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被賦予靈魂的人偶

　　「沒關係，就算不說話沒作為也沒關係，沒必要勉強自己做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喔，兒子。」

　　「沒必要去承擔責任，做錯了也沒關係，只要你開心就好。」

　　「做不到就放棄，不要讓自己受傷了。」

　　「不用承擔這些壓力，做你想做的就好，我們會替你承擔壓力的。」

　　「當內向沒主見的人沒什麼不好，只要最後你開心就行了。」

　　——總是

　　被父母這樣呵護著。

　　只要受一點傷，他們就會擔心到不行。

　　即使我本來就不太說話，但或許是太了解我的緣故，只要我悶悶不樂的他們馬上就能察覺，而且大多時候他們都能猜出來發生什麼事。

　　不用去承擔壓力，不用去承擔後果，你不需要去思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我們……會在背後「壓」著你。

　　我本來就是沒什麼主見的人，又十分害羞內向，不過有人會時常說我個性陰鬱，雖然我不在意就是了。

　　不說話是不會有人知道你的想法，這一點我一直都知道，但也做不到。

　　或許父母就是因為我這樣左顧右盼，最後遲遲不下決定的性格，而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幫助。

　　但我也想要……被人期盼著。

　　能不能誇獎我的成績、我的進步。

　　能不能不要再說，不用做到也沒關係這種話。

　　能不能不要再擅自幫我承擔，我沒有那麼需要……

　　能不能跟我說，「這樣是不行的，你要多思考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很渴望著答案，我不想再做個隨風漂流，對任何事情都抱有無所謂，反正最後自己也做不到，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想要再這樣了。

　　如果繼續甘願做個人偶，任人操控。

　　那我還能是自己嗎……

　　
　　還能是那個在久遠的時間裡，說想成為開朗的那個人嗎？

　　夢想……

　　是啊，這就是我唯一的夢想。

　　而那個將真野蟲的靈魂，從人偶身體解放的折口原蟻，重新注入，重新地告訴我了。

　　說出自己的想法，就算最後的結果是壞的也沒關係，因為那也不會是最壞的結果。

　　所以在思考過後，說出來吧。

　　
　　「讓自己快樂的魔法！」

　　「我所熟知的魔力裡，並沒有可以達到那種目的的魔力。」辰瑀冷不防地踩了真野的想法。

　　「辰、辰瑀同學，你不是會很多厲害的魔法嗎？那、那些魔法，沒有可以創造東西的嗎？」

　　「原來如此，但吾為黎明劍士，只擁有黎明與騎士的魔力，你所謂的創造類魔力，我無法使用。」

　　「……但是。」

　　「雖然無法使用創造類魔法，但黎明魔法屬於突破性質，至於之前所使用的連結性魔法，屬於黎明與騎士結合出的新魔法，只取光明聚集與強化屬性，配合騎士的防禦所打造的信念魔法。」辰瑀越說越起勁，避免今天一整晚都要聽辰瑀說自己的設定，真野站起來打斷了辰瑀的話。

