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熟悉與陌生的故鄉 (3)

　　將行李搬上車後，一行人由蘭華駕駛，往郊區瑞爾的家前進。

　　相較國北市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海形市的街上大多都是約兩三層的樓房，其中一樓開設各式各樣的店家，自然而然地形成商店街。

　　坐在後座的長武和佳蒂充滿興趣地看著新奇的街景，而前座的瑞爾瞥也沒瞥幾眼，還打了個哈欠。然而就在等紅綠燈之際，街角的招牌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呵，這裡什麼時候多了老帕克的分店啦？」瑞爾指著連鎖咖啡店的招牌，有些輕佻地問道。雖然在國北市到處都能看到它的分店，但在故鄉看到倒是第一次。店鋪不算門庭若市，不過也能看到有幾位顧客正在櫃檯前等待。

　　「我記得好像是半年前左右。」善美想了下才回道：「剛開的時候人很多，買一杯都要等很久。」

　　「因為有名和新奇吧？以前都只是聽人說，我也是到了國北市才真的看到。」

　　「咦？瑞爾你們以前沒看過嗎？我以為到處都有分店耶？」佳蒂難以置信地問道。

　　「因為這裡就是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呀。」也不知是自嘲、調侃還是哀怨，瑞爾淡淡地說道。而坐在後座的佳蒂和長武並沒法窺見他此時的神情。

　　隨著綠燈亮起，蘭華踩下油門，順口接了下去：「不過這一兩年市府一直在推觀光，多少有點效果。至少能看到街上比較熱鬧一點。」

　　「對了，說到觀光，大哥你們會待到花火節吧？」善美一手扳著副駕駛座的座椅，期待地靠到瑞爾身後。

　　「花火節？」「喔！我們剛才在火車站有看到海報，好像是第一次舉辦。說是在漁港有煙火秀。」瑞爾還是一臉納悶，反而是佳蒂笑嘻嘻地回答。

　　長武也靦腆地附和著：「人、人家覺得大家一起去看也不錯。」

　　「是可以啦，不過竟然是辦在港區那裏呀……」瑞爾邊說邊不經意地看了窗外一眼。

　　聽到瑞爾意興闌珊，蘭華輕聲說了句：「不論如何，你們就留下來吧，這次活動可是費了辦公室大家不少心血呢。」

　　「我媽在市政府工作，這幾個禮拜為了花火節都快忙翻了。」善美回過頭，對納悶的佳蒂和長武解釋著。

　　瑞爾表面上雖微笑，心裡卻暗自嘆道：媽也不是不知道我心裡顧忌什麼，卻還是──算了，反正難得帶朋友來一趟，也不該讓他們失望吧？

　　「知道啦，那天就大家一起去吧。」瑞爾說完後，隨即話鋒一轉：「話說回來，今天是週五耶，妳請假沒關係嗎？」

　　「為了一年回來一次的兒子請一天假，應該不過分吧？」

　　瑞爾沒有回答，只望向母親的側顏。只有溫柔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責備。

　　不知不覺間，車窗外的景象從熱鬧的商店街，逐漸轉為恬靜的住宅區。起先還能看到一整排的住宅，但越往前開，取而代之的是一間間有著庭院的獨棟房。

　　車子最後停在一間雅緻的三層樓房前，門前的院子不大，雖沒有精心妝點，但也不至於雜草叢生。

　　「到嘍，大家先把行李搬下車吧！」蘭華邊說邊按下了後車廂的開關。

　　在眾人下車繞到後車廂之際，善美反倒疑惑地掏出手機，看著並無通知的畫面喃喃自語：「是忘記了嗎？怎麼還沒到？」

　　「喔喔！剛好趕上！」

　　就在此時，從馬路的遠方出現一名打扮休閒的少年。穿著短褲、夾腳拖的他踩著單車，恰好在行李從車上全下下來時停在眾人身旁：「英雄在最需要的時刻華麗登場啦！」

　　善美見到對方，倏地把手機放回包包內，嘆了口氣說道：「才沒趕上咧，明明約好要來幫忙搬行李的。」

　　「有啦有啦，等等幫你們搬上樓。」少年搔了搔滿頭亮眼的金髮，蠻不在乎地笑了聲。他朝正要將車停去車庫的蘭華揮揮手，隨即轉向身旁一手插腰的瑞爾，興奮地伸出手掌：「好久不見啦！瑞爾哥！」

　　「沒想到你會來，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咧！」瑞爾先前還一臉心煩樣，但一看到少年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兩人相當有默契地擊掌後，瑞爾順勢介紹了起來。

　　「佳蒂，長武，這位是水上‧雄潮，從小時候就跟我們家很好，也剛好是善美的同班同學。」

　　「咦？水上──該不會就是設立Server的四大家族裡那個水上？」佳蒂難掩驚訝地打量著眼前這位舉止輕浮的少年，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戴著淺藍色錶帶的Connector，螢幕還隱隱發出淡藍色的光芒。

