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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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9-11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事發生了什麼事,但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老醫生秦朗摘下了眼鏡,語重心長地看向罌粟。
罌粟一臉不自在的靠在餐桌旁,默默關注著客廳裡所有人的動靜,而離眾人不遠之處還留有一大片的血跡尚未被清理。
卡門抱著玉帛和其他人圍成鬆散的一圈,幾人面帶擔憂地看著干戈。
干戈正坐在地上搞不清楚狀況的四處張望,還時不時地看向罌粟的方向。
他的上衣沾有大量的鮮血沿留至褲子,但他似乎沒什麼反應。
秦朗正在他的脖子上替他止血,一旁還有實習醫生,蘇青志也正在幫忙。
青志同卡門差不多的歲數,大罌粟幾歲,也是他的交好,三人算是一起長大的羈絆。
醫生秦朗是青志父親的老友,在好友去世後,長年照顧著青志,並接下了他原先的工作,也就是替艾努維卡和罌粟在出任務受傷時治療。
畢竟殺手去了醫院事蹟就敗漏了,所以需要相對接應的專有醫生。

「狀況還行嗎?」
卡門蹲了下來關心狀況,將不再哭鬧的玉帛放下。
玉帛趕忙的爬到哥哥身邊。
「傷口沒有很大,但倒是有點深,需要點時間,」青志回卡門的話,繼續手上的工作,「紗布在這裡,」他遞給了秦朗。
秦朗看著眼前年僅六歲的孩子,身上竟有這樣驚悚的傷口,輕輕嘆了一口氣,「若下次,我再接到孩子有什麼嚴重的受傷,我就會直接報警,你懂嗎?罌粟。」
「欸,這不公平,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這都是你的疏忽,好嗎?你不應該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丟匕首。」
「因為他惹我。」
「管他有沒有惹你,他都沒有攻擊性,他還小,不懂的事情還有很多,做出很多事也都是無意的。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氣,這就是你的錯,孩子不是你拿來發洩的出氣筒,你少對他們動手動腳了。」
罌粟被秦朗罵得無地自容,但又委屈萬分,氣得他在旁邊一直踢桌子和椅子。
桌椅挪動的聲音逗得干戈很開心,他覺得有趣的看著罌粟。
「罌粟還在適應期,他也還沒辦法拿捏得當,對於艾努維卡的事也沒辦法釋懷,所以才會老是被踩到地雷就發火。」
卡門替他辯解,同時也惋惜地看向干戈,「這孩子好像是問了關於艾努維卡和爸爸的事,所以罌粟才不開心。」
青志摸摸干戈的頭,讓孩子看向他,「不過差點就劃破動脈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是因為我有即時收手,」罌粟突然停止發洩的動作,在一旁做補充,卻引來老醫生的白眼。
他趕緊閉嘴。
「不過這孩子還真異常的冷靜欸,」卡門說,「我趕進來的時候也沒聽到他哭。」
青志點點頭,「我也有注意到這點,他好像不怎麼掙扎。你會痛嗎?」
他詢問孩子的意見。
但干戈看向他然後搖搖頭。
「這就奇怪了,看起來也不像憋著或演的,難道真不會感覺到痛?」
秦朗認真地思索著。
罌粟見幾人圍在孩子身旁左右觀察著,似乎小聲在討論什麼,他好奇的湊了過來。
看著秦朗突發性的為干戈做起了身體檢查。
「你們在幹嘛?」
「罌粟我問你呀,」青志仰頭看向好友,「這孩子以前生過病或受過什麼傷嗎?」