　　「我、我去拿零食跟飲料，回來就來講報、報告的事情喔！」真野躡手躡腳地走出自己的房間，無奈還是遇到了爸媽，彷彿早在門外等候。

　　「要吃什麼～？」媽媽準備了一整盤的手工餅乾，朝房間門走去，「還是都要對吧！」

　　「摁……。」

　　「第一次邀請朋友來玩，怎麼可以都只做功課呢？要盡情的玩啊！爸爸我在你這個年紀，可是玩得很瘋的，不要給自己壓力了喔，兒子。」

　　「我……盡量。」

　　「然後啊！有功課不會的話，也可以問爸爸我啊～不用都勉強自己。」爸爸看起來一臉疲憊的模樣，真野也不想多說什麼。

　　原本想跟之前一樣轉頭就走，不想再有更多交流的。

　　但是……

　　「爸你不是工作剛回來嗎……？很累了吧。」

　　「不會不會～爸爸我還很有精神喔！」

　　「啊，我忘記準備飲料了，小蟲等等我——」媽媽還沒講完話，真野就先說了。

　　「最勉強自己的人是爸跟媽才對，不是我。」真野認真的神情，令場面氣氛一度尷尬，兩者間並不像是家人的關係，而更像是主僕關係。

　　真野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趕緊拿著手上的餅乾盤逃回房間。

　　
　　「你爸媽好像很寵你？」辰瑀突如的聲音打破真野的寧靜思考，令真野倒退三步尷尬的看著辰瑀，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死盯著。

　　「我現在是以黎矢辰瑀的身分，而不是黎明劍士，不用因為沒感受到強大魔力而感到驚訝，我可沒把魔力捨棄。」

　　聽到辰瑀這麼說，真野鬆了口氣。

　　「太好了……還、還以為辰瑀同學，不是辰瑀同學了。」

　　「什麼意思？」辰瑀嘆了口氣，將手放在後面若無其事般的緊握著護腕，「如果要接觸到這個世界，我就必須有黎矢辰瑀這個身分，規則的枷鎖還沒被打破，等到世界不再被束縛之時，我就不再是黎矢辰瑀。」

　　「……雖然聽不太懂，但、但是如果辰瑀同學不是辰瑀的話，那是辰瑀同學說的黎明劍士嗎？」

　　辰瑀輕笑了一下，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一片的綠色碎片，與手上的護腕結合，進入了自己的心裡。「我也不再是黎明劍士，我就是我，只有這個詞能夠代表自己，而不再去用任何詞去代表，去束縛自己。」

　　「……。」真野對於辰瑀所說的話，能理解卻又不能理解，矛盾的心情在看到辰與說完後，所展露的天真笑容，就又不再去思考那困難的問題。「對、對了辰瑀同學，你……那樣真的可以嗎？就、就是來這裡過夜的事情，只留了一張紙條……。」

　　「沒問題，我爸今天不會回家，我媽不想管我。」辰瑀隨手拿了一塊盤子上的餅乾，也不管禮貌直接吃了起來，「好吃，這是你媽做的對吧！？」

　　「對、對！」真野看著辰瑀吃著餅乾的表情，不禁偷笑了一下，想當然被辰瑀看見了。

　　「我做了奇怪的事？」

　　「沒、沒有，只是……辰瑀同學你似乎比之前還開朗了。」

　　「是嗎？」

　　「摁。」


　　＊

　　你、你好……！

　　這張請、請收下，寫好要給我喔……！

　　要拿回去給老師……

　　拜託了。


　　誒？那麼快就寫好了嗎？

　　摁……謝謝。

　　那、我先走了喔。


　　當我離開時，我忍不住回頭看了辰瑀。

　　那時的辰瑀低著頭看著筆記本，感覺有些陰暗不好靠近。

　　其實我知道，他並不是在看著筆記本的內容，只是……有些落寞而已。

　　或許……我該留下來。

　　但我卻沒有，而是繼續把他當成中二病來搞笑的人看待，跟大家一樣。

　　跟公鷹不一樣，也跟原蟻不同。


　　＊


　　總覺得鬆了口氣——

　　但這樣是不行的。

　　因為這並不是我想成為的人。

　　「要、要喝飲料嗎？」

　　「有黑咖啡嗎！？」

　　「沒有……」

　　「那不用了。」辰瑀一臉悠閒地吃著餅乾，似乎都快忘記來這裡的理由。

　　不過真野完全沒有忘記就是了，很快就回到正題。

　　「以樂為軸，與生涯相關的主題嗎……？」真野專注思考著，自己該做些什麼，在辰瑀看來有些死腦筋，遲遲沒有動作。

　　「你未來想做什麼？那個……真野……蟲？」

　　「第一次叫我名字呢……辰瑀同學。」真野打開手機，看著今天新開的報告群組，不禁懷疑自己能不能做好這件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雖然不是在問這個……但我想做個開朗的人。」

