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紙娃娃的影子劇場 2/5
本章節 2792 字
更新於: 2018-07-19
那次騷動以後，男孩有段時間沒在午睡時間出現，不過我除了午休、固定作息和每日檢察以外都在睡覺，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來。
午休時，不管是晴天、落雨還是灰雲密布，我總是看著窗外發愣。因為實在沒事做──其實我早就到了能上幼兒園的年紀，但因為父母和身體的關係，我從去年秋天開始就住在醫院裡。他們偶爾會帶一些童書或識字讀本什麼的給我，注音與文字努力的學著認了，但繪本內容實在很無聊，常常隨便翻一翻就丟在床頭櫃上。反正裡面宣揚的理念我也不懂。
我的父母工作忙碌，來時我通常都在睡覺，因此不一定能醒著見到面。他們會帶些替換的書籍過來，我醒著時就會和我說說近況，除此以外也沒什麼了。那還是個電子產品最好不要開著帶進病房的時代。
暮春某一天的晚餐時間，我在床頭櫃上發現了一本完全沒有注音符號的童話書。
我拿著書問了護士阿姨。
「你爸媽拿了這種書來啊？」阿姨邊替我擺餐盤邊說道，「完全沒有注音耶，讓你看這個會不會太早了啊？」
「不知道......」我看著封面，上面的幾個字我只勉強認得兩個，「這個對我來說太早了嗎？」
「嗯......雖然你比其他人早熟，但是......這個......」
護士阿姨為難的看著那本書，「不然，下次你爸媽來的時候，我讓他們換別的給你好不好？」
我看了看阿姨，又看了看封面，眼角瞥見病房裡其他正和家人和樂融融一起吃飯的孩子們。
「謝謝阿姨......不過，我想讀讀看。」
反正也沒事做。
「這樣啊......那......如果你遇到不懂的字，隨時都可以問我或其他護士阿姨喔。」
我乖乖點頭，護士阿姨幫我把相比之前厚了一些的童話書放到床頭櫃上。
之後，我只要清醒的時候就會看那本書。真的有很多字我不會認......護士阿姨給了我一臺小小的、叫做「電子辭典」的厲害東西，說是我爸媽拿來的，可以試著用用看。
電子辭典很輕，不會對我細弱的手臂帶來太大的負擔，但每天這樣用腦的結果，導致身體更容易疲倦，常常看不到一頁童話書就想睡了......天啊，我的身體怎麼會這麼虛弱啊......
也因為這樣，我醒著的時間又稍微少了一點。有時午休也不像以前那麼精神，中間就會感覺到睏意。
但我還是努力的想要看懂那本書，也許認真到耳朵都沒那麼靈敏的地步......屋外開始飄起綿綿細雨的那些日子，同樣是午睡時間，男孩再次撲上了我的床。
「你到底在看什麼啊，每天、每天都在看。」男孩擠到我面前，鼓起圓臉頰瞪著我。
我征愣了一下，心底漾開一抹少見的情緒......那是所謂的「開心」嗎？我不知道。
平復了一下情緒，我把童話書立起來給他看。「這個，是書。」
「書是什麼啊！」他又湊進了一點，對著我的臉小聲喊著。
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他趕下床。可是，想到上次把機器扯的大聲尖叫的經歷，我又有些猶豫不絕。而且他還跌倒了......
「就是，寫了很多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你沒有看過書嗎？」
「嗚......看過是看過......只是不喜歡......」男孩的氣勢竟然被書削弱了，聲音越縮越小。我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比了比我正在看的故事。
「你看，這個是《吹笛人》。」我指著標題上的文字逐一唸出聲，「是一個神奇的人的故事。」
男孩噤聲不語。我看他沒有反應，開始和他講起這個故事，一直說到我目前讀到的地方為止。
「......然後，村民不想給吹笛人獎賞，因為他們認為老鼠根本是自己跳進河裡的......我目前讀到這裡。」
說完這麼一大串話，我覺得有些疲倦，喉嚨很乾、呼吸微喘，聲音都有點沙啞了。我壓抑著音量輕輕咳了兩聲，然後，男孩突然如夢清醒似的睜大眼睛，整個人竄下床。
我嚇了一跳，童話書都滑到了床上。男孩輕手輕腳、動作流暢的倒了一杯水，把水杯塞到我手中。
「乖乖喝掉。」男孩雙手扠腰，半跪在床上，從比我高一點的地方俯視著我。
我抬頭看了看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點點不高興，但我的喉嚨的確不太舒服，於是依言在他的「監視」下把水喝光了。男孩抽了張衛生紙幫我擦嘴，因為剛才一直在翻書，我的手臂不太想舉起來，也就任由他動作了。
男孩看我乖乖的任他作為，滿意得把水杯拿到旁邊、衛生紙揉成一團丟掉，然後又湊近我的臉。「後來呢？」
「......什麼後來？」
「後面的故事啊。村民不給吹笛人錢，之後呢？吹笛人生氣了嗎？」男孩的眼睛裡閃爍著「我還想聽快說給我聽」的星子。
「......我不是說我只讀到這裡嗎。」我有些無語。
「......喔......」
男孩有些失落。
我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察覺這個想法讓我嚇了好大一跳，心臟立刻做出反應──些微的悶痛。
糟糕......！要是不控制一下，可能會引來醫生叔叔......我還不想......不想......
