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B 為了揣測這個男人的想法而費盡心思

　　「請你稍等一下。」說完這句話後，我就甩開了那個男人，自行走進廁所。

　　被突如其來的生死關頭嚇得眼淚差點掉出來了，於是義正辭嚴地要求進去廁所洗把臉，順帶把稍早之前被噴個滿臉的口水也一起洗掉。出門還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整得這麼慘，他應該不是故意要陷害我的吧？

　　慘劇的瞬間與事後的零碎再度浮現，我重覆著單調的洗刷動作，洗淨臉部亦淨空思緒，好讓迷亂的身心逐漸恢復冷靜。

　　雖說這次意外完全是那個男人的責任，他也十分乾脆地坦言承認，但我竟然就那樣順著氣氛高聲喝斥，有點激動過頭、有點得意忘形了。即使他當時礙於情勢而沒能反駁，但人類這些心胸狹窄的短命種，說不定會悄悄懷恨在心。

　　抱著疑慮與不安離開廁所，發現那個男人仍然站在原位。不像是在附近轉了一圈剛好回來，也沒有拿著手機上網消遣，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女廁門外守候。

　　……被我罵過一頓之後，充滿歉意地反省著嗎？

　　我保持高度警戒，緩緩朝著這個男人走去。他的五官醜陋地擠成一團，與剛才的嬉皮笑臉截然不同，像是因為自責過度而心情低落、難受不堪。

　　他隨後帶著我去乘坐升降機前往頂樓，而非繼續使用扶手電梯，可以確定他已經吸收到教訓了。內疚和自責終究會淡化，仍然難保不會秋後算帳。

　　順利到達電影院，這個男人站在購票機前苦思起來，鬱鬱不歡的臉容又變得更加扭曲了。是在煩惱要看甚麼電影？事到如今才煩惱這個？沒有訂票嗎？

　　我從旁看著他滿臉痛苦、猶豫不決地伸出了食指，選擇了一部由哈比們執導和主演的喜劇。用這樣的表情去看喜劇嗎？不，其實心情低落成這樣已經不適合看電影了吧。

　　因為馬上就可以進入影廳，所以他並沒有打算回到商場閒逛，選擇默默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候。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了，打從離開廁所之後，這個男人就一直保持著沉默、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我頓時感到不寒而慄。那個難看的表情真的是正在反省嗎？該不會是非常生氣吧？

　　此時，他突然動身起來，把外套脫下繼而掛在我的肩上……這是把我當成掛衣架來用？

　　「電影院的冷氣有點強。」他如此解釋說。

　　這麼說來，確實是比外面冷了一點。但氣溫稍冷卻把外套脫掉，這算是甚麼邏輯？

　　「老公你不冷？」

　　「有一點，但你的這邊比較重要。」

　　「……嗯。」

　　這下子我總算明白了。比起他自身的感受，更重要的是讓我這邊看起來足夠溫暖，因為女特務還在追蹤著，恩愛夫妻的戲碼仍未能結束。

　　那副難看的表情正是完全沒有反省的證明，他只是為了顧全大局而勉強忍耐著，一旦抓到空隙就會立即出手報復了。

　　幸好在進入影廳之前察覺到真相，但座位竟然是毫無防備地連成一體的雙座沙發！故意的嗎？他是故意選這種座位的嗎？這樣我豈不是無處可逃了嗎？

　　「老婆，把外套穿起來。」才剛坐下來，他便巧立名目地跨到我的身上，完全阻擋了來自其他觀眾的視線。我只能放任他拉扯我的手臂，任由他把我當成換衣娃娃般隨意擺佈。

　　仍未看透這個男人的企圖，燈光便已熄滅。

　　黑暗來臨，即使是精靈亦無法立即適應，我不敢輕舉妄動，他卻毫不在乎地悄然地逼近。最初只能看見一雙恐怖的眼球，後來亦只能看見一雙恐怖的眼球，因為我甚至連視線也不敢飄動，深怕會觸動到他的神經。

　　直至我因為他遲遲沒有動作而感到猶豫，視野才逐漸開闊起來，終於得見他完整的臉容。我幾乎不曾在如此接近的距離直視他的臉容。我看見了忍耐，也看見了恐懼和猶豫不決。

　　終於，他選擇了離開。害怕我會大聲驚呼嗎？還是距離太接近讓恐女症發作了呢？一時的對抗絕非難事，但我終究是精靈，也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孤立無援而且無處可逃，行事必須更慎重、更巧妙才行。

　　我順從地把外套穿妥，安份守己地坐在原位。重整旗鼓的他隨即又伸手過來，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袖子……袖子？是不小心抓錯了嗎？

　　我疑惑地抬頭一望，發現他的臉上添加了更多的猶豫，未能狠下心來向我施暴。

　　「對不起。」我嘗試為自己稍早之前的嚴厲喝斥致歉，然後輕輕地往外側移動，與恐女症已經發作的他拉開了距離：

　　「環境昏暗，她應該看不清楚的。所以，這樣就好。」

　　與其利用恐女症來對抗他，不如利用恐女症來討好他。

　　雖然主動討好人類有損我們的尊嚴，但也只是在被逼迫之前提早迎合而已……差別不大對吧？他是一個聰明的人類，而且是男同性戀，假裝成他的同伴、潛伏在他的保護傘下……是個無比明智的投資對吧？

　　此時，節奏輕快的音樂徐徐響起，哈比的喜劇電影將要開始放映了。但我的心思煩亂得很，可沒有閒情逸緻看電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