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１）

　　讓雅茹打起精神來之後的隔天，來到特別任務的前夕。

　　我們要在今天前往管理白煞封印的設施，並在那裡留宿一晚做準備。

　　一來到事務所，就能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樓下門口。雅希姐和雅茹已經站在車邊等著我和葉音。

　　順帶一提，開車的司機是冬彥哥的部下，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他似乎也跟雅希姐認識的樣子，兩人上車時還小聊了下。

　　一切準備就緒後，車子便立刻啟動前往目的地──位於城市邊陲地帶的深山。

　　冬彥哥和他帶領的其他人員似乎比我們早了一點出發，我們要直接在當地和他們會合。

　　路途整體還算順利，沒有碰上塞車之類的麻煩問題，只是…………

　　「呼啊────」

　　一路上，葉音都兩眼發光的看著窗外不斷變動的景色，還吹出氣息把玻璃給染白，手時不時的貼到玻璃上或是拉起我的袖子。活像是出來旅行的高中生似的，不對，就算是旅行的高中生也不會像她這麼興奮吧。

　　我本來還想在路上小睡一下，但葉音這樣一搞，根本不可能睡得著。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啦，畢竟她從和我結下契約離開封印設施到現在，幾乎都只坐過我的機車，雖然有搭過幾次公車和捷運，但搭車對她而言應該也是一次很新奇的經驗吧。

　　值得慶幸的是她並沒有像第一次坐上我的機車時那樣興奮到亂叫，看樣子半年下來她也稍微懂得收斂這份心態了。現在就暫且放任她一下吧。

　　看到葉音的模樣，坐在副駕駛座的雅希姐微微露出苦笑。司機先生似乎不怎麼在意，只是專心的開車。

　　至於坐在我另一邊雅茹──

　　「……」

　　她從頭到尾都一語不發的望著窗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不過表情沒先前那樣緊繃，跟她說話也會回應，所以應該不需要再擔心。

　　「吶，海彥。」

　　葉音突然轉過頭來看向我。

　　「等等要去的那個，白煞的封印設施是什麼樣的地方？」

　　「啊，這個嗎……」

　　做為過去也身在封印設施的妖怪，葉音應該也對那裡有些興趣吧，不過──

　　「我只知道那裡除了封印著白煞以外，好像還做著不少關於法術的研究。但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去，實際如何還是要到了現場才知道。」

　　「欸，原來海彥以前也沒去過嗎？」

　　「那可是封印了危險度最高的妖怪的地方，以前的我根本不會有什麼機會去啊。要說的話，對那裡比較有印象的應該是──」

　　我將視線飄向雅茹。

　　她應該也察覺到我的意思，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嘆氣後緩緩開口。

　　「我也只有五年前去過一次，也沒有多熟悉。大致上就是林海彥說的那樣，要說還有什麼特別的，那裡對外的偽裝是間普通的宅邸，第一眼看上去不會覺得那裡是『封印設施』這種神祕的地方。」

　　「喔，這麼說也是。」

　　退魔師的使命是暗中保護人類不受妖怪侵害，然而隨著人類歷史發展，社會逐漸資訊化。古早時期或許還行，但在現代想要完全隱匿在世人眼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退魔協會的各項設施都會做這種現代化的偽裝。

　　「這些山裡的封印設施基本上都會做成類似的模樣，據說還有一個封印火之妖怪的地方弄了溫泉出來。」

　　「有、有溫泉嗎！？」葉音突然兩眼發光。

　　「但這次要去的地方沒有什麼溫泉，畢竟白煞是冰之妖怪。」

　　「啊……」

　　葉音，妳是在失望什麼，我們這次是去執行任務，可不是去玩的。

　　不過啊，居然還有弄出溫泉的設施……協會還真是會把一些心思用在奇怪的地方上。

　　「哼哼，也不用這麼失望的啦，葉音。」

　　坐在前面的雅希姐忽然回頭對著我們說道。

　　「只要這次任務結束，就會給你們一次長假，到時候再跟海彥去泡溫泉就好了。」

　　「啊，對喔！海彥，任務結束後我們就去泡溫泉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不要再拉我的袖子了。」