罌粟很快地就搖頭,「完全沒有,他很健康。欸你問我也不準啊,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也才幾個月,我怎麼會清楚更早之前的事。」
「我是指,你們在做訓練或拉筋的時候不是難免會受傷或痛嗎?他的狀況怎麼樣?」
「不知道,」罌粟聳肩,「他的狀況很模糊,因為他很安靜而且又不怎麼表達自己的狀況。」
青志見狀,指向玉帛,「那她呢?她哭嗎?」
「她?哦我跟你說哦,她根本是沒有一個時候不是在哭的,倒立也哭,拉筋也哭,撞到也哭,反正只要有一點點不舒服的地方,她就會開始哭,和她哥完全相反。」
卡門見罌粟這個樣子,根本就是平時找不到人抱怨,現在抓緊機會一吐苦水,這讓她有點想笑。
「是嗎?」青志小聲的說。
秦朗這時替干戈做完了檢查,他起身說,他恐怕得替這孩子抽血做更深層的檢測,感覺他的身體應該有其他潛藏的隱性疾病。
罌粟看向他,「影響他做殺手嗎?欸,不要跟我說我帶回來的人有問題,這樣我要想怎麼把他丟掉欸。」
聽到這話,干戈驚恐的看向了罌粟。
罌粟蹲下來摸摸他的頭。
「應該是不至於影響到這方面的事,但生活上要小心點,我剛才給他檢查了一下,他的右腳踝已經扭到很久,都腫起來了,但看起來對他也沒什麼感覺,」秦朗思考了一下,要青志替干戈抽血,「這要等結果出來才會知道,不過我猜測他有機率是CIP患者,也就是先天性痛覺缺失症,所以他感受不到疼痛。」
幾人看向孩子,果然在青志將針頭插進他的肌膚時,干戈連頓一下都沒有,還無所事事低頭玩著罌粟的衣服。
罌粟想著,也難怪以前推他、他跌到、被妹妹打等,他都不怎麼有反應,原來是因為沒有感覺啊。
看著小傢伙乖巧溫順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樣子,莫名的倒是讓罌粟心中起了點疼惜。
「以後,還請你多照顧點這孩子,CIP患者雖然感受不到痛,但是他們還是會流血,還是會受傷,也會感冒生病,但是這些致命的症狀他們都感受不到,可能不知道喉嚨痛、不知道自己發燒、不知道血在流,甚至不知道自己骨折,所以你得花點心,盯著他的狀況。」
青志對罌粟說著,然後將針頭抽了出來,替他貼好棉花,將針管收好,他摸了摸干戈的頭。
罌粟抱起了干戈。
孩子身上沒什麼汗水味,倒是在轉頭東張西望時,輕飄陣陣天生稚幼的奶香,罌粟摸了摸他毛躁的頭。

卡門帶著青志和秦朗出去,她貼近了老醫生。
「罌粟的事以後還是麻煩你了,那孩子總是毛毛躁躁的,還沒怎麼成熟,希望你不要因此撤手離開他。」
秦朗轉頭看向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真有那個意思要拋棄他,我當然曉得可信的醫事人員對這行的重要性,」說著,他摘掉面上的眼鏡,摸了摸額頭,「我們也算是這個傳統的一環吧,既然是他的左右手,我們當然也有義務陪伴他到底。」
卡門點點頭,對他表示感謝。
秦朗走在前,青志來到卡門身旁,兩人對到視線。
「革新派有新動靜?」
青志搖搖頭聳肩,「沒什麼,老樣子,還是派著小分隊在尋找罌粟的下落。」
「但這支分隊也找很久了吧,這樣下來都兩年多了,他們似乎也沒打算增加人數或擴大範圍。」
「當然,因為罌粟也不是重要到那種程度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無礙,二來他們恐怕也還在修復期,一時半會還沒辦法擴大規模,也不能太過張揚。」
卡門點點頭,「我知道了,革新派的消息還是交給你留意了。」
青志微笑對她點頭致意。

在罌粟十三歲那年,艾努維卡正式和他分道揚鑣,政黨革新派在同一年也被敵對陣營的保守派大大削弱勢力。
保守派將許多革新派與黑道勾結等消息證據公布於世,一舉打壞對方在民眾心中的形象,成功拿下了執政權,並致力於掃黑、掃黃,打算完全殲滅掉革新派的勢力。小黨派眾多,再根據這裡的選票規則,未參選的黨派票相當重要,與民眾選票五五分佔一半的比重,因此必須兩邊都顧及,過往,革新派總有辦法拿下小黨票,民眾票又能和保守派平分秋色,因此保守派要贏只得想辦法取下所有民眾票。
