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現在時間點，正好是索瑪西西去追擊爵勒希後。
　　好不容易、將竹槍從菲力身上拔開，在場的兩人開始以身上僅有的藥草和繃帶、包紮起那身材巨碩的肌肉男。
　　奧爾蕾迪一邊注意別讓菲力太痛，一邊想起這場鬥爭的起因。

　　──結果到頭來，還是不知道那群藍袍人、到底想用曬衣桿做什麼。他們到底是？

　　眼見奧爾蕾迪眉間逐漸皺起，阿格諾想也不想、拋出了疑問。
　　「怎麼了？」紅袍男的語調、盡他可能放得輕柔。
　　面對他人的溫和問候，奧爾蕾迪相當少見、頭也不回地供出回應。「沒什麼，就思考一些事。」
　　可這番話，卻只徒增阿格諾的問話慾望。他於是再度開口。

　　「有什麼事，可以說出來嘛。」阿格諾搭上她的肩頭，「憋著不說，我們也不清楚啊。」

　　只是當他將手扶於少女纖細的肩膀時，奧爾蕾迪卻有些強硬、把他的手給撥開。
　　「先照顧好菲力吧。」
　　少女不願轉過來的側臉，似乎表現出刺骨的寒意。

　　「……」

　　阿格諾只好暫時放棄對話，持續進行包紮作業。


　　※　※　※


　　等到確實讓菲力情況穩定後，打算重啟話端的阿格諾，從喉頭吐露話語。

　　「妳──」
　　「我先問個問題吧。」

　　一改先前的客氣口吻，現在的奧爾蕾迪，儘管身穿色調樸素、又不起眼的連身衣裙，可其臉上的神情，卻是無比的剛毅──不，甚至該說是嚴肅了。
　　少女眼中的目光，此刻明顯帶有敵意；話中的冰冷之意，彷彿一開始就不帶好感般、字字句句皆壓迫著阿格諾的情緒。
　　他只得快速思考起，自己剛才究竟有那些話、無意間踩到了地雷。
　　然而，阿格諾的思緒、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打斷──

　　奧爾蕾迪已經把手中的曬衣竿前端、擺向了自己。
　　阿格諾知曉，那杖裡深藏的恐怖術式；他更明白的是，少女此舉的用意。

　　「老實回答我。」奧爾蕾迪的聲線、緩慢且飽含侵略性，「你……是想把我的曬衣桿、拿去量產嗎？」
　　「！」

　　剛好負傷後走回、撞見這一幕的索瑪西西，趁兩人還沒發現自己時、悄悄將對刀摸上手；他沒急著為對刀加上魔力鎖鏈，那會使自己被阿格諾發現。

　　「如果我說──」「如果你說『是』，那我會拒絕這樣的提案。」
　　奧爾蕾迪打斷紅袍男發言，「別用問題回應問題。」

　　雖然少女的態度堅決，可阿格諾倒是漸漸放下雙手、沒有開戰的意思。
　　他的眼神，直盯著奧爾蕾迪的雙眸，試圖不讓氣勢被壓過。
　　「對。這是我『之後』保護妳的理由。」阿格諾的咬字很清晰，「妳還想聽我說、是『何時』有這想法的嗎？」
　　紅袍男的用字遣詞、沒有任何的不快，反倒給了奧爾蕾迪、意料之外的窘迫感。

　　這瞬間，對話停下了。
　　空氣凝結得難以吞嚥，活像是看不見的牢籠；少女不斷在腦海找尋最佳解答，然而總沒有滿意的回應。
　　──退縮，就可能被他說服。但自己卻沒有自信、能從紅袍男手中逃走。
　　進退兩難的抉擇，現正放在了一名青澀的少女面前。
　　她多希望，誰來為她做出這個決定；這樣就算錯了，也不是她的責任。
　　可是這樣逃避，能逃到何時？在未來，又還有多少人、願意這樣幫她？

　　「……」

　　未被打破的沉默，讓阿格諾暗自竊喜；最好能讓少女安份配合，畢竟一動手、肯定會被其他兩人反對。
　　只要能解析魔杖裡的奧妙，或許完成新術式的日子就近了；更別提量產之後，更多的金幣、等於更大的談判空間、更廣的活動範圍。
　　到時候，能發現其他新術式的機會，絕對遠遠大於現在。
　　光想到這點，阿格諾就不禁嘴角上揚。

　　只是這如意算盤，有個最大的失誤──
　　索瑪西西在場。

　　看著紅袍男的微微笑意，發覺其中話術的索瑪西西，二話不說、立刻提刀上前！

　　「阿──格──諾──！！！！！」
　　「西西？！」

　　來不及反應的阿格諾，就這樣以臉承受了矮小男子持刀的拳頭、一次被揍倒在地！

　　「索瑪西西？」

　　沒有理會少女的訝異，索瑪西西掄起實拳，朝著已經倒地的阿格諾、祭出下一擊！
　　「西西──」
　　阿格諾緊急滾開，並在不遠處重新站起身。「你什麼時候──」
　　「一開始！」
　　索瑪西西也顧不得自己傷勢未癒，再次殺向阿格諾！

