」
跌坐在地上的夏斗掙扎著站起身，不料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涼了半截。其他人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只見放著正義女神像的透明展示櫃被潑成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內容。而展示櫃旁則散落著一張信紙，上頭除了「Artiste」簽名外，就只留了短短一句話。
「正義的女神像，就由怪盜亞提斯特收下了。」
鄉間的小木屋中，一名蓄著白鬍的雕刻師拿著工具，正努力雕塑著面前的白色大理石。儘管他的雙手因歲月而充滿皺褶，也因職業傷害而佈滿厚繭，但他的雙眼卻數十年不變地專注且炯然有神。
「師傅，您要的顏料幫你帶來了。」
在規律的雕刻聲及隨之產生的石屑間，一名銀髮少年推開門，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塑膠袋。
「辛苦你了。有好好付錢給人家吧？」老雕刻師停下工作，淡淡一笑，輕喚少年的名字：「萊昂。」
「那當然，亞提斯特不會偷好好做生意的善良百姓。」萊昂將顏料小心翼翼地擱在角落的桌上後，興趣盎然地湊到師傅身旁。他靈活地溜了溜自己寶藍色的雙瞳，端詳著眼前已逐漸成形的雕塑：「嗯，看起來像十八世紀的風格，不過是誰的哪件作品呢？」
老雕刻師慈愛地看著半成品，好似已能看到它完成的模樣：「是我的，專屬於我的作品。」
「咦？師傅自己的？」萊昂靠著桌子笑了聲：「師傅不管模仿誰的作品都毫無破綻，但說到師傅自己的風格呀……」
「沒見過是吧？」老雕刻師順手把玩著雕刻刀，眼神如同少年般調皮而充滿朝氣：「那就好好給我看著，我傾注所有精力，獻給……的作品……」
「嗯──什麼？」
肩頭突然多出的重量讓趴在書桌前的萊昂倏地驚醒。他回頭一看，只見背上多了一件外套。
「主、主人，不好意思。」沒料到萊昂會醒來，一向強勢的席爾薇也不禁低下頭。
萊昂一手捂著額頭，儘管還有些頭疼，但仍苦笑著揮揮手：「沒事，我還記得有請妳傍晚叫我。」
只是沒想到會夢到快十年前的往事呀。萊昂輕嘆了口氣，望向顯示著影片轉檔完成的螢幕一眼。確認工作告一段落的他隨口問道：「晚餐準備好了嗎？」
「是的，今晚替您準備的是多種中藥滷製的麻辣鴨血，並且遵照您上次的指示，沒有加香菜。」
「妳這不是很懂嗎？」
萊昂難掩雀躍地站起身，不料席爾薇反倒面有難色制止他：「主人，抱歉，在用膳前請您先確認這些消息。」
在席爾薇將手機交給萊昂之際，他嘴上還在嘟噥著：「是有多重要？不能等我吃完飯再──這是怎麼回事？」
不料一看到螢幕上數則新聞的快訊標題，萊昂的臉色就馬上沉了下來。
「驚！國北市立美術館館長遇襲命危！」「罪行升級？兇手疑為藝術品怪盜亞提斯特？」「怪盜行兇？網友：早有預謀。」
萊昂一語不發，將手機交還給席爾薇，立刻轉身用電腦查詢更詳細的新聞內容。在他閱讀和思索之際，席爾薇也不服氣地說道：「明明主人您剪了一個下午的影片，怎麼可能犯案？」
「更重要的是，傷害他人可有違我的美學。」萊昂了解狀況後，轉過身冷哼聲：「應該是那傢伙做的。大概是察覺到我為什麼要對那尊女神像下手了。」
儘管語氣尚稱平靜，但席爾薇相當明白，萊昂只要一沉下臉，壓下聲線，就代表他真正發怒。
「那主人，明晚的行動……」
「席爾薇，妳侍奉的是萊昂‧劉維爾。」
萊昂的食指輕輕捂著席爾薇的雙唇，示意她別再多問。他站起身，順手理順皺褶的襯衫，白皙的臉龐上浮起一抹懾人的冷笑，作為血脈證明的尖牙肆無忌憚地伸出。
「至於亞提斯特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那襯著月色的姿態，像極了鎖定獵物的吸血鬼。
7
天色剛暗之際，賀輔獨自坐在T大醫院急診室外，輕閉雙眼回想著幾個小時前的案發經過。
「賀、賀輔先生！怎麼辦？」
