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01）

隔天早上朱利安從房間裡神清氣爽地走出來時，戴寧還嚇了一跳。
「真的睡一覺就好了？」他一邊抽掉少年領子上的蝴蝶結幫他重新綁好，邊喃喃唸著：「你昨天那個樣子，害我擔心死了。」
「都說了睡一覺就好了。」朱利安雖然是這麼回答，卻覺得心裡有些心虛，「嗯……反正現在一切都非常好！」
「非常好？好得可以拿高分的意思？」戴寧對他挑了挑眉毛。
「我覺得可以。」朱利安抿著嘴笑了。
「看你樂得……好了，走吧。」
兩人結伴下樓，正準備往集合處的大廳走時，卻看見提風站在樓梯口。魔法師看起來有些焦躁地在樓梯口踱步，就在朱利安想開口問他有什麼事的時候，提風一抬頭，正好就望見正要下樓的兩人。
法師原本糾結的臉色瞬間就亮了起來，朱利安跟戴寧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提風從樓梯上帶下來，拉到了角落。
「提風，你怎麼了？」戴寧有些疑惑，「有什麼事不能活動結束再說嗎？我們正要去集合呢。」
「這個……不行，一定要現在說。」提風的表情看起來很焦急，而且還有些……愧疚。「事關你們的比賽……」
「什麼，比賽怎麼了嗎？」看見他的表情，朱利安也緊張起來了。不是忽然有什麼變化吧？
「就是……那個……唉，暗夜在上，我真是太容易被套出話來了。」提風苦著一張臉道：「昨天，歐森和迷斯特的兩個學徒來纏我，我不小心……就把一件事給說漏了。」
聽見這句話，戴寧和朱利安都瞪大了眼睛。
「啊？」
提風看著他們驚愕的表情，只是露出了苦笑。
「所以我才在這邊等你們……畢竟之前曾經跟你約好，如果我對他們透露了什麼情報，那也得跟你們說。」
戴寧眨眨眼，愣了一陣子才開口：「你……真是……怎麼說呢……人太好？」
其實，戴寧當時只是抱著半開玩笑的心態隨口一說的。要是提風真透露了什麼，只要他自己不講，那誰都不會知道。誰曉得這人這麼老實呢？
「總之……哎，其實也不是什麼關係到內容的事。就是……眼睛所見，並非真實。你們最後面拿東西時……注意一下地圖上的提示。」
「注意一下的意思是……？」戴寧還想套出更多情報來。
「就是……就是看仔細點……我只能說這麼多了，我也只告訴他們這麼多。」
提風說完後喘了一大口氣，彷彿這才稍微安下心來似的，但接著他又想到了什麼，壓低了聲音跟戴寧和朱利安道：「你們，你們就當作是本來就注意到的就好，別說是我說的啊……雖然兩邊都知道，但總是……不太好……」
「這你放心，我跟朱利安知道怎麼處理。是吧，朱利安？」戴寧對好友眨眨眼，朱利安立刻點頭，很配合地說：「沒錯！反正活動地圖原本就要認真檢查嘛，我們會很仔細的看，絕不會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提風聽見他倆這麼說，總算是如釋重負地笑了。「好……好的。願黑夜庇佑你們一切順利。啊，快走吧，不然我跟你們在一起這麼久，會有人起疑的。」
兩名學徒瞭然地點頭，先一步走向了已經聚集不少人的大廳。就在他們跟早已經下來的璜與玥聊天時，才看見提風從後頭走出來，加入了魔法師那一邊的團體裡。朱利安望著提風的方向，後者抬起頭，兩人眼神對上，魔法師對他笑了笑。
參與活動的人數很快地到齊了。在清晨的薄霧裡，學徒們與法師們分乘幾輛馬車，朝著星墜遺跡而去。
學徒們的馬車還是依照國家分配的，於是戴寧、朱利安和卡特很自然地又是同一車。一路上礙於旁邊有個卡特，兩人並沒有針對剛得到的新情報做討論，只是各做各的事，偶爾聊一些不相干的話題。朱利安心情非常輕快，一切似乎都是這麼順利，昨晚夢到哈爾彷彿是所有好事的開端，不但自己的魔力問題解決了，還獲得了新情報……
哈爾大人果然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朱利安看著窗外不斷向後移動的風景，想著紅龍高大的身影，心裡就覺得輕飄飄甜滋滋的，忍不住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昨晚夢裡的哈爾就跟平常一樣真實。不管是抱起來、聞起來，或是……呃，嚐起來。而且，就像夢中的哈爾說的那樣，夢裡的餵食竟然也是有效的──雖然並不是自己剛來的時候那般全滿的狀態，但要應付這個比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話說回來，龍好厲害啊，竟然在夢裡也可以……
想到補魔這件事，他自然地也想起了昨晚跟哈爾顛鸞倒鳳的過程……朱利安的耳朵立刻不爭氣地熟了。
「想什麼想得臉都紅了？」
坐在他旁邊的戴寧忽然開口問。朱利安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慌慌張張地回答：「沒、沒有啊，這個……呃……就是、就是沒有。」
「否認得這麼用力，就是有的樣子啊。」
「有什麼啊？」
「問你啊？」
看著好友壞心眼的表情，朱利安張著嘴卻想不到什麼高明的藉口，他腦子一轉，半是確認半是引開話題地問：「這個……啊，對了，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沒有，昨天睡得特別死。」戴寧搓著下巴回想，「我昨天本來不想這麼早睡的，我怕你有什麼事要找我……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早上起床時發現已經在被窩裡了……」
「……所以你不記得你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對嗎？」
坐在最旁邊的卡特忽然插了話。戴寧有些詭異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嗯。」
