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 一年以來的軌跡 (4)

　　「哇，吃好飽。」「嘻嘻，這幾天不好好運動不行咧。」

　　眾人邊撫著肚子，邊在笑語中走出餐廳。在和三年級的學長姊及康希斯教授揮手道別後，佳蒂叫住了仍回頭望向餐廳內部的瑞爾。

　　「吶，瑞爾，明天我們要約幾點在國北車站碰面？」

　　「唔，十點好了，應該來得及。」瑞爾下意識地看了手上Connector的時間一眼：「車票我已經拿好了，直接集合就可以。」

　　長武點點頭，雀躍地微笑著：「知道了，那人家要回去收拾行李嘍！」

　　「我也是。」佳蒂說完後，遲疑了數秒後又補充道：「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下，但我果然還是很期待──我們第一次的旅行。」

　　佳蒂突來的一笑，讓瑞爾霎時分不清臉頰的紅暈和悸動的心究竟是不是剛才喝了點酒導致的。他只搔搔後腦，言不由衷地說了句：「我、我的老家又沒什麼好玩的……」

　　佳蒂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麼，只輕輕地笑了聲後，便和長武一同離去。然而在她注意到瑞爾沒有動身之際，又忍不住問了聲：「怎麼了嗎？不一起回去嗎？」

　　「呀，你們先回去吧。」瑞爾瞥了正在櫃台結帳的亨利克教授一眼：「我還有事情想問教授。」

　　「那……明天見。」

　　和長武一起走在街上，佳蒂雖能猜到瑞爾想私下跟教授談什麼，但對於今晚沒能和他一起回去，說完全不失望也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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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我和瑞爾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開學那天騎著單車和他擦撞時，還覺得他呆頭呆腦，既木訥又不太會說話。然而和他相處下來，我才發現他其實很機靈，也會替人著想。而且捉弄他實在有趣極了。

　　就像去年冬天，我們一起去領被拖吊的單車時，他居然趁機問我想不想去聖誕舞會。

　　(摘自1-6)

　　瑞爾走向她，雨聲靜靜地流瀉。四周沒有其他人，瑞爾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佳蒂，妳願意陪我去嗎？」

　　「不要。」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佳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拒絕了瑞爾。

　　「謝謝──什麼？」瑞爾愣了一下，表情難以置信：為什麼？剛才氣氛很好啊？被拒絕就算了，但居然是連想都沒想就被拒絕？

　　看到瑞爾錯愕且難掩失望的神情，佳蒂一時也覺得好笑：「你別誤會啦，我不是討厭你。」她一手叉在口袋，撥了撥微濕的髮絲：「我只是不喜歡那種只有吃喝玩樂的場合罷了。」

　　「欸？不討厭？那意思不就是──」瑞爾半開玩笑地探詢著，不料佳蒂立刻朝他腰一戳：「真是的！別給我得寸進尺啦！」「呀！」

　　原先懾人的雨勢稍稍轉小，佳蒂索性一手蓋在頭頂，直接跑了出去：「拖吊場到了，趕快進去吧！」

　　「喂！等一下──算了。」瑞爾本來要伸手抓住她，但見她跑得飛快，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但到了關鍵時刻，他又變得果決可靠。寒假那次被捲入挾持案時也一樣。

　　(摘自1-9)

　　瑞爾突然感受到手臂被推了一下。睜開眼睛，他才發現佳蒂又傳了新的訊息。

　　〈怎麼了，表情那麼凝重？〉

　　〈啊，我有嗎？〉瑞爾連忙搔搔後腦，靦腆地笑了下：〈說到這，我們兩個明明就面對面，結果還是只能用Connector充當通訊軟體聊天，想著就覺得很滑稽。〉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呀。〉佳蒂忍不住搖搖頭：〈明明只是出來調查，為什麼最後非得變成這樣子不可？我好想好想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看見佳蒂充滿疲倦和擔心的側臉，瑞爾微微朝她挪近身子，但佳蒂也隨即又挪開。瑞爾不以為意地邀約道：〈吶，出去之後，我們去吃消夜吧。吃什麼都好，我請客！〉

