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熟悉與陌生的故鄉 (7)

　　同一個晚上，在國北市的某個角落，變局也悄悄接近另一組人馬。

　　「哈囉！我們回來了！」

　　「幫你帶了宵夜喔，圖哥！怎麼樣，貼不貼心？」

　　年輕的一男一女有說有笑，先後走進了公寓。艾洛薇亞一席洋裝，臉上畫著濃妝，打扮艷麗。她身旁的史提勒也一反平時的流氣，穿著隆重的套裝，但微捲起的褲管卻恰恰宣示主人心中仍藏有一絲叛逆。

　　「我說你們，進到別人的公寓時，別大喇喇地說自己『回來了』好嗎？」

　　沙發上的圖魯斯擱下手中的畫紙和鉛筆，皺著眉頭說道。儘管如此，史提勒仍隨意地將打包好的菜餚放在桌上，坐在圖魯斯身旁，迫不及待地扯掉領帶。

　　圖魯斯無奈地瞟了他一眼，隨口問道：「那男人有再說什麼嗎？」

　　「只有招待我們晚餐而已喔，關於工作的事情幾乎都沒再提了。」艾洛薇亞魅惑地笑了聲：「也怕被人發現吧？好歹是現任國北市長的心腹呢。」

　　「啊──圖哥你沒來真的太可惜了。晚餐有夠高級，還不用自己出錢，很久沒吃這麼爽了！」史提勒說完後還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喂，你喝酒了吧？你這小鬼不是未成年嗎？」

　　「成年了啦！」史提勒得意地拍著胸口：「那傢伙一直說多虧我們搞出那些黑資料，才有辦法選上咧！」

　　「他們選不選上，我才不在乎。」圖魯斯冷笑了聲：「反正最後結果也順了Boss的意。」

　　話說回來，Server II的目標原先一直都是難以治罪或被縱放的犯人，這次突然轉向政壇，邏輯雖不致不通，但Boss大概有其他盤算。圖魯斯事前事後都有推測過，但也明白自己不需深入挖掘來自找麻煩。更何況，儘管最後關頭被打亂，他再次見到瑞爾的目的倒也達到了。

　　「是說圖魯斯，你剛才那麼專注，到底是在畫什麼呀？」

　　艾洛薇亞湊到桌旁，畫紙上只見一個形狀怪異的葡萄酒瓶，瓶底鏤空，瓶頸卻不自然地延長和彎曲，穿過瓶身，彷彿要抹去內外差異般，最後和瓶底的洞相結合。

　　「這個是……克萊茵瓶吧？」

　　「只是一時興起畫的贗品罷了。」圖魯斯冷笑了聲續道：「就像莫比烏斯帶一樣，克萊茵瓶也是個分不清內外的形狀。只不過莫比烏斯帶還能見容於三次元，真正的克萊茵瓶卻只能在四次元以上的世界存在。」

　　「嗯，什麼意思？」艾洛薇亞看著毫無瑕疵的圖畫，忍不住問道。

　　「關鍵在穿過瓶身的這個地方。看似穿過了，實際上沒穿過。」

　　圖魯斯邊說著謎一般的話語，邊隨手拿出桌上包著菜餚的便當盒，取下一條橡皮筋，在桌上按成8字型：「舉例來說，要是你的世界只剩下這張桌面，在8中間的這個交點就會好像穿過去一樣。但是從坐在桌旁，位於三次元的我們來看，兩邊根本位於不同高度，沒有穿越的問題。」

　　瞥了眼似懂非懂的艾洛薇亞，圖魯斯繼續解釋道：「這張圖裡所謂的『穿過』瓶身，其實是受制於我們看不到第四個維度的妥協。真正的克萊茵瓶裡，這個穿越根本就發生在第四維度的不同地方。說的簡單一些，把時間看成第四個維度，瓶身存在的時間和瓶頸伸過去的時間根本就不一樣。」

　　「也就是說，當瓶頸的『穿越』要發生的時候，瓶身根本就已經不存在了？」

　　「或著反過來，瓶身根本就還沒出現。」

　　「可是這樣有點奇怪。」艾洛薇亞指著瓶底的洞：「如果照你說的，穿越那點是時間差的錯覺，而瓶頸是順著時間延長，那最後要怎麼和原先瓶底的洞接在一起？」

　　「再從三次元看一眼那個8字應該就懂了吧？」圖魯斯不以為然地說道。

　　「啊？」艾洛薇亞一臉疑問地撿起橡皮筋，雖然小心地維持8字型，但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她儘管想開口問，但一方面自己不服輸，一方面圖魯斯似乎也沒回答的意思。