以趙德森為首的革新派確實長期與林守義帶領的玄武會合作,藉由一些小生意大大提高政黨的營收,也在這如戰場上的政黨廝殺間有個依靠。
殺手教條便是在這兩個組織間誕生的條例。
當時的革新派在人口販賣的通路上有所開發,因緣之下結識了玄武會。兩邊一拍即合,商討要互相照料,革新派在自己擁有的用地上除了出錢做合資外,也可以替玄武會做酒店的掩護,玄武會則在人口及毒品買賣上有許多門路,另外,最大的好處就是殺手組織。
革新派和保守派兩邊都竭心盡力想組織屬於自己的殺手,當時革新派和玄武會合作,多虧於林守義更早之前的研究和著重,組織很快地便有模有樣的在運行,殺手教條也迅速地誕生。艾努維卡算是非常後代的殺手了,歷經幾次的演變及汰換下來,教條在革新派和玄武會中已經是不用特別管理也會自體運行的存在了。在教條下更迭的殺手們壽命都不長,如罌粟一樣大多十幾歲就會自己出來生存,並且有可能需要培育下一代。其最主要的原因出在於教條的最後一項,就像艾努維卡一樣,他在組織中是非常出色的一員,他們最終會致力於找到屬於自己的後代和接班人,然後在成功培訓出下一代後,他們要不是消失,要不就是撒手人寰,把這個舞台留給自己的傳承人。
這個輪迴並不會停,就像一個死循環似的,若沒有一次出口,似乎就是會這麼走下去。
殺手教條刻劃在人的心理及心靈缺口上,運用的是人性上的弱點及性格上的成長,因此走過這些步驟的人往往歷經過由教條鋪寫好的劇本被強迫成長,不管是艾努維卡、罌粟,還是現在還在經歷一切的干戈和玉帛。不過罌粟也仍在成長,因為他也尚未走完教條的規則,而且,他甚至連教條都還沒打開,根本不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麼,以及他未來要如何培訓自己的後代。
而玄武會和革新派因為前些年的重挫,殺手組織目前被停擺了,也是由於保守派的詭計,他們不得已殺了組織當中的殺手們,打算等情勢穩定下來再重新出發。
當時保守派用計謀和駭客技法,從中作梗,讓兩邊接受到不對稱訊息,假意收買了殺手組織要反殺革新派,再讓革新派接收這條消息,並派了組織前往目的地執行任務,革新派當真便將當場的幾名殺手槍殺擊斃。不過射殺消息傳到殺手組織當中,更讓殺手們惶恐,計畫起如何逃離及反撲,殲滅事件才就此發生。
艾努維卡的一代是被清倉的一代,他們的接班人如卡門和罌粟等人許多則是僥倖逃過一劫,大部分都被保守派收買做保護了,也包括他們御用醫護人員,也就是青志,父親被革新派擊斃後,他也隨著後代殺手們投靠保守派做庇護,因此他也是替卡門和罌粟傳遞各類消息的人。而罌粟和卡門,因為二人的師父早察覺風向的不對,因此沒有在組織中培訓二人,保守派及革新派當時才不曉得兩人的存在。
但不管是卡還是罌粟,又或是被收買的新血殺手,因都還沒走完教條的步驟,所以無人知曉殺手教條的所有規則。
現下革新派是知道罌粟這個人了,也是因為他在十三歲那年和艾努維卡出的任務暴露了他的存在。所以極力想把他找出來,要不是將回收回來,要不就是殺了他,青志也不清楚他們的動向。

卡門要青志好好照顧好自己,目送對方趕緊隨著秦朗離開,她靠在酒吧門前沉思著。
一旁靜靜走來一名女子,在店門口離她不遠處頓足。
卡門轉頭看向她。
女子穿著西裝短裙套裝,白色高跟鞋在腳,頭上戴著寬簷帽,看上去頗有貴族氣息。
卡門見她靦腆又優柔的樣子,只是對她微笑點頭,轉身打算進到店裡。
女子卻開口叫住了她,並用戴著白色薄紗手套的手收起了陽傘,走到她身邊。
卡門敏覺的看向她。
女子對她笑了一下,雙眼有些遲疑的飄移,壓低聲音的開口。
「是在這裡,買,酒嗎?」
買字被她的停頓和加重顯得十分突兀。
卡門頓了一下,對著她輕輕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