當時眼見令狐館長倒臥在地，耳邊還迴響著彩欣顫抖的聲音，賀輔用身軀擋住她，就怕她又多看了現場幾眼，壓下心中的不安趕緊下令：「總、總之先報警，快點！」
「警察就在這裡。」
隨著兩人腳步趕到的夏斗輕咳了聲，賀輔和彩欣讓出位子。而夏斗蹲下身，將手探向館長的側頸，緊繃的神情才稍稍舒緩：「叫救護車，還有脈搏。」
彩欣連連點頭，掏出手機走到一旁聯絡。與此同時，賀輔也一手叉著腰，觀察著案發現場：紅色轎車於停車格內停妥，應是兇器的棒球棍被棄置於館長旁，所以是下車的時候被襲擊嗎？
館長本人看起來是後腦杓遭重擊，被偷襲的可能性不小。而除去館長的衣著混亂和身下壓著的紙條外，現場倒是相當整齊，沒有散落其他物品。
「這個是──」「等一下，戴上這個。」
眼見賀輔伸手，夏斗從懷中揣出一雙手套：「隨便破壞現場這種事，就算是小學生我也不原諒。」
「你剛這句話針對性是不是太強了……」賀輔在汗顏之際戴上手套：「而且你怎麼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刑警的職業病。」夏斗隨口回道後，便轉向一旁看傻的警衛：「在你巡邏發現事件後，現場沒有被動過吧？」
「沒、沒有。」警衛是位看上去比賀輔等人年歲還小的男子，他強壓心中的慌張解釋著：「我一發現狀況就馬上通知館長的秘書。」
賀輔只一語不發地搖搖頭，夏斗便瞭然於心。而他正要問起紙條的內容，賀輔就將紙條遞給他。
夏斗只掃了眼右下方的簽名，就不禁驚道：「亞提斯特？」
偷遍藝術品、珠寶，讓警方頭痛不已的怪盜不只準備對美術館下手，現在就連它的館長也不放過？有這種事情？賀輔雙手抱胸思索著：紙條上還寫著討價還價並非藝術，難不成是館長和亞提斯特私底下接觸過？
「咦？你還在這啊。彩欣呢？」
就在此時，熟悉的聲音將賀輔喚回現實。他睜開眼，只見夏斗一臉疲累地在他身旁坐下。
「讓她先回去了，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賀輔一手勾住椅背，隨口問道：「館長狀況如何？」
「命是救回來了，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甚至會不會醒過來都沒人能說清楚。」夏斗捂著額頭後仰著身子，好似想把所有怨氣一吐而出：「受不了，原本以為只是偷竊案，結果還真變成我常辦的案子。」
「但是你認為兇手真的是亞提斯特嗎？」
「你說呢？」夏斗翹起腳反問道：「一個藝術品雅賊突然變成殺人犯──現在是殺人未遂，若說是三流小偷失風也就算了，但對方可是亞提斯特。」
「而且這起襲擊案件很可能是預謀的。」賀輔點點頭附和道：「如果是失風，就不可能有那張紙條了。」
「問題是，館長會跟亞提斯特討價還價，想起來也很奇怪。」
「就算他們私下有接觸好了，亞提斯特那傢伙以往的風格是大膽的在眾人前將目標偷走，甚至比起藝術品本身，似乎更享受偷竊的過程，哪可能跟目標討價還價？」
「典型的『劇場型犯罪者』。」夏斗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我也不認為是亞提斯特。攻擊館長，把事情鬧大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除非有我們不知道的Missing Link(失落環節)……」賀輔撫著下顎，在腦中整理著已知和未知的情報：「那天提到正義女神像時，館長也沒說實話；總覺得跟亞提斯特突然改變作案模式，對美術館下手有關。」
「但是現在問不到。」夏斗苦笑了聲後站起身：「明天的事情怎麼辦？亞提斯特大概也知道今天發生的案件了吧。會照預定現身嗎？」
「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賀輔大喇喇笑著，隨即恢復認真的神情：「但大概還是會照預定現身吧。像他自尊這麼高的罪犯，不可能容許有人打著他的名義犯案。」
「來挽回名譽──甚至是報復嗎？」