　　「你早就是了吧？」

　　「……辰瑀同學對開朗有什麼誤解嗎？」

　　「能說出這話的人當然是開朗的人，而且臉上一點陰暗都沒有不是嗎？」

　　「……」

　　「不要懷疑黎明劍士，探索光的能力！」

　　「可、可是不久前你才說，你是辰瑀同學的身分。」

　　「瞬間切換懂嗎？」

　　「……可是我。」

　　「能夠笑著，這樣對我來說就符合開朗了。」辰瑀想到之前對真野的印象，又接著說，「遠看可能會覺得你是陰暗的人，但實際上面對面對話就知道了，拚命努力的天真樣貌，時常真心笑著得開朗印象，這些有符合你對開朗的解釋嗎？真野。」

　　「……我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覺得你是怎樣的人？」

　　「內向、不會說話、容易慌張、讓人擔心，是個不會表達想法任人掌控的人偶。」

　　「你覺得你是怎樣的人，就很難再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了吧？」

　　「是嗎……。」

　　「所以你是開朗的人，你要這樣對自己說著。」辰瑀不等真野說話，接下去說著：「信念會成為魔法源，幫助著你，懂嗎？」

　　「……那，辰瑀同學也是這樣的嗎？」

　　辰瑀思考了半會，天真的笑容與折口重疊，在那的表情下說出了，「是，被公鷹那種神奇人物攪和後，就一直是這樣了。」

　　「是嗎……那我也會這樣去想的。」

　　真野表情有些凝重，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到這樣。

　　因為自己不是公鷹，也不是折口，更不是辰瑀。

　　沒辦法做到那樣的釋然。

　　「吶，辰瑀同學……你有聽到我跟爸媽的對話對吧。」

　　「離房間很近，所以不想聽也會聽到。」

　　「那你覺得，我爸媽是個怎樣的人。」

　　「對你很關心的笨蛋父母。」

　　「……如果他們很關心我的話，就不會隨便我了吧。」

　　「在我看來就只是很擔心你而已，而那種特定的擔心，是只有瞭解你才會有的吧。」辰瑀不禁將自己家的情況與真野家重疊再一起，一種名為忌妒的心情湧上心頭，但很快的又不再去在意。

　　「可是他們……從沒對我抱過期望。」

　　「所謂的沒有期望，是連理都不會想理你，放任你自身自滅的那種。而那種會關心你一舉一動的人，心裡都是會帶著期待的，並不只是擔心罷了。」

　　「但是……。」

　　「他們是支持你的，對吧？」辰瑀只知道剛剛的對話，並不是真野不知道全貌，也不知道真野眼裡的父母到底是怎樣，所以只是在對自己心裡的答案而已。

　　因為真野的表情已經告訴自己，真野認同自己所說的話。

　　「摁……他們，一直以來都很擔心，總覺得一直把自己當作三歲小孩，雖然是這樣……但是不論我做什麼，都還是一直在背後支持著自己。」

　　「這樣足夠了嗎？」

　　「……很、很足夠了——。」

　　一直以來我都沒告訴爸媽，自己真正的想法。

　　一直以來自己都在逃避。

　　所以我也沒什麼臉這樣說他們，太過任性自滿了。

　　不要把自己那樣的個性，歸咎於父母身上。

　　那是我自己所選擇的……

　　而現在我可以重新選擇，自己所想生活的方式。

　　如同原蟻所說的那樣，必須說出自己的想法。

　　如同辰瑀同學說的那樣，肯定自我化為信念。

　　我知道的……

　　所以不要再勉強自己了，爸、媽。

　　這樣我也會真正感到開心的。

　　早就不是人偶了，在更早之前。

　　再有著希望改變的瞬間，就已經是有著靈魂的軀殼。


　　這就是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