　　「……」

　　被打斷的阿格諾沒有再發話，迅速從懷中掏出短劍；接著短劍一揮，立刻就有塊大石拔地而起、迎面給予索瑪西西重擊！
　　「嗚──！」
　　這擊重創矮小男子的下巴，逼得他以後仰之姿、重重倒於地面！
　　「西西！」
　　奧爾蕾迪立刻上前關心，這才發現、索瑪西西原先的傷勢，早該讓他痛得無法動彈。

　　「索瑪……西西。你、你為什麼……」
　　聽見少女在耳邊的問候，即便站不起身，索瑪西西仍是咬牙忍著痛覺、以隻字片語回應著。
　　「不、不然……妳、妳想怎麼回他？阿格、諾，這個人啊，聰明得、不能和他鬥嘴……」

　　此刻，奧爾蕾迪望向剛才發動攻擊、手中握著短劍的紅袍男。
　　「我不想開打，尤其是面對西西。」阿格諾把話說得很慢、也很沉重，「我只是想談談。」
　　他一邊陳述自己的意思，一邊謹慎走向兩人。「我能理解妳在害怕。害怕魔杖量產後、會有更多暴力事件發生。可是，我們可以──」

　　「可以什麼？」

　　然而，奧爾蕾迪冷淡的口氣，阻止了紅袍男的腳步。
　　「無論你提出多少種『可能』，你看起來，」她再次將曬衣桿頭、對準了阿格諾。「不像是要我有得選擇。」
　　這時，阿格諾才意識到，自己做了錯誤的行為。
　　在現場的成員，有傷口再度裂開的索瑪西西，還在恢復中的菲力，以及……已經反擊過的自己。
　　每項層層疊加後，便徹底將談判破局了。現在面臨抉擇的，變成了阿格諾自己。

　　「呿……」
　　他掩蓋不住心中的焦急，瞳孔放得老大。

　　不得已，他只得舉起手中的短劍。
　　緊繃的奧爾蕾迪，已經準備好打消對手的魔法。
　　索瑪西西還在嘗試站起身軀，卻因痛覺而徒勞無功。
　　菲力被包紮得很完善，正在恢復當中。

　　然後，阿格諾將手中的短劍──
　　收回自己的懷中。
　　甚至，他還轉過身去。

　　「！？」
　　接著、阿格諾將手背朝外隨意擺動，意思已經很明顯。

　　「……」

　　不太明白的奧爾蕾迪，姑且收回了曬衣竿；好不容易、總算起身的索瑪西西，也沒意攻擊阿格諾。
　　發現對方沒有動靜的阿格諾，回頭看了下後，便又背對著兩人、不耐煩地拋下話語：
　　「快點。在我回心轉意之前。」

　　「……謝謝。」
　　最後，奧爾蕾迪朝他鞠了躬──儘管明知道紅袍男不會看──然後扶著寸步難行的索瑪西西，慢慢離開了現場。


　　※　※　※


　　過一段時間，阿格諾回頭、確認兩人消失在視野內後，才走至倒在地上、還在恢復中的菲力身旁。
　　「你啊，真的很賤欸。」阿格諾抱怨，「居然看著我和他們吵。」
　　「……嘻嘻，不好意思啦。」

　　打從一開始，菲力都是意識清晰的。也就是說，他發現三人正爭吵的情況下，卻只有「看著」。
　　「要是你幫我說點話──」
　　「說什麼？反正你原本就沒打算動手吧？」
　　菲力未被包紮的嘴，動個不停。「到最後都硬不起來，真像你的『作風』啊。」
　　「少學西西那樣嘲諷我！」阿格諾邊回擊、邊蹲下望著菲力，「你要是肯幫我，還會多點機會哩！」
　　「是嗎？可是那種機會，」菲力反問，「你真的想要嗎？」

　　「……」

　　肌肉男的質疑，一時之間讓紅袍男無言以對。
　　接著，阿格諾站起身來，望向兩人離去的方向。
　　「如果……不。」
　　他吐露的字句裡，帶著高度的肯定。
　　「西西正因那女孩而成長著。他……漸漸不是那個、只懂打架的野獸了。」

　　聽見阿格諾的評價，菲力吃吃地笑。
　　「平時還對他那麼兇，你啊。」
　　「唉……你是對的。」阿格諾嘆了口氣，「我是不是人太好啊？」
　　「是。」菲力拋出答案，「甚至比我還濫好人──尤其在西西面前。」

　　不知為何，阿格諾突然怒火中燒。為了消消氣，他隨腳踢了菲力一下。
　　「──痛！唉呦，你果然不是好人嘛！前言撤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