越想控制身體，心跳越發脫離平常的律動。雖然還不到機器尖聲吵鬧的地步，我的背脊還是生出了薄薄一層汗。
不可以......這次再被發現的話......又有好長一段時間......
「......欸？你怎麼了？」
男孩似乎發現了我的異狀，大眼睛瀰漫著不安，快速上下打量我的身體。
我正努力的逼自己深呼吸，暫時忽略了他的反應。
「我......我去叫護士阿姨......！」
男孩有些慌張，很快跳下床墊，抬腳就要往病房外跑。
「等......等一下！」
察覺床墊晃動，我幾乎下意識喊出聲，雖然音量小的像蚊子叫，但男孩還是立刻倒回床邊。漂亮的圓眼甚至蓄積了少少的淚水。
「我......我...... 呼嗚......只是想睡覺！對......呼嗚......我只是想睡覺了......」
不可以讓他把大人叫過來。為此我邊呼吸邊努力想著該怎麼搪塞過去，但男孩滿臉不信。
「你騙人！」男孩稍微拔高了音量，「明明就很不舒服！」
「那......那你......幫我倒水......我只要喝水就好了，喝水就會好......」
「......真的嗎？」男孩的眼神仍閃爍著不信任。
「對，真的......所以你快去倒啦......」
「......」
男孩退後了幾步。
就在我以為他仍然要去喊護士阿姨過來時，他身子一轉，用比剛才更快的速度幫我倒了滿滿一杯水。
「給你！快點喝！」
男孩再次把水杯強塞給我，盛氣凌人的看著我。我的努力總算有點效用，於是當著他的面把水喝了。
「......好了，你看，喝完水就好了嘛。」
我把水杯還給他，順道拍了拍胸口以示誠信。男孩皺著嘴巴看了我好一會兒，見我好像真的沒事，最後才不情不願的接過水杯。
「......我要走了。」
「......哈？」
男孩低著頭，「我睏了，要去睡午覺。再見。」
我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病房。
......什麼嘛，結果就算不叫大人也還是會走掉嘛。
午休時，不管是晴天、落雨還是灰雲密布，我總是看著窗外發愣。因為實在沒事做──其實我早就到了能上幼兒園的年紀，但因為父母和身體的關係，我從去年秋天開始就住在醫院裡。他們偶爾會帶一些童書或識字讀本什麼的給我，注音與文字努力的學著認了，但繪本內容實在很無聊，常常隨便翻一翻就丟在床頭櫃上。反正裡面宣揚的理念我也不懂。
我的父母工作忙碌，來時我通常都在睡覺，因此不一定能醒著見到面。他們會帶些替換的書籍過來，我醒著時就會和我說說近況，除此以外也沒什麼了。那還是個電子產品最好不要開著帶進病房的時代。
暮春某一天的晚餐時間，我在床頭櫃上發現了一本完全沒有注音符號的童話書。
我拿著書問了護士阿姨。
「你爸媽拿了這種書來啊？」阿姨邊替我擺餐盤邊說道，「完全沒有注音耶，讓你看這個會不會太早了啊？」
「不知道......」我看著封面，上面的幾個字我只勉強認得兩個，「這個對我來說太早了嗎？」
「嗯......雖然你比其他人早熟，但是......這個......」
護士阿姨為難的看著那本書，「不然，下次你爸媽來的時候，我讓他們換別的給你好不好？」
我看了看阿姨，又看了看封面，眼角瞥見病房裡其他正和家人和樂融融一起吃飯的孩子們。
「謝謝阿姨......不過，我想讀讀看。」
反正也沒事做。
「這樣啊......那......如果你遇到不懂的字，隨時都可以問我或其他護士阿姨喔。」
我乖乖點頭，護士阿姨幫我把相比之前厚了一些的童話書放到床頭櫃上。
之後，我只要清醒的時候就會看那本書。真的有很多字我不會認......護士阿姨給了我一臺小小的、叫做「電子辭典」的厲害東西，說是我爸媽拿來的，可以試著用用看。
電子辭典很輕，不會對我細弱的手臂帶來太大的負擔，但每天這樣用腦的結果，導致身體更容易疲倦，常常看不到一頁童話書就想睡了......天啊，我的身體怎麼會這麼虛弱啊......
