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_開端與終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看見還是年幼的百鬼夜燧，和一名男孩肩並肩坐在屋簷下，有意無意地笑聲和時不時傳來的嬉鬧，以及——

那淡淡的吻。

「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轉過頭一看，那張無法忘懷的臉龐，時間就像是停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場災禍。羼弱的身姿佇立在大火中卻感覺不到絲毫熱度。「你也這麼覺得嗎？羽奈醬。」

「燧……」

在那段故意用藉口和謊言將事實掩蓋的過去，我也不是未曾想過兩人再次重逢的畫面。會激動地如感人溫馨劇般相擁而泣？抑或往常，你溫柔地抱住我逃離這場惡夢之中？

人類，究竟是能可笑到什麼地步，

這不是早就瞭然的事實嗎。

「我知道這聽起來像是在為自己辯解。明明將你從地獄中救出來卻又重新將你推向了地獄。」

「多說無益。反正我本就不期待能夠得到你任何一字一句的道歉。」

因為只有你，只有這樣的你——「也許，如果有人能對這世界上所有的『言靈』關係正名的話，」

停留在空中的逗號，到嘴邊的話語卻遲遲無法出口。

「『▲▲』。」
百鬼夜燧輕笑著，再次望向笑得開懷的男孩，一瞬間柔和起來的眼神耽溺著視線中的那人。而那也是我始終無法觸及、無法踏進的禁區。「就像是▲▲一樣的人，所以才會萌生出共生共死的念頭。」

將心底所想所願之事毫無保留地交給對方後，就像泥濘似的沉淪於這段甜如蜜的關係。支配也好，被支配也好，沒有人不是不被愛著的這點，

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人們總是會對不幸的事情刻骨銘心，

然而是你又如何呢？



親愛的神樣大人。」


***


「喂喂喂，你看那個人。」
「真假的？在學校玩全白色彩cosplay？」
「嗚哇不妙，仔細看她其實長的超級美人的欸！」
「你這傢伙要是敢給我變心我就詛咒你下面整根爛掉！ 」

又昏又沉的腦袋，從年幼就開始的指指點點不管過了多久依然刺痛著顆心。儘管如此妖怪少女卻沒停下腳步，只是逕自地喘著氣朝教室跑去。


〝眼中只有不幸的自己，漠視一切帶來的結果。〞


「打擾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到的同學老師，紛紛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視著站在門口的我。「我要找——」

當過於沉重的思念變成詛咒，企圖竄改生死的人類們在錯誤與懊悔之間重蹈覆轍著。
而這樣捨棄了萬物定律的我們迎來的天譴，

殘酷


也悲戚。


「不好意思崎葉同學，無論你是出自什麼理由，逃課也好擅自消失了兩三天也罷。
現在請先讓我們和森景同學一起靜靜的哀悼可以嗎？」

女學生的語調很平靜，平靜地駭人。這時我才看見人群的中間，一名綁著雙馬尾的少女兩眼呆滯地坐在擺滿花與紙鶴的桌面前，雙手緊緊抱著胸前那幅遺像花相框——

有著幾分弱氣書生氣場的少年，淡雅地輕笑著。

「失去他人的人並不是只有你一個。」

在昏色薄紗壟罩的教室中，那位易碎的機器人偶拼湊著殘碎的記憶並獨自哭泣。「比起你們這些一出生就有父母，過著相當優渥的溫室環境，就連到臨死前都能被受大家敬愛的人來說，根本比不上我所受到的痛苦。」


所以那又如何？


「你這混帳在對森景說什麼……」

「森景姬子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道歉更不會安慰你！」

自墮落的日子仍然不會改變， 絕望的過去囚禁著滿是髒污的紅色心臟。然而這一切並不是必然、更不僅僅是單純偶然——


「你應該知足於你所擁有的東西，

而不是一介死人。」 *


空氣一度凝結到了最高點，在場所有人紛紛將頭轉向了坐在座位上的少女。


「……哈……哈哈……啊哈哈哈！！！
該、該怎麼辦啊，嵐~



我們的計畫可是全~部都被這女人給搞壞了呢！！」

隨她身後走來的小男孩，烏鴉般的漆黑身姿帶著滿滿的威壓感，臉上依舊掛的是令人反感的病態笑容。

「這可是好事啊姬子姊姊，

這下京之助哥哥肯定也會為自己馬上到來的重生之日雀躍不已的吧~」

語末，我忽然感到左前胸口一陣疼痛。低頭往下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我的雙馬尾少女，手中美工刀混著噴濺出來的血沫在空中畫成一道漂亮的弧形，而那雙原本應該清澈無暇的雙眼如今在我眼裡只剩滿滿的怨念和不甘——

「我親愛的使者大人啊，♥歡迎墮落進百．鬼．夜．行的世界喲~♥」


宛如在訴說著終歸來臨的黑夜，就此相遇在這場，

『命▲定▲』的結局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