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過去就算了。我們只是還沒明白,那份知覺罷了。
本章節 5356 字
更新於: 2018-07-21
--頂著斗笠,背著那些一言難盡,到此處的旅人啊
--去找花吧,它會幫你卸下煩惱,收下所有的懊悔
--啊啊……花是多麼的渴望
--多麼的渴望著
夢境裡我獨自一人倒在一片蒼白的空間,四周沒有其他的景物,空氣裡也沒有任何的氣味,只有這個歌聲不斷的迴盪在我的四周。
一個女子,抒情的亨著。
然後一片一片的櫻花開始飄散在身邊,一名少女坐在遠處的樹梢上,愜意的前後搖擺雙腳,任憑風吹動及腰的長髮。
「妳是誰--」
當聲音成了她的耳語,少女想要轉頭的瞬間,一切都暫停了,時間像是被凍結了一般,散落的花瓣停在半空,少女也停止了動作與歌聲。忽然她身體向後傾倒,整個人倒頭往地面下降,像鏡子一樣光亮的地板昇華成了液體,少女就這麼沉進了鏡中。
--花,伴於側翼,靜靜凝望
一個語氣成熟的女子在我的腦海閃過,我便跳回現實,剎然的張開雙眼。
客房服務的鈴聲響起,半夢半醒的我緩緩的走下床,來到了門邊。
「一大早就有陌生人寄花給你,真不曉得你昨天晚上喝完之後又去幹了什麼好事。」燕潔在門的另外一邊調侃而道。
「我可是乖乖的回飯店睡覺了好嗎……」
「這樣嘛--算了,那我把花放在門旁邊了,記得拿進去別晾在門口太久啊!」敲了兩下門之後,燕潔的聲音就消失在門後。
不過話說回來,會是哪個無聊的傢伙寄了一束花給我。大學的同學?
不,它們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來台北的這件事。那這麼說來,又會有誰……莫名地送上花束
打開門,一束丈青色的花倒在一旁,「繡球花……?」
這個時候,口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一接起電話,對方連問候都省去的大聲說道。
「你這傢伙,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台北啊。」
「這個聲音……該不會是清哲吧!」
「照你這個口氣……該不會是沒有把我的電話家到聯絡人裡吧。」
「哈哈……」
「昨天晚上去便利商店買東西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沒想到居然是你。」
清哲是少數我在大學有交集的人,他的個性溫潤,如果用時下的形容的話……應該就是所謂的暖男吧,大多數的分組都是他主動找我參加,多虧這樣我才得以完成很多的事,可以算是我大學時期的恩人。
「不過你也不必這樣,直接來跟我打招呼就好了吧。」
「什麼這樣?」
「哎……花不是你--」
「花?你再說什麼啊。不說這些了,待會要不要到我的店裡坐坐,畢業之後我如願開了我夢想的咖啡廳喔。」
「沒想到還真的開成了啊。」
話雖然繼續著,但是我的腦子裡卻被同一個問題給纏繞著。
不是清哲的話,那又會是誰。
「待會我去旅館大廳等你吧。」
「你怎麼知道我……」
「嘖嘖嘖……夜晚的跟蹤通常都會很成功啊。」
「……所以我就說你不必這樣搞吧,反而更像變態。」
「哈哈哈,那待會見啦。」
按下結束通話後,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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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整了一下行李後,便走到大廳的某處繼續思考這件事情,「其他大學時期的同學應該也不會這麼無聊才對……」
況且那些人如果要惡作劇,根本不會想到要用這種方式才對。
難道是我遺忘了某個認識的人嗎。感覺也不太可能。
「哇……過了這麼久你還真的是沒變啊,不過硬是要說的話就是皺紋變多了吧。」突然間一個聲音打斷了這一系列的思維。
「你也不差吧。」
雖然看得出清哲平時有在做健身,但是歲月掃過臉上的蛛絲馬跡多少還是看得出來。
人果然還是會老去的。
「怎麼突然來這裡了,跟女朋友出來蜜月?」
「只是出來沉澱一下自己而已。」
「哈哈,這確實是滿重要的。畢竟大家都不是學生了。」
「是啊……已經不能像過去一樣一股腦的行事了。」
「算了算了,多說這些也沒用,過去的東西就讓它過去吧。如果說要沉澱心靈的話那就來我店上坐坐準沒錯。」
「還真有自信呢……你這傢伙。」
從以前就是這樣,清哲是個帶給別人溫暖的人。
但也因為這樣,這一類的人總是沒有好報。
自古以來,我們所相信好人有好報,但是真的是這樣嗎,我不禁懷疑。
記得沒錯的話,清哲的女朋友是在前幾年自殺的。似乎是因為重度憂鬱症引起的。
看著清哲的側臉,如今依然掛著陽光的笑容,但這卻只是個虛偽的面具。
他一直認為女朋友的死是因為她自己能力不足而導致。
「如果我那個時候能夠在多陪她一下……」告別式上他懊悔的在一旁低喃著。
完美是一種達到零界點的方式,而越是如此,越有可能被一根稻草給壓毀。
現實的果實際容易碰觸,也容易被刺傷。這種感覺忽然直指我心,使我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因為受現實所害的人,不只有清哲。
大約開了十分鐘的車程離開鬧區來到一處山腳邊。
「丁香……」
一下車的我便看到那烙印著兩個黑字的木招牌,伴隨著梅花在空中輕輕的左右擺盪。