　　明明都還沒開始任務，就已經在想完成任務之後的事情了，該說她是太悠哉還是游刃有餘呢……

　　突然，旁邊的雅茹不知為何一臉傻眼的看著我。

　　「喂，林海彥。」

　　「……怎麼了？雅茹。」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剛才是不是想了什麼下流的東西？」

　　「到底是要怎麼理解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剛才葉音提到溫泉的時候，你露出了很下流的表情。」

　　「才沒有好不好，把妳那奇怪的濾鏡給我關掉！」

　　「海彥，如果你之後真的要去的話，也不要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喔。」

　　「怎麼連雅希姐都這樣說啦！」

　　我說，我們接下來是要去出任務的吧，而且還是最高等級的特級任務，是牽涉到封印妖怪的任務欸，這種氣氛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適當的放鬆可以緩解任務前緊張的情緒，但這會不會有點放鬆過頭了。

　　駕駛座上的司機先生臉上掛著營業用的微笑，不過隱約能看出他的嘴角在抽蓄，像是在憋笑的模樣。

　　「唉…………」

　　連任務的地點都還沒到，我就已經開始感到疲憊了。


§


　　在那之後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車子從城市駛上山區，最後終於在一座聳立的建築物前停下。

　　跟雅茹說的一樣，這裡看起來就是一棟普通的大型洋宅，外觀稱不上華麗，卻也不到窮酸的程度，就是很樸素又中規中矩的樣貌，這種簡單的設計還真有協會的作風。話雖如此，在山林間坦然而立的樣子還是讓它多了分宏偉的感覺。

　　如果從隱匿的角度來看，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設計吧。單看這裡的外表，大概不會想到這個地方封印著沉睡了百年的災厄。

　　不過這種獨立在山中的大宅，要是被人看到恐怕會被當成鬼屋吧。從封印了妖怪這層面來說，也真的算是鬼屋。

　　司機先生說他要到後面的停車場停車，要我們在門口先下車。於是我們拿好各自的行李，在建築物的大門前下了車──

　　「嗚啊，好冷。」

　　然而一下車，就有股寒氣瞬間竄上全身。

　　雖然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但實際來了之後還真是超乎想像啊。這地方簡直冷的跟冬天沒兩樣，就算事先穿上防寒衣物也還是會覺得冷的程度。

　　「嗯，我也覺得有點冷……而且，還有股不太舒服的氣息。」葉音雙手抱在胸前，臉色有些不好的說道。

　　──沒錯，除了寒氣以外，還有一股淡淡的妖氣瀰漫在空氣中。

　　而且連使用火焰的葉音都覺得冷，代表這裡真的很冷。

　　「畢竟這裡離白煞的封印最近，自然也最容易受到牠妖氣的影響。」雅茹面無表情的解釋。

　　只不過是封印減弱，外洩的力量就能影響氣候到這種程度嗎，真不愧是百年前就存在的大妖怪。

　　「就算是封印正常的時候，在這座設施結界範圍內的氣溫也一直都比外面還要低，聽說即使是夏天，這裡的最高溫也不到二十五度。」

　　「這裡的工作人員還真是辛苦了啊……」

　　要在這種環境看守一隻百年大妖怪的封印，換作是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得下去。

　　在雅希姐的領路下，我們進入了設施的大廳。

　　大廳內的裝潢就跟外面一樣，簡樸又單純的設計。不過用了不少暖色系的裝飾，而且也有開暖氣。剛在外面感受那刺骨的寒氣後，進來裡面就覺得緩活了許多。

　　此外，牆壁和柱子上都能看到一些法術的紋樣，應該是維持這裡的結界還有封印用的吧。

　　「──喔，你們到了啊，比想像的還要快呢～～」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道輕快的嗓音。

