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１）

　　回想起來，我第一次認識雅茹那個傢伙，應該是在國中時的事情吧。

　　小時候，各大退魔家族都會在寒暑假舉辦一場聯合修行，讓每個家族的孩子能夠有一個彼此切磋，互相認識的機會。用一般人也理解的方式講，就是像夏令營那種東西吧。

　　在我還不被周圍的人所期待，只有蘇音陪伴在我身邊的那個時候，我遇見了她。

　　名門退魔家族「孫家」的次女，更是在當時就嶄露頭角的年輕退魔師，孫雅希的妹妹。

　　看見她的那個瞬間，我就有一種感覺。

　　──這個人和我非常相像。

　　儘管毫無根據，但那時的我就是如此確信。

　　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在其他同儕之間立刻發現到她的存在。

　　那時的雅茹跟我一樣，雖然不是沒有才能，但都因為有個過於優秀的長輩而受到旁人的比較，變得自卑起來。

　　所以，當時的我總覺得自己找到了同伴。

　　然而真正認識她之後，我才發現到一項事實────


§


　　隔天來到事務所，雅茹的樣子還是沒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時不時會看著手機發呆，實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還以為過了一個晚上會有所好轉，結果她比我想的還要彆扭。

　　雖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是了──

　　「唉……」

　　見到這種情況，我也只能無奈的嘆氣。

　　「結果孫雅茹到現在都還是那副模樣啊。」

　　「是啊，真是個難搞的女人。」

　　「她平常總是找海彥吵架，現在這樣反而覺得不習慣。」

　　「我也這麼覺得。」

　　說完，我從座位上站起身。

　　「嗯，海彥，你要去哪裡？」

　　「廁所。」

　　簡單的跟葉音交代完，我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說是要上廁所，其實只是覺得不自在想站起來走走而已。

　　但就在我方便完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現在面前。

　　「雅希姐？」

　　「喔，是海彥啊。」

　　雅希姐從對面的女廁走出來，一邊用手帕擦著手一邊看向我。看樣子也是剛上完廁所出來。

　　見到那張和雅茹幾乎如出一轍的臉龐，我一時間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一股尷尬的沉默維持了大概三秒鐘後，雅希姐露出溫柔的神情對我開口：

　　「怎麼了，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什麼事情想跟我說嗎？」

　　「……雅希姐，妳難不成會讀心術？」

　　「你說呢，哼哼。」

　　她說這句台詞的樣子莫名的讓我想起雅茹，真不愧是姐妹啊。

　　既然被她發現，那我也沒必要隱藏了。

　　「嘛，就是……妳也知道吧，雅茹那傢伙從昨天開始就怪怪的，我有點擔心她的情況。」

　　「……雅茹啊，是呢，她的樣子的確不太正常。」

　　雅希姐苦笑著說道，眼裡閃過一絲擔憂的情感。

　　「昨天晚上，吃完晚餐之後，她還一口氣吃了三盒冰箱裡的布丁呢。」

　　「我該驚訝那傢伙會在晚餐後吃布丁，還是驚訝雅希姐妳是從這裡發現她的異狀的？」

　　「嗯，你不知道嗎，雅茹她一直都很喜歡吃布丁喔，還買了好幾盒放在冰箱裡。」

　　「重點不在那裡吧！」

　　雅希姐，妳突然講這種東西，本來那種沉靜的氣氛都沒了啊！

　　是說，我知道雅茹那傢伙喜歡吃甜食，但沒想到喜歡到這種地步。

　　葉音也很喜歡買一堆零食放在家裡，她們兩個在某些地方或許還挺相似的。

　　「不過，這跟那傢伙的異狀有關係嗎？」

　　「是啊，海彥你知道嗎，雅茹只要心情不好，就會拚命做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只要稍微觀察一下這點，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心情。」

　　「妳想說吃好幾盒布丁就是……」

　　「沒錯，除此之外，她還會看房間裡的少女漫畫、看網路上的貓咪影片，或是聽帥哥歌手的歌等等。她昨天幾乎把這些都做了一遍呢。」

　　「雅希姐，妳好像不知不覺把雅茹的私生活都抖出來了。」

　　「喔，是啊，要是讓她知道，海彥你就完了呢。」

　　「這不是我的問題吧！」

　　完全就是雅希姐妳一個勁的爆料啊！

　　不過照雅茹的個性，她一定還是會對我發脾氣。這些不自覺聽到的秘密還是藏在心裡永遠不要說出來好了。

　　「真是的……先不說這個了。那傢伙為什麼會突然這樣，雅希姐妳應該知道吧。」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雅希姐微微垂下了眼神，露出了像昨天那樣虛幻的微笑。儘管看起來像是在笑，眼裡卻感受不到任何一點笑意。