「昨天我記得我跟老師在說話，說著說著……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而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早上了。」卡特歪著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忽然大家都在同一個時間睡著了？」
「那還真是挺奇怪的。」戴寧敷衍地回答。他在意的其實不是睡不睡的問題，而是，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見什麼已經記不清了，唯一記得的，是夢裡的那句話……或是說，那個問題。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扯了扯好友的袖子。
「……朱利安，我問你啊……」
「嗯？」
「過去跟未來，你選哪個？」
「……啊？這什麼？沒頭沒尾的。」朱利安困惑地皺著眉，「是什麼的過去跟未來？」
「我的吧？」戴寧也覺得這問題沒頭沒尾的，但他就只記得這樣而已，前後的印象都很模糊，「說真的……這怎麼選啊？」
「既然是夢，就不需要當真了吧？」卡特不鹹不淡地說。戴寧瞄了他一眼，問道：「你呢？你選哪個？」
似乎是沒料到戴寧會問他這個問題，卡特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略微思索了一下。
「……過去吧。」
「哦？」沒想到他會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戴寧覺得有點意思。「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未來無處可去。」
卡特轉頭望著窗外，低低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聽見這個理由，朱利安跟戴寧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接什麼好。就算他們跟卡特一起練了十幾天的實戰訓練，對他的瞭解也沒有增加多少，而論起兩人跟卡特的交情，當然也沒有好到適合繼續問下去的程度。三人沈默了下來，只有馬車碾過路上石子時偶爾顛簸一下，發出輕微的響聲。
好在，這個沈默沒有持續多久，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學徒與法師們依序下車，由提風領頭，沿著入山的小徑走了一小段。他們彎彎繞繞地走著，穿過一小片樹林後，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樹林後方是一片極為開闊的空地，空地中間矗立著一座看起來年代久遠的黑色建築。建築的部分結構已經傾頹，藤蔓爬上宏偉的柱子與雕飾精美的屋簷，但即使外表看起來如此破敗，這個建築仍然散發出一股奇妙的壓迫感。
「這就是……星墜遺跡啊……」朱利安看著建築，喃喃自語，「我第一次看見遺跡呢……」
「我也是。」戴寧低聲嘀咕了一句讓狄倫聽見了肯定會哭笑不得的話：「老家比本人要有氣勢啊……」
因為是事關自家學徒與國家面子的事，四個國家的領隊都已經先到了，應該是跟著亞齊貝爾一起，乘著最早那批馬車來的。他們跟學徒一樣分成了兩個團體，分別坐在遺跡左右已經先行設置好的座位上。坎特連的領隊，女法師倫與迷斯特的領隊，凱利亞前方各放著一張小桌子，桌上擺了一張四角釘好的羊皮紙，上頭畫著遺跡的地圖。在地圖上的幾個地方有一些奇妙的記號，正是關卡的位置所在。
「原來如此，那個羊皮紙可以紀錄我們移動的路線，搞不好連解決關卡的方法都能顯示出來……真是厲害啊。是歐森的魔法道具技術嗎？」
戴寧伸長了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聽見他這麼說，朱利安也努力掂起腳尖想看看那張神奇的羊皮紙長成什麼樣子。
「真的這麼厲害？現在的魔法道具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啦……」
「畢竟現在的趨勢是把魔法融入生活當中嘛，會越來越厲害的。」
後來才到的法師們陸續入座，而學徒們則依照提風的指示，在遺跡前站成兩排──朱利安這時才知道，原來提風是負責帶領學徒們的進入遺跡的人。
仔細想想，孤身一人的提風在這場友誼賽裡沒有利害關係，而且平常也跟學徒們很親近，的確是個很好的人選。
見人都到齊了，亞齊貝爾從旁邊走了出來，簡單地做了個開場。在他致詞的時候，兩隊的人都各自都拿到了一張遺跡內部的路線圖。路線圖上標示了所有必須通過的地點以及關卡所在位置，終點在遺跡的中間，看著上面的簡易指示，似乎是要取得什麼東西。
「好的，學徒們。你們的目的是到達指定的終點去取得在那裡的一件物品，並原路返回，將物品交到我這裡來。」亞齊貝爾道，「你們的所有行動會在這兩塊追蹤地圖上面顯示出來，並統一接受公正的評斷，以上。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
「提風大人，就麻煩你帶他們進去了。」亞齊貝爾向提風點點頭。後者應允一聲，領著兩隊學徒走進了遺跡。穿越門廊後他們停在寬闊的圓形前庭，左右各有兩個入口，朱利安拿起地圖對了一下，他們的路線是右邊的。
「都確認地圖了嗎？」
提風問。學徒們用行動來回答了這個問題，十個少年少女已經分別站到自己隊伍的入口處，戴寧跟另一隊的隊長確認了自家的狀況後，向提風表示沒有問題。
「那麼，就開始吧。願黑夜庇佑你們。」
魔法師輕拍了一下手，爆出一團火光以及炸響──這次魔法師峰會最受人矚目的活動，在這一刻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