　　往前一看，便看到一個金色長髮的少女從大廳深處走來。

　　「讓妳久等了，黃迎。」

　　「唉呀，雅希，這種客套話就不需要了啦。其他人也是一樣，放輕鬆就好，放輕鬆。」

　　金髮少女──黃迎一邊說著，視線逐一掃過位在雅希姐身後的我們。

　　「這樣看起來，你們還真像是一群暑假的時候在學姐的帶領下出來旅遊的大學生啊。」

　　「才不是！」再說這裡冷成這樣，根本不是暑假而是寒假吧。

　　「啊～～看到你們的樣子，我也好想去當一回學生看看啊。」

　　「黃迎小姐這樣的妖怪，也會想要當學生啊。」

　　「那還用說，我原本過的可是與那些東西毫無瓜葛的生活喔。」

　　「原本的生活……？」

　　「嘛，這點留到以後有再說吧。女人還是有點秘密比較有魅力，對吧～～」

　　說起來，我一直都不清楚黃迎原本的來歷，只知道她是冬彥哥在某處收服的妖怪。不過她都那麼說了，還是之後再找時間了解吧。

　　「好了，雖然我想說你們先去放行李，但很抱歉，現在要帶你們到任務的會議室去。行李就交給旁邊的工作人員吧，他們會負責送去房間的。」

　　黃迎苦笑著說道，同時轉身往大廳深處走去，並示意我們跟上。

　　我們遵照黃迎的指示，把行李交給在旁邊待命的工作人員後跟著她走。

　　「不過，竟然是黃迎小姐出來迎接我們啊，我還以為是冬彥哥的其他部下。」

　　畢竟她是冬彥哥的使魔，本來想說應該會待在他身邊才對。

　　「喔，這是我自願的啦，和冬彥待在一起太無聊了，他還一直嫌我吵，所以我來自動說要出來接你們。比起跟那個沒有幽默感的男人待在會議室，來找你們要有趣多了嘛，嘿嘿。」

　　「是、是這樣嗎……」

　　雖然我不清楚其他退魔師和使魔的相處方式，但感覺他們這對主從的關係有點超出我的想像……

　　我突然好奇起她和冬彥哥到底是怎麼相遇，最後還結下契約的，但這些還是以後再說吧。

　　穿過大廳，走下後面的樓梯，最後我們來到了位於地下的一個大門前。

　　「好了，這裡就是本次特別任務的會議室，有誰想上廁所的趁現在快去喔。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進去吧。」

　　黃迎用像是旅行團導遊般的語氣說著，同時打開會議室的大門。

　　門的另一端，是個像講堂一樣的半圓形空間。裝潢和外面沒什麼差別，但這裡感覺起來多了一分嚴肅的氛圍。

　　我們進去的時候，已經有看上去至少十幾人坐在裡面，看樣子都是這次任務的關係者。

　　這裡的人大概包含了冬彥哥帶來的人手，以及原本就駐守在這裡的退魔師與封印師。仔細一看，剛才開車的司機先生也身在其中，他居然比我們還早到。

　　而在會議室的最深處的講台上──那個男人就站在那裡。

　　即便只是從旁邊看，也依舊能感受到他所散發出來的非凡氣勢。

　　「冬彥，我把他們帶來了喔～～」

　　聽見黃迎的聲音，冬彥哥抬起頭，和我們對上視線。

　　……雖然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但我還是反射性繃緊了神經。

　　「嗯，這樣子人就到齊了。趕快坐下吧，接下來要說明任務的主要內容。」

　　他話語一出，我頓時感到渾身緊繃，先前那種出遊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

　　「……」

　　雅茹恐怕也是跟我一樣的想法，只見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於是，本次封印特級妖怪「白煞」的任務，終於在此拉開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