清哲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自己雙眼笑了,「我回來了。」語畢他便大步走進店內。
而我則是稍微在店門口站了一會,也難怪他不斷的自誇自己的店有多棒。木製的老房子真的給人的感覺有種不一樣的清新感。
「那個,客人……裡面請。」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一名少女緊抓著胸前的托盤出現在我的面前。
「嗯啊……」
「喔喔,差點忘記跟你介紹,她是茜茜,是我姊的女兒。因為姊姊長期在國外,所以她就把女兒託給我照顧。」
我彎下身子,「這樣嗎……媽媽不在,還得在舅舅的店裡打工,真是辛苦妳了呢。」
「才不會,跟清哲在一起很開心,我很喜歡他。」
聽到茜茜的童言童語,我不禁聳了聳肩笑了出來,「你可要小心來附近巡邏的警察喔。」
「饒了我吧……」清哲哭笑不得的說了。
「茜茜,去幫舅舅的拿個杯子好不好。」走進櫃台裡的清哲圍上了圍裙,一瞬間精實的漢子似乎多了一股新好男人的味道。
「是那個最矮的那個櫃子……?」
「恩,如果可以的話在幫我拿沖咖啡的杯子,謝啦。」
茜茜點了點頭後,朝著吧檯跨出了小小的腳步前去。
「姊姊是個工作狂,所以在我開店不久的時候,他們兩夫妻就離婚了。」
「她知道這件事?」
「嗯,茜茜分外的成熟懂事。但只希望如此,希望她沒有對我有所隱瞞……」
「你想太多了,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聽到我的話,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哈哈,不過比起別人,你應該多關心一下自己才是。」
「……說的也是。」
雖然臉上露出了苦笑,但是我的心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並不是忽略的自己,而是我自己選擇逃避面對了它。
「接下來還有什麼打算嗎,有想繼續去哪?」
「沒有,這次出來我只是想單純的走走。」
「這樣嗎……一個人沒有目地的旅行。」語畢,清哲便開始專心地沖起咖啡,一瞬間屋內便充斥著那股令人安心的咖啡香。
「要糖跟奶精嗎?」
「不,謝了。」
「那麼我先收拾一下,你慢用。」
他端出了只是簡單的一杯咖啡,但我感覺店內的氣氛就因為這樣而突顯了出來。
咖啡的香氣引領著我的視線,帶過了木製的傢俱,以及放在書架上的一本本書目,這一瞬間或許不需要太多的字詞去形容這份溫柔,似乎只需要閉上雙眼,便能感受一切。
「如何?」
「我開始懂你說的那種感覺了。」
「哼哼……好了,我想我不主動開口你應該不會跟我聊些什麼吧,最近在做些什麼啊?」清哲打開了手中的啤酒笑說。
「至少不會是一大清早就在喝酒。」
「這可是當老闆之後我才發現的樂趣,哈哈。」
「最近我把原本的工作辭了。」
「是什麼工作爛到連你這種人都受不了啊?」
「程式工程師。」
「哈哈,那我要恭喜你做了對的選擇。」
聽到他的話,我不小心的發出了訝異的聲音。
「不管怎麼樣,人啊……有時候多少要跟著感覺走才是對的,不然只是一昧的替人工作、賺錢,我想這一輩子應該都不會感到快樂吧。」
「而是什麼事使你發掘了這份感覺,我想你應該打死都不會說吧。」
「……」我吐出了一絲嘆息,對他意外的瞭解感到幾分的無奈。
「附掛在你身上的那道枷鎖,如果是一種警惕那倒無仿,但假如那是一種纏綿的負擔,那不如忘了還比較快活。」
我暗自在心中嘲解著,如果是這樣,如果能夠簡單忘記就好了。
真的能單純的忘記……嗎。
安靜了一會後,外投突然傳來一陣滴滴答答的吵鬧聲。
「下雨了呢……誰叫上午的天氣這麼好,看來今年的花季可能不好過了。」
「對了清哲,你知道陽明山上有一棵大櫻花樹嗎?」
「那當然,它可是我們北投的美女呢。」
「美女……?」
「嗯,每到春季那棵櫻花樹的花開得特別的茂盛。再加上之前大家喜歡在晚上的時候搭配著微光去樹下賞花,所以它便有了夜子的美名。」
「那……花化的故事又是?」
「還真是稀奇……你怎麼會突然想問這件事?」
「我來北投的路上有經過那棵樹,在那邊遇到一個老人告訴我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聽說是有少數的花具有靈性,每到花開的春季,花便會幻化成人,來到世間找尋失意、落魄的人,用美麗的外表來誘拐他們到花樹旁,之後吞食他們的魂魄及肉體,來恢復靈性及養分。」
「還真是可怕的故事呢……」
這跟老人所說的有些差異呢……會不會只是一些無聊的閒言閒語而已。
一道歌聲悄悄地出現於角落,「頂著斗笠,背著那些一言難盡,到此處的旅人--去尋找花吧,它會,幫你卸下煩惱,收下,所有懊悔--」茵茵坐在窗戶邊的座位上,一邊哼著歌一邊擦著手邊一個個白色的咖啡杯。
「呃……」
跟夢裡一樣的歌詞。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感覺在哪聽過這首歌。」
「不可能吧,這可是首成年的老童謠欸。」
「歌詞本身有什麼特別的涵意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怎麼,感興趣了?」
他聳了聳肩。
「沒有,畢竟破壞故事的神祕感,這麼作豈不是太傷風景了。」
「哈哈哈,抱歉,我忘了你一直都對美的事物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畢竟我扯不上邊嘛。」