　　「喔，對啊。你們也對Server這麼熟悉？」雄潮不以為然地點頭，反而讓佳蒂和長武不約而同地小聲驚嘆。

　　「當然呀，他們都是我在T大數學的好朋友嘛。」

　　在瑞爾解釋完後，佳蒂和長武也跟著自我介紹。然而雄潮觀察著兩人，忍不住搭上瑞爾的肩，小聲地在他耳邊調侃道：「不愧是瑞爾哥，去一趟T大就帶了兩個女友回家。」

　　「你誤會的可多了……」瑞爾無奈地聳聳肩，懶得替自己解釋。

　　================

　　一行人提著行李兵分二路，佳蒂在雄潮的幫助下，先到二樓善美的房間安置行李。瑞爾則帶著長武，一路來到三樓自己的房間。

　　站在輕掩的木製房門前，瑞爾忍不住苦笑了聲：「好像前幾天才離開家裡似的，都沒變。」

　　他推開門，房內盡是熟悉的景象。首先映入眼簾的窗戶盡收著遠處的海景，陽光好似靜止在瑞爾離開家時那刻般地依舊灑在水面。位於右側的書桌上堆著幾本高中課本，靠在牆旁的書櫃除了考大學用的參考書外，還塞滿了數學競賽的準備用書，期間則參雜著幾本數學家的傳記。另一側的床鋪和衣櫃也幾乎維持著一年前的模樣──除了被打掃得更加整齊外。

　　「長武，直接進來沒關係啦。」

　　瑞爾將行李推到床邊，朝還站在門口的長武揮了揮手，然而這時他才注意到長武有些好奇地看著對面另一間緊掩的房間。

　　「那是圖魯斯的房間。」沒等長武開口，瑞爾就語氣平淡地回道：「或著說，曾經是他的房間。」

　　「不、不好意思。」長武怯怯地低下頭，連忙把行李推到瑞爾身邊。

　　「沒關係的。」瑞爾搖搖頭，半開玩笑地拍了拍自己的床鋪：「我還在想我這張床兩個人睡太擠，乾脆這幾天去睡他房間，反正他暫時應該也不會回來。」

　　「瑞爾同學……」

　　儘管沒有親眼見過本人，長武仍在事後和佳蒂討論時，多少拼湊出圖魯斯的圖像：一頭銀髮，眼神不由自主地散發著魅惑卻又懾人的妖氣。看上去盛氣凌人，但又如冰般澄澈冷酷。這樣的人竟然是瑞爾的雙胞胎弟弟，長武至今仍難以相信。而對瑞爾的強顏歡笑，長武就算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卻也一時不知從何開口。

　　「呵，晚上的事情晚上再想辦法吧──對了！」瑞爾說著說著，突地靈光一閃走到書桌旁，在桌上的書堆中翻找著，最後終於找到目標：「這個果然也還在這裡。」

　　「那個是──Connector嗎？」長武看著瑞爾手上拎著的手錶，外型看來看似自己的Connector，但錶帶的顏色並非銀色，而是穩重的墨綠色。

　　「是呀，雙木家的人都有一支一樣的。」瑞爾輕嘆了口氣：「本來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用到Connector，就放在家裡了。沒想到才到了T大，就又拿了一支新的。」

　　「不、不過這支Connector的顏色，和使用木屬性的人螢幕顏色一樣呢。」

　　「畢竟是『雙木』家嘛。」瑞爾擱下Connector解釋道：「像剛才雄潮手上戴的那支就是代表水上家的淺藍色，跟使用水屬性的你螢幕顏色一樣。」

　　「所以所謂的四大屬性，其實根本就是……」

　　「對應四大家族啦，因此才沒有屬性相剋的問題。」瑞爾一手倚著桌上成堆的書籍，俐落地轉身靠在牆旁：「不過話說回來，我也好、善美也好、雄潮也是，我們都不太喜歡四大家族這種稱號就是了。」

　　「原、原來如此。」長武點點頭回道，而注意到瑞爾神情閃過一絲疲勞和厭倦的他，也望向一旁的書櫃轉移話題：「說起來，瑞爾同學的書櫃裡堆滿了書耶。『高中數學競賽考古』、『競賽數學巧證妙解』──感覺都是很厲害的書。」

　　「呵，那些都只是為了應付我老爸才塞在那裏的。」瑞爾隨手抽了其中一本翻了幾頁：「你這幾天要是想看，隨時歡迎呀！我是根本沒好好讀過啦。」

　　長武好奇地湊到瑞爾身旁，但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複雜的公式馬上讓他頭疼起來：「難、難怪讀不下去……」

　　「我平常喜歡看的，是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啦。」瑞爾沒有回頭，只隨興地用手指著身後的床。

　　「嘿嘿，人家有點好奇。可以看一下嗎？」

　　「當然可以啊！」瑞爾笑了聲說道，同時順手整理起了桌上的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