也因為這樣，我醒著的時間又稍微少了一點。有時午休也不像以前那麼精神，中間就會感覺到睏意。
但我還是努力的想要看懂那本書，也許認真到耳朵都沒那麼靈敏的地步......屋外開始飄起綿綿細雨的那些日子，同樣是午睡時間，男孩再次撲上了我的床。
「你到底在看什麼啊，每天、每天都在看。」男孩擠到我面前，鼓起圓臉頰瞪著我。
我征愣了一下，心底漾開一抹少見的情緒......那是所謂的「開心」嗎？我不知道。
平復了一下情緒，我把童話書立起來給他看。「這個，是書。」
「書是什麼啊！」他又湊進了一點，對著我的臉小聲喊著。
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他趕下床。可是，想到上次把機器扯的大聲尖叫的經歷，我又有些猶豫不絕。而且他還跌倒了......
「就是，寫了很多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你沒有看過書嗎？」
「嗚......看過是看過......只是不喜歡......」男孩的氣勢竟然被書削弱了，聲音越縮越小。我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比了比我正在看的故事。
「你看，這個是《吹笛人》。」我指著標題上的文字逐一唸出聲，「是一個神奇的人的故事。」
男孩噤聲不語。我看他沒有反應，開始和他講起這個故事，一直說到我目前讀到的地方為止。
「......然後，村民不想給吹笛人獎賞，因為他們認為老鼠根本是自己跳進河裡的......我目前讀到這裡。」
說完這麼一大串話，我覺得有些疲倦，喉嚨很乾、呼吸微喘，聲音都有點沙啞了。我壓抑著音量輕輕咳了兩聲，然後，男孩突然如夢清醒似的睜大眼睛，整個人竄下床。
我嚇了一跳，童話書都滑到了床上。男孩輕手輕腳、動作流暢的倒了一杯水，把水杯塞到我手中。
「乖乖喝掉。」男孩雙手扠腰，半跪在床上，從比我高一點的地方俯視著我。
我抬頭看了看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點點不高興，但我的喉嚨的確不太舒服，於是依言在他的「監視」下把水喝光了。男孩抽了張衛生紙幫我擦嘴，因為剛才一直在翻書，我的手臂不太想舉起來，也就任由他動作了。
男孩看我乖乖的任他作為，滿意得把水杯拿到旁邊、衛生紙揉成一團丟掉，然後又湊近我的臉。「後來呢？」
「......什麼後來？」
「後面的故事啊。村民不給吹笛人錢，之後呢？吹笛人生氣了嗎？」男孩的眼睛裡閃爍著「我還想聽快說給我聽」的星子。
「......我不是說我只讀到這裡嗎。」我有些無語。
「......喔......」
男孩有些失落。
我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察覺這個想法讓我嚇了好大一跳，心臟立刻做出反應──些微的悶痛。
糟糕......！要是不控制一下，可能會引來醫生叔叔......我還不想......不想......
越想控制身體，心跳越發脫離平常的律動。雖然還不到機器尖聲吵鬧的地步，我的背脊還是生出了薄薄一層汗。
不可以......這次再被發現的話......又有好長一段時間......
「......欸？你怎麼了？」
男孩似乎發現了我的異狀，大眼睛瀰漫著不安，快速上下打量我的身體。
我正努力的逼自己深呼吸，暫時忽略了他的反應。
「我......我去叫護士阿姨......！」
男孩有些慌張，很快跳下床墊，抬腳就要往病房外跑。
「等......等一下！」
察覺床墊晃動，我幾乎下意識喊出聲，雖然音量小的像蚊子叫，但男孩還是立刻倒回床邊。漂亮的圓眼甚至蓄積了少少的淚水。
「我......我...... 呼嗚......只是想睡覺！對......呼嗚......我只是想睡覺了......」
不可以讓他把大人叫過來。為此我邊呼吸邊努力想著該怎麼搪塞過去，但男孩滿臉不信。
「你騙人！」男孩稍微拔高了音量，「明明就很不舒服！」
「那......那你......幫我倒水......我只要喝水就好了，喝水就會好......」
「......真的嗎？」男孩的眼神仍閃爍著不信任。
「對，真的......所以你快去倒啦......」
「......」
男孩退後了幾步。
就在我以為他仍然要去喊護士阿姨過來時，他身子一轉，用比剛才更快的速度幫我倒了滿滿一杯水。
「給你！快點喝！」
男孩再次把水杯強塞給我，盛氣凌人的看著我。我的努力總算有點效用，於是當著他的面把水喝了。
「......好了，你看，喝完水就好了嘛。」
我把水杯還給他，順道拍了拍胸口以示誠信。男孩皺著嘴巴看了我好一會兒，見我好像真的沒事，最後才不情不願的接過水杯。
「......我要走了。」
「......哈？」
男孩低著頭，「我睏了，要去睡午覺。再見。」
我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病房。
......什麼嘛，結果就算不叫大人也還是會走掉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