他壓扁了啤酒罐,又想從冰箱拿出另一罐的時候被茵茵的呼喊給制止。
「……有些人,就像是活在故事裡的人物一樣,被其神秘的色彩包覆,完美的在人生的舞台上呈現。但說來也只不過是屈於劇情的演示著。」
「還真難得,你能吐出這樣的句子出來。」
「茵茵有的時候會拉著我去看書,我就加減讀進去了一些。」
「清哲,外頭的雨停了!」
茵茵放下手邊的工作,回頭喊道。
「真的哎……那我們去花巷走走吧,這個時候肯定是人少又香氛四溢的喔!」
「……那叔叔要一起去嗎?」
「對啊,難得來了就去花巷走走吧。」
「我待會還有事,抱歉。」
「……那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吧,我就先跟茵茵過去了,有空再過來坐坐喔。」
「要記得載人家下山啦……」身邊的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皺起了眉頭說。
「哈哈,差點就忘了。」
看到清哲的笑容,還有這份和樂的氣氛,或許茵茵正是解救正身陷於泥濘中的他的那條麻繩也說不定。
不過至少看上去,他得到了應該得到的東西,或許好人有好報這句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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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清哲在市區告別之後,我一個人開始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晃了起來。
說來我根本沒有什麼事情要去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能夠一個人安靜的謊話。
我曾經在書中看過這麼一段話。
是的,人必須學會面對孤獨,但是,當你四周的人都兩兩相聚時,只有你一個人在那裡,孤獨的,這樣子的當下,你還能夠平靜的告訴自己,沒關係嗎?
這句話一直到現在,我都還銘記在心中。反問著自己。
「先生,今天有想喝些什麼嗎?」我走進了一間連鎖的飲料店,店員親切的向我問道。
「一杯桂花茶,謝謝。」
「我們今天有買一送一的活動,請問另外一杯有想要加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
而現實,總是如此來的意外又突然。
「另外一杯何不給我呢。」
「妳……」
花藏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吭了一聲。
「這位先生的另外一杯麻煩幫我做一杯花果茶。」
「花藏小姐,妳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你猜猜看啊。」
我吐出了一道嘆息,「我怎麼會知道啊……」
「哼哼……沒想到身為長者的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我不是神仙又不會讀心術,哪會知道別人在想些什麼啊。我暗自心想。
「對了,做為飲料的回禮這束花送你,剛才去花市朋友硬是塞給我的。」她捧出了手提袋中的紫色花球。
「又是繡球花嗎……」
「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今天早上也有人送了我一束繡球花。」
「還真是少見呢……是什麼顏色的呢?」
「顏色……?」
「嗯。因為同一種花存在著不同的花語,而區分出就在於花色喔。」
「這樣啊……我記得今天早上收到的是白色帶有藍的花。」
「那麼看來沁業先生最近過的不是很順遂呢。」
「呃……你是怎麼知道的。」
「白色的繡球在花語中意味著希望,而藍色的花朵則是善變,所以送花的那個人應該是希望你能改變些什麼。」
--你變了。
頓時,她的面容閃過我的腦海,以及那時他對我說過的話。
「先生,你的飲料好了……」我發愣了好一會才被店員的提醒給喚回。
「啊啊,抱歉。」
「……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沒事吧?」
「沒什麼,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罷了。」
是啊,我是變了。而且變得連我都不認是自己了。
「這樣子嗎,希望你能夠快點從那件事走出來。」
「嗯,謝謝。」
「去一趟花巷吧,那裡可以使你忘了這些事喔。」
「有機會的話……對了,花藏小姐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只要我能回答的話。」
「妳有聽說過花化的故事嗎……」
「呃……」聽到我說的話,她緊張的抿起雙唇,四目由神了起來。
「不知道也不用勉強回答啦。」
「嗯嗯……抱歉。」她笑了笑。
這種一廂情願的感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面對一個一個的日子,一張一張的面孔,我開始自私的認為,事情不就該朝著這樣的方向發展嗎?
不,其實回頭看下來。二十六歲的我,甚至不比眼前二十初頭的女子世故。
真是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