　　「那條橡皮筋呀，雖然先往上爬越過了交界點，但最後總得下來才接得上。」

　　就在此時，看不下去的史提勒翹著腳，有些不情願地說道：「克萊茵瓶也是，假設是因為時間前進，瓶頸『穿越』了瓶身，那在最後到達瓶底的洞的某段區間裡，一定得要發生『時光倒流』才能接起來。和橡皮筋爬上爬下的道理是一樣的。」

　　「就是這樣。」圖魯斯難得贊同地點頭：「要是我們常用的莫比烏斯帶是扭曲平面，超乎二維空間想像，克萊茵瓶就是扭曲時空，超乎現實的產物。」

　　「所以呢，『人是何等巧妙的天工』，竟能想出這樣神奇的瓶子。」停下了一下後，圖魯斯拾起桌上的畫，看了眼後又將其捲了起來：「但另一方面，人類又如此地可悲，只能靠想像或騙術來扭曲時空，滿足自身的渴求與虛榮。是吧？」

　　他看向艾洛薇亞和史提勒，但兩人一個還在消化資訊，另一個只打了個哈欠作為回答。

　　「你們學幾何的真的很難懂。」艾洛薇亞整理後的心得被她的一句話概括。

　　「拜託，圖哥，又是克萊茵瓶，又是莎士比亞，你老是講這些話會嚇跑人的啦！」史提勒雙手枕在腦後，輕浮地調侃著：「你有沒有女朋友啊？記得約會時不要講這些喔，哈哈！」

　　「不關你的事。」「嗯？」

　　起先只是一句小聲的警告，語氣微微地顫抖著，和牢騷難以分清。史提勒趁著幾分酒意，肆無忌憚地湊近圖魯斯。

　　「我說，不關你的事！」「唔……」

　　一道殺氣如同劍影，直直地迫向史提勒，震得他酒都醒了一半。圖魯斯斜眼瞪著史提勒，儘管表面依舊冷靜，任誰都能看出他只是在壓抑怒火。

　　「唉呀唉呀，別生氣嘛。」艾洛薇亞見狀連忙轉移話題：「圖魯斯你下次要不要換個別的題材畫畫看？像是……畫人如何？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兒喔！」

　　「以前說過幾次了，我沒──」「鈴──」

　　圖魯斯話才說到一半，手機就響了起來。他隨手將其拿起，正想掛斷時，看到來電人的名字後卻馬上改變主意，啐了一聲走進自己的房間。

　　在確認房門掩上後，史提勒才噘著嘴抱怨道：「幹嘛這麼火大嘛，我也沒有三次元的女朋友啊。」

　　艾洛薇亞決定忽略充滿訊息的形容詞，輕笑了聲：「你這玩咖竟然會沒有女友？真難想像。」

　　「呿，幹的又不是什麼陽光下的工作，帶著人多麻煩？」

　　「那麼還算同行的姐姐我怎麼樣呢？」艾洛薇亞輕撫著自己充滿光澤的嘴唇，如隻波斯貓般溜至史提勒的身旁：「別看我好像情場經驗豐富，其實心靈是既空虛又寂寞的喲。」

　　「這、這樣呀……」或許是因為艾洛薇亞太過接近，史提勒難為情地搔著後腦，不自覺地移開自己的身體。

　　「平常吹得自己多厲害，結果果然還是小鬼呀，你這傢伙。」見到這樣的反應，艾洛薇亞沒趣地嘆了口氣：「時間不早，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去盯哨。」

　　「唔，這樣我跟你一起回去。」就擔心跟剛才還生氣的圖魯斯共處一室，史提勒也連忙站起身。不料兩人隨身行李都還沒拿起，圖魯斯就一臉凝重地走出房間。

　　「Boss下來的命令。」圖魯斯沒等兩人關心，順手將手機塞進口袋後說道：「艾洛薇亞，妳先按照原定計畫行動，成功後再來和我會合。」

　　「會合？你要去哪裡？」

　　圖魯斯並未正面回答，他吸了口氣，不情願地繼續宣布：「史提勒，你跟我一起行動。有需要調查的情報。」

　　「喔？跟圖哥你一起嗎？」史提勒充滿幹勁地拍拍胸脯：「所以要調查什麼？」

　　回想起剛才的電話，圖魯斯仍有幾分不快。在幾句毫無意義的寒暄後，對方冷不防地吐了一句。

　　「我認為最適合執行這次任務的就是你了，雙木‧圖魯斯。」

　　「你──不要用那名字叫我！」

　　「呵呵。」Boss似乎早就料到圖魯斯的反應，悠悠地笑了聲：「有聽說雙木‧黃龍失蹤的事情了嗎？」

　　「去調查雙木‧黃龍為什麼突然失蹤，還有他對Server II究竟知道多少。」

　　面對著史提勒的詢問，圖魯斯一手握拳，不甘心地宣告：「目標是我的故鄉：海形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