　　〈突然說這個，那也要我們……〉佳蒂的心思隨著一個又一個純白的文字浮現，但隨即被瑞爾打斷。

　　〈一定能出去啦，與其擔心那種事情，你不如先煩惱要吃什麼吧！對了對了，學校對面那家滷味聽說周年慶在特價喔！〉

　　〈總是笑得那麼悠哉又耀眼呀。〉瞥見瑞爾的微笑，佳蒂又嘆了口氣：〈考試也好、腳踏車被吊那次也好、今天搜查也好，總覺得你即使偶爾有煩惱也能很快驅散；甚至連現在這樣的情況也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微笑著面對，我真的……好羨慕你。〉

　　在他中槍倒下時，我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依靠著他，而他也似乎對我有意思。我卻因為身陷於過去中，不敢正視他的感情，甚至不敢再次發自內心喜歡上他人。

　　我曾在高中時喜歡上當時大學剛畢業的物理老師。儘管我明白這麼做不對，卻仍無可自拔。然而諷刺的是，總是在考試中無往不利的我，竟然看不清他只是個用漂亮話欺騙學生，甚至對他們伸出魔爪的狼師。

　　在差點遭他毒手之後，我甚至不敢觸碰任何男人。那怕是輕觸指尖，都會讓我回憶起當時讓我作噁的情景。我曾認為這樣也無所謂，只要和男人保持距離，藏起秘密，照樣能過正常的生活──然而那段禁忌的過去，卻在春之祭時被納瑟西斯在眾人面前赤裸裸地掀開。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大家，特別是好像對我有意思的瑞爾。即便如此，他卻依然朝我伸出手。

　　(摘自2-5)

　　「我好怕，也好討厭這樣的自己！」佳蒂用手背擦去淚痕，卻又馬上有新的淚水滑落：「你都已經為我做了那麼多，為我受了那麼多傷，可是我卻……」她咬著下嘴唇，接下來的話語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日比‧佳蒂，就算你有不願回想起的過去，就算你因此而無法再碰觸男性，就算你會因此而討厭妳自己，不管怎樣我都要讓你知道：我絕對不會討厭妳！」

　　瑞爾像是窮盡了今天剩下的精力般，雙手握緊拳頭，脹紅著臉也要說道：「因為我──我……」

　　「不要這樣！瑞爾！」

　　佳蒂吼回來的話語像是一發擊穿瑞爾胸膛的子彈，讓他悵然若失地禁聲。

　　我做不到。對於不斷對我付出的他，我什麼都做不到。我只能鬆開他的手、轉過身、放他自由。

　　春之祭後，一半是尷尬，一半是確實想藉機疏遠，我開始躲著瑞爾，祈禱著一切自然地隨著時間淡化。然而我卻還是讓他見到我最脆弱的瞬間。

　　(摘自2-7)

　　「笨蛋瑞爾！對你擺臉色，處處躲著你，見到這樣的人不是應該討厭嗎？不怎麼見面的人，不是應該會忘記嗎？」佳蒂哽噎著，沒讓瑞爾瞧見自己的神情：「你難道就不能趕快忘記我嗎？不要浪費時間！像我這樣的人，什麼都沒有辦法給你！」

　　「我又不是為了得到什麼才──」

　　「只要你自然而然地討厭我、忘記我，你就不會受傷了。」佳蒂硬是打斷瑞爾的辯解：「瑞爾，為了你好，不要讓我的努力白費，可以嗎？」

　　「妳在……說什麼蠢話？」「嗯？」

　　「為了我好？妳在努力？」瑞爾搖搖頭，冷笑了一聲：「邊傷害妳自己，邊說是為了我好？」

　　瑞爾的反問讓佳蒂一時愣住，然而他也沒有住口的意思，逕自講了下去。

　　「只要我忘記妳就不會受傷？不要擅自揣測我的心情好嗎？」瑞爾一手撫著自己胸口：「妳以為妳現在這麼做就不會傷害人嗎？」

　　「瑞爾……」

　　「說到底，妳有真正考慮過我或其他人的心情嗎？看到妳這樣我們會好受嗎？」瑞爾憤恨地咬著牙，硬是想壓下自己激動的情緒，卻反而讓其更為滿溢：「有不堪回首的過去又怎樣？妳也要讓妳的未來一蹋糊塗嗎？在大家知道前，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嗎？對我們而言根本什麼都沒有改變啊！妳還是妳！」

