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夢醒∙ 神擁抱的最後記憶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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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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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看到了很久遠以前,被我遺落在這個世界上的某處,曾經和某個身影說話的回憶。

『這裡就是妳選擇的聖堂嗎,梅緹?』

出現在我面前的她,就站在巴格羅冰島那片春天總會爬滿綠藤的石造祭壇水塘之上。

她從永不結凍的淺灘走來。不是別的時間,她總喜歡在午夜時分出現在我面前,像北方引路的星光。

『待在這座冰島上抬頭就能仰望整片星空,好像和妳一起回到了起源一樣。』

我凝望她身穿黑色帽兜的背影,以尊敬的心從後方緩緩步行到她身旁,與她一同仰望起星空。

『起源對妳我而言到底是什麼,導師?』

在維多里安,我喜歡和永生記憶者的她遙望滿天星空談心。因此養成了就算離開維多里安,無論去到何處,我都有無時無刻喜歡望向星空的習慣。

只要想起那些星星就像她,都會給我孤寂的心帶來極大的平穩感。

『是妳我在追尋的終點,我們誕生於世的理由。』她仰望著那片寂靜安穩地答:『唯有擁有五感以及能智慧思考的生物,靈魂才有進化的條件。』黑色的帽兜轉向我,裏頭有對美麗的紫羅蘭色眼睛:『懂得什麼是愛,陷入愛,則是進化的媒介。唯有進化,我們才能一步步觸及起源。』

『我們誕生在世,難道不是為了追求權力以及力量的頂點嗎…』

『不,是為了進化。』她垂下眼答:『權力與力量,會隨著肉體消逝而不具任何意義。進化卻能使我們踏入下一段轉生,引領我們進化後去拯救更多需要救助的靈魂。那是愛給予我們的指示,是法則。』

那位墜入維多里安──七神祗之中的愛。我一直不清楚祂來到維多里安後是如何和導師產生連結?但是她這句話,卻使我懂得了她接下來的意思。

『…您要去找那名噴水池的少女了?』

『是的。』她點點頭,再次仰望星空,告別前的冷風冰冷地吹撫我們的臉頰:

『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給妳預言了,梅緹。』

『我依然不懂什麼叫愛……』我低頭說出自己離開維多里安後所有孤寂:

『這座島嶼的人民不信七神。我只當自己還跟在您身邊的時候,每天待在雪山城開發特殊的魔晶能源運用方式。
為了帶給人們更幸福的生活,我花上幾個小時重組魔晶能源的組合式。我挖掘各式能引出力量的水晶石,慢慢研磨至就算普通人也能引導出力量的精細等級。我改造薩格雷斯軌車,讓他們輕易來到雪山城提出所有希望的請求。我沿著太陽日軌設下太陽結界以保護他們的安全…我全心全意的奉獻。……我這樣,還不足以稱為愛他們嗎……?為什麼我只感受到無止盡的索求和內心的孤單……』

『真要陷入愛,哪有那麼容易?』她輕聲笑了,抬手輕撫我的臉頰安慰我:

『就算回到維多里安也不能使我和妳成長。陷入愛,不只是肉體與肉體間的碰觸,而是可以把內心最深處的傷、最隱密的一部份、最恐懼的過去,甚至是最討厭自己的一部份……都毫無保留的坦誠在另一個人面前……

然後,用全部的自己勇於承受她可能收回對妳所有關注的可能……那種勇氣,才真的叫陷入了愛。』

我說不出話。我知道,我只是她最鍾愛的三人之一,所以我逕自提出離開維多里安的要求去尋找起源的解答。

我相信只要脫離維多里安付出我的所學力量,就可以更快理解她口中的「愛」要教導我們轉生為人,以及靈魂進化的全部意義。

孰不知我只是想得到她的肯定,我把奉獻予人當成一種以物易物的交換。

付出後他們就該回給我相應的回報。其實,我根本沒有真正懂得付出愛,與陷入愛裡過。

『這是我給妳的最後預言,梅緹。』她的聲音像承諾,自遙遠的星空下傳來:

『靈魂的來生,我和妳都再次去體會愛吧。去感受看看家族的愛有多難…去感受情人的愛有多難。去體會恐懼、失去,和陷入愛。我們方能明白起源所要帶給我們靈魂的引導。
 為了拯救他人,我們必須先從引導中接受挫敗,最後,懂得體諒與愛,產生再一次降生的勇氣,去拯救其他需要我們守護的人。』

『若我墮落了怎麼辦?』我問。我打從心底似乎已預見某種黑暗的問:

