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孤身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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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14
結果,隔天我沒有完成與愛梨的約定。
到了最後一堂我的數學課,本想點彩熠回答問題讓她久違地跟我開啟對話……對,就是這種強迫式的狡猾戰略。
但是前一節下課正準備從辦公室出發去上課時,一通校內分機的電話打亂了一切,害得我整堂課上得心不在焉,也沒有餘力去管表現得有沒有跟平常一樣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愛梨似乎也理解我的苦衷,沒有再用「老師是騙女孩子的壞蛋!」重擊我。
下課後,我先請帶著擔憂神情前來的愛梨幫我一個忙,然後急忙回辦公室打回那個分機號碼,確認一下情況。
……真是的,怎麼這麼不巧啊。而且早上看起來還好好的不是嗎。
接著回到教室,愛梨把幫我收拾的東西交給我。我裝出一副可靠的樣子對愛梨保證「一切包在我身上!」,取得她的託付之後,連忙坐電梯前往一樓目的地。
空氣中瀰漫著酒精味的保健室。
「她的父母現在好像都不方便回來。」
我應該稱呼為大姐姐的保健老師二度解釋。雖然並不令我意外,卻像一件不敢置信的事,當場聽見帶來格外震撼的實感。
「她的情況……還好吧?」
「不算特別嚴重。沒有明顯症狀,應該只是過度疲勞引起的發燒。但最好還是去看個醫生。」
「這樣啊……」
有誰能帶她去看醫生呢?
「現在可以看看她嗎?」
「嗯,應該可以。她剛剛還醒著。」
我靠近隔開病床的藍色隔簾,稍微撥開一點縫隙,先試探性地往裡面呼喚。
「彩熠……?醒著嗎?」
「不、不準進來!」
近乎尖叫的聲音嚇得我抽回了手。
……聽起來挺有精神的嘛,太好了。
「應該在整理儀容吧。女孩子總想在特定的人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嘛。」
擺著微笑的保健老師在我身旁輕聲說道。
說白了點,就是注重形象吧?雖說彩熠平常對我的表現完全沒有注重形象的樣子,除非態度高傲講話沒禮貌脾氣不好也算形象的一部分……。
在隔簾外等了將近三分鐘後,裡面才傳出准許我進入的聲音。
為了避免又有突發狀況,我刻意放慢拉開隔簾的速度,裏頭的風景緩緩探出全貌。
彩熠坐在床頭,平時綁著側高馬尾的長髮柔順地散下。
雖然彩熠一和我對上視線便馬上撇過頭去,不過那一瞬間還是可以輕易發現她眼眸中少了平時一份活力。。
「沒事吧?」
我在病床旁的圓凳椅上坐下。
「沒事還會在這裡嗎?」
彩熠仍保持撇過頭的姿勢,像是在說不想見到我一樣用頭髮擋住自己的側臉。
……說得也是。剛剛視線對上的瞬間,她看上去本已微燙的臉頰又染上一層薄紅,肯定是燒還沒退。
我真是問了個白目問題。
「抱、抱歉……保健老師說,妳的病情不算嚴重,但最好還是去看個醫生……爸爸媽媽都不在對嗎?」
彩熠雖然還是不想面對我,好險姑且有點頭回應。如果連理都不理就麻煩了……。
「那……有沒有比較熟的親戚住這邊?」
搖搖頭。
「呃……真的沒有?」
總算讓彩熠願意正眼看我了,雖然是被狠狠瞪了一下。不過跟平常滿是精神的瞪視不同,現在明顯是在逞強。
親戚也沒有的話──
「沒有。」
「好啦,我知道沒有親戚。」
「我是說你接下來要說的那個也沒有。」
「……蛤?」
「沒、沒辦法了。」
「等等,我還……」
「沒辦法,就你吧。沒辦法。」
「……我?」
「不是要看醫生嗎?」
彩熠的語氣有變得不耐煩的趨勢,我最好謹言慎行以免刺激到患者情緒……
「先帶妳去看醫生喔……可以是可以啦,不過……」
「又、又怎樣啦!」
「練老師,我也覺得現在趕快看病要緊喔。」
連保健老師也來圍攻我……
聯手擊退我之後,兩人還在那邊擠眉弄眼,像是在溝通些什麼一樣。
只見彩熠原先略顯倦意的面容被欣喜蓋過,朝保健老師猛眨眼,而保健老師也知心知意般眨眼回去。
所以……彩熠現在也急著想看病嗎?原來已經不舒服到那種程度了……表面還真看不出來。也是,她本來就是好強的類型,會隱瞞身體不適也不意外。
「好吧,老師先帶妳去看醫生。幫妳把書包帶來了,看看有沒有漏了什麼?」
至於掛心的那件事,等看完病再說吧。
我把愛梨幫忙收拾的書包給彩熠檢查,往書包裡隨意翻個三兩下之後搖搖頭表示沒問題。
我伸手示意彩熠把書包還我,我來幫她揹。
……這重量,真的有在認真檢查嗎?該不會計畫以生病為要脅逃掉作業吧?
不過這些吐槽也只是藏在心裡。畢竟健康第一,養病重要嘛。
等彩熠下了床,穿上黑色皮鞋,向保健老師致意之後,出了保健室,順著她的步伐並肩走了幾步……這隻身高到我肩膀,平常很活潑的小鬼一聲也不吭。
我偷偷往她被秀髮蓋住大半部的側臉望去……是還在生那天的氣嗎?還是病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兩者的交互作用?
算了,把力氣省下來對抗病菌也好。
「那個……」
才正這麼想,彩熠忽然出聲。
隨即,手臂上傳來軟綿綿的觸感。
彩熠勾著我的手臂,整個人靠了上來。
「發、發燒的關係,頭有點暈……」
彩熠從臉頰到耳根子全都紅透了,像是要冒出蒸氣。看來的確燒得很厲害。
而且,她應該還在生我的氣才對。明明如此,現在卻不得不倚靠我。為了應付不適,連十分抗拒的行為都無奈屈就。這種時候,在她身旁的竟然不是最親的人,而是一個討厭的老師。看著與平常有巨大對比的病弱彩熠,一陣酸楚從心窩一路擴散到胃部。
「還可以走路嗎?不要逞強喔。」
「唔嗯……這、這樣就好……」
但說到底,若要細數害得彩熠此時顯得特別可憐的始作俑者,我自己的無能也責無旁貸。
雖然跟她的父母有過無數次溝通,但她們家庭就是這樣走來的,我一介外人也沒有權力強制他們做出什麼改變。
況且,若不是父母一個是機師,一個是外商管顧合夥人,彩熠也享受不到現在的物質生活。
工作跟家人的二擇一本來就是所有社會人士必須面對的難題。
既然如此,如果不能改變,就只能亡羊補牢。由我來彌補彩熠缺乏的來自大人的關愛。
只不過,單方面的愛可不是愛──憐憫、插手、追求、佔有……有無數貶意詞換個角度想都是愛的表現,只是缺了兩情相願。
所以,我這個無法做到讓彩熠喜愛的老師,連唯一能為她做的事都沒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