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

「春秋……？！」送蒹葭回到宿舍之後，我從聖誕市集的反方向緩緩地走回我的住所，在路旁的公園裡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真巧呢阿光，你剛送女朋友回家嗎？」

「妳是在跟蹤我嗎？」她的直覺好到讓我不得不開個玩笑。

「請別這樣，我已經站在這裡一個多小時了，只是你剛好路過而已。」

「那麼，妳聖誕節在這裡做什麼呢？」過了半夜十二點，聖誕節已經到了。

「我是來弔念他的。」春秋語出驚人，語氣卻一如往常的平緩。

「弔念……？他？」

「我的父親，在七年前的今天自殺了。」她緩緩的說著，眼神絲毫不看我一眼「他去追求屬於他的真理了。」

「等等，這有點太出乎我意料了，妳的父親原來已經……真理？他去追求什麼真理了？」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的父親在臨走前時常對著我說，死亡就是他的真理。」

「這是什麼奇怪的理論，為什麼死亡是真理？」

「很可笑對吧？父親認為只有做到絕對的圓融才是善的，所以他不斷的追求著絕對的虛無，沒有高低起伏的情感、沒有存在的爭議，因為死後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也無法感知善與惡的差別，也是每個人都一定會走向的終點。」她轉過頭來看著我「從他走了以後，我就開始讀各種哲學、倫理學的書，就只是為了反駁他的說法。」

「這就是妳讀哲學的原因……妳最後找到反駁他的方法了嗎？」

「其實很簡單，亞里斯多德的德行論說過『道德在存有學中是一種平庸，但是在價值觀而言是一種極端』，如果死亡連價值觀都可以變成虛無，那顯然就非道德的真理了，我父親不是個哲學家，他只是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才會有這種無聊的看法。」她竟然笑了，哀傷的笑著「不過這沒有任何用處，我依然無法改變他已經死去的事實，就算當時我就已經知道如何反駁他，大概也無法改變這件事實吧，但是我很感謝他能讓我踏入哲學的世界之中。」

「對不起，我不知道妳有著這樣的過去。」

「沒什麼，畢竟我也不常跟你說我自己的事情，可能我太過於追求客觀的道理了，導致我無時無刻都試圖封閉自己主觀的感情與價值，或許這就是我難以相處的原因吧。」春秋整理了一下圍巾上的髮絲。

「至少我並不討厭妳就是了，應該說，妳肯告訴我這些我還挺開心的。」

「身為一個有女朋友的人，跟其他女孩子說這種話沒問題嗎？」她調侃了我一下。

「請妳別誤會了。」我嚴肅的說著「我只是常常覺得，和春秋相處這麼久的時間，卻好像依然對妳一無所知，可能我只是想確定自己跟你到底算不算是朋友而已吧？」

我突然想到了剛剛對蒹葭所說的話，當我說著期待轉變的時候，我想到了歐陽春秋，或許我真的很在意歐陽春秋這個人，但那只是出自於好奇心以及朋友之間的關係，我想得到的轉變應該只是和她之間的障壁能有所突破而已。

「朋友……是嗎？」她用平時那無法猜透的微笑看著我「吶，我對你闡述這些過去，算不算是聖誕奇蹟呢？」

「妳絕對有跟蹤我對吧。」

「我又猜對什麼了嗎？……不過能在這裡遇到你，對我來說是聖誕奇蹟沒有錯。」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做什麼，卻又縮了回去轉過身子「聖誕快樂。」

感覺的到她欲言又止，春秋能對我說這些過去我真的感到很欣慰，然而對她來說，我究竟是不是『朋友』呢？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在社團以外的地方遇到春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