　　「雅茹她從以前就是那樣，總是不依靠他人，不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承受。雖然不是說這樣不好，但多少還是讓人有些擔心啊。」

　　「雅希姐……」

　　「嘛，雖然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人家就是了。」

　　她心裡恐怕也是五味雜陳吧……或者說，雅希姐的心情大概比雅茹更加複雜。

　　「抱歉啊，這種時候，我這個姐姐反而幫不上什麼忙。」

　　「不用道歉啦，雅希姐妳也是有很多想法的嘛。」

　　明明她就在我眼前，我卻覺得此刻的她看起來特別遙遠。

　　但是這時，她的表情忽然換成了戲謔的淺笑。

　　「話說回來，海彥，你平常都在跟雅茹吵架，怎麼現在突然關心起她來了。難道是喜歡上她了嗎？明明就已經有葉音了，你還真是花心啊。」

　　「蛤？妳在說什麼？雅希姐，才不是那樣好不好！」

　　「這麼急著否定反而很可疑喔。」

　　「不要捉弄我了，我沒有對她抱持那種情感，只不過是以朋友的身分關心她而已。」

　　「是嗎，真可惜，我還以為我那嫁不出去的妹妹終於有人要來領走了。」

　　「這不是做姐姐的人該說的話吧。」

　　不要把自己的妹妹說的好像什麼沒人要的貓狗似的啊。

　　「好啦，不鬧你了。不管怎麼樣，還是很謝謝你願意關心雅茹，那孩子個性倔強又不坦率，說實話很容易讓人為她操心呢。」

　　「這沒什麼啦，我跟她好歹也認識幾年了，稍微關心一下也是當然的──而且真要說的話，雅希姐妳也是啊。」

　　「欸？」

　　雅希姐突然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這次的任務可是牽扯到那個白煞，最受動搖的人其實是雅希姐吧。」

　　沒錯。

　　若說到白煞這隻妖怪，影響最大的應該是雅希姐才對。

　　可是她現在卻還是用平常那樣的態度對待他人，不免讓人覺得她是不是在強顏歡笑。

　　我覺得我這番話沒什麼問題，但不知為何，雅希姐卻用一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東西的眼神看著我。

　　隨後──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大笑了出來！

　　還笑到眼角開始泛淚了！

　　不對，等等，為什麼要笑？我說的話有很好笑嗎？

　　我明明是很正經的在關心她啊！

　　「啊哈哈哈哈……我沒事的啦，海彥，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可是你們的所長喔，才不需要你這個部下來擔心。」

　　「可、可是妳……」

　　「唉呀，我真的沒事啦，與其擔心我，不如去擔心雅茹。」

　　看她笑起來的樣子還有放鬆的口吻，應該是真的沒事吧……

　　「不過……」

　　「嗯？」

　　「謝謝你，海彥。」

　　雅希姐的眼角還掛著一點淚水，但臉上露出的已經不是剛才那個虛幻的微笑，而是如釋重負一般的溫和笑容。

　　「那麼，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回辦公室了，你也趕快回去工作吧。」

　　笑著留下這句話後，雅希姐便轉身離去了。


§


　　「欸海彥，今天晚上要吃什麼？」

　　「今天就隨便吃吧，交給妳決定了。」

　　「欸，讓我決定？真的嗎？」

　　「但不準給我找太貴的。」

　　到了下班時間，我和葉音打算在外面吃完晚餐再回家，到街上尋找吃飯的地方。

　　……結果，今天一整天都還是沒怎麼跟雅茹說到話。

　　儘管還有一些工作上的交流或是幾句閒聊，但也僅只於此了，連像平常那樣鬥嘴都沒有──啊，雖然這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了。

　　說起來，我跟那傢伙雖然很常吵架，但像今天這樣幾乎沒有交集似乎還是頭一次。

　　我輕嘆一口氣，抬頭仰望天空。

　　入夜的天空看起來格外陰鬱，有種好像隨時要下雨的感覺，原本就有些寒冷的氣溫感覺起來更冷了。這天氣簡直是在呼應我現在的心情，真是要命。

　　「……海彥？海彥！」

　　「欸、啊？怎、怎麼了？」

　　嚇死我了，原來是葉音。

　　「你突然看著天空發呆，是在想什麼嗎？」

　　「啊，這個嗎……」

　　「……是孫雅茹吧。」

　　葉音露出了有些不甘心的神情。

　　「每當海彥你開始抬頭發呆的時候，大概就是在思考事情。要說現在有什麼事情的話，就是孫雅茹了吧。」

　　「……嗯，算是吧。」

　　她真是只有這種時候才會這麼敏銳。

　　「可是海彥，現在當事人都不在，你再怎麼想都不會有所改善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而且，餓著肚子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的。」