『若我來生失去這個身體的能力與智慧,因為愛而挫敗受到詛咒……若──我墮落到絕望的黑海中永遠無法浮起,我該怎麼做?』

『我會在妳的生命圖中做下紀錄。』她轉向我,紫羅蘭色的眸一如引導的星,將約束烙印在我靈魂的深處。

『我會在我的生命圖做下和妳一樣的紀錄,然後,用那個紀錄再次把妳認出來。
 我會來到新生的妳面前。不惜用那一世的生命,把妳從黑色的海重新拉回我的身旁……』


『我最愛的梅緹……──回到光明的這邊來。』


……


……


「為什麼呢……」

有啜泣的聲音把我喚醒。當我再次睜開雙眼,身處在光芒中心,外表已漸漸不再是梅緹的希維亞,帶著悲痛表情淚流滿面看著我。

「為什麼……妳當時要離開我呢?」

她顫抖著聲音,眼淚不停自那美麗的綠寶石眼眸緩緩流下。

「如果妳在我們三個人自我毀滅的那天……還能待在我們身邊就好了,導師……」

失去生命力的身體癱倒下來,我已無力再去思考她所有話語背後的意義。我感覺到一雙手臂將我摟入懷裡,帶有力道的將我摟緊。

眼淚,不停從她臉上滴落到我的臉頰。我閉上眼,感受她一點一滴從冰冷轉回的溫熱。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將再一次的消逝。可是這一世,我卻感受到和以往都不同的異樣感情填補進我空洞的心底。

──這已經不知道是我永生靈魂經歷過的第幾次終焉。

我帶著無數次的麻木降臨在轉生的輪迴──日出日落、周而復始;我站在不同國度的綠色山巔,觀看不同王國的興盛滅亡,漸漸的,我發覺自己已經不能自然地感受到身為人類的情感。

我失去了人類這個名詞應有的感覺:愛、恨、熱情……悲傷──

真知一族的「獵者」,只能在這永無終點的風砂旅途中,漫無目標地尋找終止這個無限輪迴停止轉動的方法。

在我所有的情緒裡,似乎只剩下了孤獨這個詞形容著我。

然而此刻……
這擁抱住我的人似乎給了我填補那些心中空洞的滿足。

我以為我不再在乎被人所喜愛,但是原來,獵者沒有想像中那麼喜歡反義的孤單。

被傷害了因此對於與人來往感到疲憊。既然分不出模糊地帶,乾脆直接選擇不來往的天秤極端。

然而,這真的是我最想要的選擇嗎?

如果,我也能與某個人產生如此深的羈絆,深到我知曉只要好好付出,偶爾也會有一、兩顆真心與我相伴,這是否才是我最渴望的終點呢?

──回憶裡,即有光的存在。

我忍不住想起那個與我對答的柔軟聲音。裴恩露西法在方才的回憶中提到的「起源」……那生命的盡頭,我們降生的理由。

此刻被希維亞融化了所有圍牆的我──是否也已經觸到起源的一小角,找到終結我永生記憶的方向,那個「起源」了呢……?

這時,有一道光,溫柔得有如幼鵝的絨毛,如同彎臂般溫暖的包圍住我。

──是你嗎?我對著那道光問。

他溫柔地答:

『妳已經打破了利箭在我身上的第一道詛咒。』

──是嗎……那太好了。

縱然我不知道那些詛咒是什麼,我依然為自己能幫上他的忙而感覺心滿意足。

──我……沒有走到最後。這樣還算有實現我的承諾,救了我該拯救的人嗎?

『靈魂的心門要是從外鎖上,無法進入了,就要從內打開。』他彷彿溫柔點了點頭:

『若妳能成為某個人的光,她將會帶著那道光繼續去照亮下一個人。』

──是嗎?我微笑了。
那麼,告訴我……這段被我隱藏的記憶,那記憶中所說的「光的彼端」、我們降生的理由

──起源……是真的存在嗎?

『是的,』他的聲音宛如搖籃曲,直接融入我的意識為我換來睏意。『無論情人、朋友、家族、對國家的忠誠……這些各式意義的愛──都是通往起源終點的唯一方向。』

──如果那個能終結我永生輪迴的彼端真的存在……我輕聲的問他:
接下來……我想要繼續前往那個終點。你……還願意在我的來生繼續陪伴著我嗎?

他彷彿笑了。

『自我墜入維多里安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妳身旁。之後我也會信守約束,永存於妳的靈魂裡。等妳打破最後的第五道枷鎖,妳會尋得生命的解答。』


這一次,我不再像每一次的生命終結,總是孤單冰冷的在黑暗中做著回顧前世的夢。

第一次,我躺在那羽絨的光裡,如同被神所擁抱而漸漸安穩睡去的嬰孩。

在神所擁抱的最後記憶地──我伴隨從希維亞手中找回的小小溫暖記憶閉上眼。
陷入永無止盡的沉眠……



......to be continued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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