　　「不一樣！我都是為了──」

　　「為了我們？」瑞爾不耐地打斷佳蒂，像是要把最近內心的不解和荒謬感全吼出來：「日比‧佳蒂！不要自以為是地把妳無謂的犧牲當成是奉獻！」

　　話一出口，瑞爾便倏地意識到自己講得太過火。他眼前的佳蒂一手遮著雙眼，卻無法止住淚水。

　　細雨輕輕地落下，走廊上的兩人靜寂地聽著雨聲，好像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光靜止一般。瑞爾心裡明白，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和剛才比起來更為殘酷，但此時的他就是忍不住想說──甚至是認為必須要說。

　　他的話語蒼白而漠然，好似風一吹就會碎裂，同時卻又冷澈而堅定。

　　「妳只是拿我當理由逃避一切而已。」

　　他鬆開了抓住她外套的手，而她沒有逃走。

　　「既然妳期望的話，就照妳喜歡的做吧。但是不要再讓大家這麼擔心了，好嗎？」瑞爾繞過佳蒂，逕自走向了雨中，但在走遠前，又一手叉著口袋回過頭，硬是擠出一絲溫柔的微笑：「然後這段時間很謝謝妳，日比同學。」

　　我的目的達到了，心中的空虛卻不斷糾纏著我。另一方面，我事後才從長武的口中得知，那時的瑞爾也很後悔，甚至好幾天沒睡好覺。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在系學會長選舉政見發表會那天，將我叫到系上練習Server對戰的地下演習場去。

　　(摘自2-8)

　　「對戰申請，來自哈亞士‧瑞爾，是否接受？」

　　「這是……」佳蒂抬起頭，正想詢問怎麼回事，不料瑞爾右手使勁往旁一揮，一把橙紅色的大劍在他手中已倏然成形。

　　握緊劍柄，瑞爾堅定地盯著佳蒂的眼眸，語氣如鋼鐵般堅韌：「現在和我打一場吧。日比‧佳蒂！」

　　在戰鬥之中，他將想說的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摘自2-8)

　　「對不起，我真的是個笨蛋。」瑞爾的眼神中難掩自責：「在你最需要我們的時候鬆開了妳的手。」

　　「那個時候，明明是我──」佳蒂還沒說完，瑞爾就逕自接了下去。

　　「明明知道妳背負著不想提起的過去，明明是不想造成我們的負擔，不論結果怎樣，把妳這份心意全部抹煞掉的我太傲慢了！」

　　「不是的，真正傲慢的不是你……」佳蒂低語著，也不知道瑞爾究竟有沒有聽進去。

　　「但是，佳蒂，要把你忘記，裝作從來就不認識什麼的。」瑞爾猛地一推，自己向後一跳，又將武器換回長劍。他瞥了眼劍上溫潤的橙光，驕傲地看著佳蒂笑了聲：「我做不到！」

　　我又何嘗不是呢？即使有著那樣的過去，在內心角落依舊會渴望能牽著某人的手，一起面對充滿難關的未來。

　　我們維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都沒說破。但不得不說，看到有其他女生跟他要好，難免還是有股醋勁油然而生。

　　(摘自2-1)

　　一名少女突地叫住在系館偶遇的佳蒂和長武。背著背包的她戴著眼鏡，一撮馬尾在她跑過來的過程中晃動著。稚氣未脫的她一身打扮和年紀相稱地俏麗，臉上的笑容也如初春的花，充滿期待新季節的朝氣。

　　面對少女的問題，佳蒂和長武對看了一眼後都點了點頭。

　　「太好了！」少女雀躍地微笑著：「那你們認識哈亞士‧瑞爾嗎？」

　　「嗯，我、我們是他的同學。」長武親切地回道。

　　「你找瑞爾他有什麼事嗎？」

　　佳蒂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忍不住好奇地問──但她很快就後悔了。少女接下來的回答讓她和長武徹底目瞪口呆，還不約而同放棄在情人節送巧克力的計畫。

　　「嘿嘿，我是他的未、婚、妻喲！」

　　雖然事後才知道這位少女是瑞爾的妹妹：善美，但我也不得不承認聽到未婚妻時心裡那股焦急。

　　瑞爾在我們和好後，似乎變得比較主動了。我是不是也該趁這次旅行更積極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