兩人走出急診室，只見即將完整的月亮在東方的夜空不動聲色地守望大地。賀輔抬起頭，一手叉在口袋裡與月對視，那輪圓月讓他不禁將證據、推理全都拋諸腦後。
「那傢伙，一定會來。」
偵探野性的直覺如此宣告。
8
「所有人就準備位置。」
隔天晚上正是亞提斯特預告的月圓之夜，時近午夜之際，守在展示廳正義女神像旁的夏斗架式十足地朝手中的無線電發布指令。
為了阻止亞提斯特，警方派出十名人力，大部分都散落在美術館各個角落及大門外。當然，在場所有人的身分都經賀輔一一確認過。
「不會有問題吧？」
守在門旁的是副館長特米絲，她也是今日唯一的美術館人員。一身輕裝的她一手撫著內有燈光開關的暗門，語氣中藏不住不安。
「別擔心，要是亞提斯特那傢伙真的敢闖進來──」用身軀擋住窗戶的賀輔邊說邊將眼光探向彩欣。守著門的她也調皮地接著補充：「嘿嘿，就讓他嘗嘗我的過肩摔吧！」
「那會出人命啦。」夏斗忍不住一手扶額：「拜託別再增加警方的工作量了。」
「不過還好今天是副館長您來幫忙，準備工作比起剛開始時順利多了。」賀輔意有所指地說道，同時看向夏斗，但他置若罔聞。
「哪裡，昨天才剛發生那種事，要是能夠幫忙守住那尊女神像就好。」特米絲邊說邊握起拳頭，作勢揮了一下：「而且別看我這樣，我中學時期打過壘球，也是有運動的喔！」
不料她話剛說完，就發現現場氣氛一陣尷尬。原先她還想開口詢問，但馬上想起昨日才從賀輔等人口中得知館長是被棒球棍毆打的，就自己撇過臉，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就快要午夜了。」
夏斗掏出手機，瞥了眼時間後，像是作最後確認似地掃視場內的眾人，同時捱近了女神像。
亞提斯特那傢伙究竟會從哪裡進攻？賀輔扳起臉思索著：穿越重重警衛，從展覽室大門嗎？還是從我身後的窗戶？抑或是──
「啪！」「什麼！」「糟糕！」
賀輔想得正入神時，整間展覽室隨著清脆的聲響，霎時伸手不見五指。一時無法適應黑暗的眾人忍不住一陣慌張。
先反應過來的是夏斗，他連忙高聲一喊：「副館長，快確認開關！」
「呀、對！」一時慌了手腳的副館長轉過身，掀開暗櫃，連忙扳了幾個開關卻徒勞無功：「不行，開關被……」
「彩欣！」賀輔才剛說完，彩欣就從衣服內側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術式：「亞馬諾家除妖術式‧閃！」
語音甫落，先是從彩欣腳下冒出發著藍光的術式，隨即整間展覽室瞬間爆發一陣刺眼的閃光。不料在眾人眼睛適應強光前，就先聽到一名男青年的低吼。
「沒用的！」「碰！」青年才剛說完，就聽到展覽室的門被物品砸中的聲音。眾人下意識撇過頭，只見一個黑色物體落在門旁，燈光便又再次暗了下來。
「唔啊！」「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暗中傳來夏斗的慘叫，隨即是展覽櫃被重擊的聲音。
「夏斗！」「守在原位不要動！動了就正中亞提斯特的圈套了！」
賀輔一聽著急地想衝上前，卻反而被夏斗喝斥，讓他只能忿忿地搥牆啐了聲：「可惡，亞提斯特──」
「啪！」
隨著同樣的卡榫聲，室內的照明恢復正常。賀輔和彩欣連忙向後一瞥，各自確認窗戶及大門都沒有進出的痕跡。
「大家沒事吧──怎麼會？」「這、這是……」
跌坐在地上的夏斗掙扎著站起身，不料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涼了半截。其他人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只見放著正義女神像的透明展示櫃被潑成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內容。而展示櫃旁則散落著一張信紙，上頭除了「Artiste」簽名外，就只留了短短一句話。
「正義的女神像，就由怪盜亞提斯特收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