　　「嗯……說的也是。」

　　「對吧！所以我們就先去吃晚餐吧！」

　　「妳啊，其實只是想吃晚餐才對我說這些的吧？」

　　「嘿嘿～～」

　　葉音微瞇雙眼，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微笑。

　　看到這個笑容，感覺鬱悶的心情就煙消雲散了。冬彥哥來的那天也是這樣，她的笑容真的很犯規。

　　不過她說的也有道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應該也不會再遇見雅茹，再繼續掛心她也沒有意義。

　　不管怎樣還是先吃飽再來思考──

　　「呃，林海彥？」

　　……我才剛這麼想，結果當事人就在下一個轉角出現了。

　　不過一個轉角就碰到面，這什麼詭異的緣分？

　　原本笑咪咪的葉音也一瞬間傻眼了。

　　沉默的空氣突然飄盪在我們之間──

　　下一秒，雅茹馬上掉頭想走。

　　「啊，等、等一下！雅茹。」

　　「……幹嘛？」

　　欸，叫一聲就回頭啦，我本來還做好不會有回應的準備了。

　　「那個，就是……」

　　可惡，失算了，雖然意氣風發的叫住了她，但我其實還沒怎麼考慮過要做什麼。

　　「對、對了，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平常不都是跟雅希姐一起下班嗎？」

　　「姐姐她今天有別的事，所以我自己先吃晚餐。」

　　「喔……這樣啊。」

　　「姐姐跟我們不一樣，她可是很忙的，可不能讓她操心。」

　　現在最讓她操心的就是妳吧──這句話我說不出口，搞不好說了會不會讓情況更糟。

　　「如果你只是想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那我要走了。」說完，雅茹又轉過頭去打算走人。

　　「欸，所以我說等一下。」

　　「啊～～煩死了，你到底想幹嘛？」

　　「這個嗎…………」

　　雖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我覺得不能就這麼把她放著不管。之前和雅希姐說的話也在這時閃過了腦海。

　　這樣的話────

　　「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蛤？」

　　雅茹難得的睜大了紫色的眼睛。這是她今天第一次表現出明顯的情緒欸。

　　我旁邊的葉音也跟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鬼話？林海彥，為什麼我要跟你一起吃飯？」

　　「就是啊，海彥。難得的晚餐時間要讓孫雅茹加入嗎？」

　　「等等，葉音，為什麼妳要把我說的好像什麼異物一樣？」

　　「誰叫孫雅茹妳平常都那樣兇巴巴的。」

　　「妳這傢伙……跟在林海彥身邊學壞了是吧。」

　　「好啦好啦，妳們兩個先冷靜一下。」

　　我出聲制止，葉音和雅茹才停下了這莫名其妙的爭執。

　　唉，我周圍的女孩子怎麼都這麼麻煩。

　　「我沒有什麼奇怪的意思啦，只是……想報答妳昨天幫我打倒妖怪。」

　　「哼～～」雅茹對我露出狐疑的眼神。「這什麼感受不到誠意的報答，而且我不是說要車站前的那個聖代嗎。」

　　「那、那個下次再說，這次就先一起吃個飯……」

　　「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厚臉皮了。」

　　「別這麼說嘛，而且我看妳今天中午沒吃多少的樣子，現在應該很餓吧。」

　　「胡說八道，我現在一點也不餓──」

　　咕～～～～～～～～

　　「…………」

　　「…………」

　　如果我沒聽錯，那個聲音應該是雅茹的肚子發出來的。

　　「剛剛誰說不餓的？」

　　「你少囉唆，這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而已。」

　　只見雅茹臉頰泛紅，一臉羞恥的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肚子。

　　「總之，我們先去找吃的吧。今天我們暫時休戰，好嗎？」

　　「所以說，為什麼我得跟你這傢伙一起吃晚餐？」

　　「妳就當作我多管閒事吧。」

　　聽見我這麼說，雅茹神色凝重地注視了我好一會兒──

　　「……哼，雖然有點令人不爽，但也不是不行啦，就只有今天喔。」

　　「謝謝妳啦，雅茹大小姐。」

　　「不準叫我大小姐！」

　　喔，終於有點平常的樣子了，我稍微放心了點。

　　葉音雖然在旁邊一臉傻眼的看著我，但後來還是嘆著氣接受了。嗯，看樣子今天回家之後還是買些零食給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