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非常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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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9
  安德烈鮮少提起家人,即使提起,內容多數離不開他唯一的弟弟亞里德。

  根據安德烈的說詞,他們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儘管,他們一直試著當對稱職的父母,但是,對彼此的不認同與無法忍受,仍是讓他們數次當著安德烈的面進行爭吵。

  「有時,他們吵到一半會突然想起仍舊坐在一旁的我,滿臉尷尬的結束爭執。」

  「他們太勉強自己了。」安德烈說這些話時,表面看起來雲淡風輕,堅強無比,眼眸深處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遺憾。

  我沒有追問,也沒有開口。

  許多時候,人類需要的,只是一個活著的傾聽者。

  父母間的事,安德烈顯然不想多提,所以他的家人話題,幾乎都是圍著亞里德打轉,與其說,他是個弟控,不如說,亞里德是他記憶中最鮮明的家人。

  興許是這樣的緣故,他在談話間,常不自覺流露對弟弟的寵溺與關懷。

  在他眼裡,亞里德簡直是個小天使,人見人愛,從小就懂得運用笑容和可愛換取自己想要的糖果與玩具。

  這作風,聽起來有點熟悉。

  儘管如此,我對亞里德的瞭解與認知,依舊只限於安德烈的形容,實際體會,則是在他拎著行李箱造訪,坐在客廳沙發上,接受我款待的那一刻。

  「紅茶,還是咖啡?」

  面對我的詢問,頭一次和我見面的亞里德,露出帶著酒窩的笑容,既天真又理直氣壯的回答我,「我想喝可樂。」

  那瞬間,我相信安德烈對自家弟弟的形容無比中肯。

  他的弟弟果然是個天使。

  性格差勁的那種。

  我從冰箱裡找出可樂,遞給亞里德時,他又跟我討了杯子跟冰塊,最後,他甚至跟我要了零食跟電視搖控器……如果不是我嫌麻煩,覺得賽門會三天兩頭發些垃圾郵件給我,一直不願意給他電子信箱和手機號碼,我真想傳個訊息給賽門。

  告訴他,我在人類中找到他失散多年的親戚了。

  安德烈顯然沒有想過,亞里德會跑來找他,所以,當他下課回來,發現坐在客廳看電視的亞里德時,一臉震驚。「亞里德?」

  「安德烈!」

  比起安德烈的呆若木雞,亞里德的反應熱情多了,當下就撇下零食和電視,雙手大張的往安德烈撲去。

  任由弟弟磨蹭撒嬌好一陣子的安德烈,終於回神,「你怎麼會來?」

  「我想念你了。」亞里德像是想到什麼的一頓,歡快的神情逐漸消失,最後,委屈的像是遭人遺棄的小狗,「安德烈,你不歡迎我嗎?」他的嗓音越說越低,最後幾要微不可聞,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哭腔。

  「我、我去旅館住一晚,明早就回去。」

  眼看亞里德提了行李就往外走,安德烈連忙追了上去,兩個人在門口拉拉扯扯,低聲交談了一陣子,亞里德這才破涕為笑的跟著安德烈走回來。

  「伊安,如果不你介意的話,那個空出來的房間能不能……」

  安德烈話還沒說完,亞里德連忙打斷他的話語,「這樣太麻煩你跟伊安了,我隨便找間旅館住就好。」

  我看著安德烈和亞里德各持己見的爭論,亞里德到底該留下來,還是該另外找個臨時住所,亞里德確實很懂得討人喜歡的訣竅,他一口一句不想侵犯我的隱私權,怕打擾我作習,顯得格外貼心懂事又獨立。

  的確是人類會喜歡的孩子。

  等我滑完手機,訂好餐廳位置,他們仍舊沒討論出個結果。

  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我看了眼時間,又放任他們繼續一段時間,才徐緩開口。「兩位餓了嗎?我訂好餐廳了。」

  沒有什麼方式比這更容易解決爭吵了。

  尤其是爭執的其中一人,並不是真的想貫徹己見時。

  安德烈還想說些什麼,亞里德卻是一臉尷尬的輕咬下唇,「安德烈,從早上到現在,除了可樂,我就只吃了些餅乾。」

  亞里德彷彿犯錯的孩子,低垂著頭不敢看安德烈。

  安德烈神色為難的看向我。

  鑑於這段期間,安德烈滿足了我的食慾,這點程度的配合,我很樂意,「請把行李放下吧!沒有讓遠道而來的客人空腹並且煩惱去處的道理。」

  亞里德像是想確定我是不是在說笑,有些遲疑的看了我一眼,再看向安德烈,從安德烈那得肯定答覆後,他才乖巧的把行李箱交給安德烈,帶著幾分害羞和不好意思的對我低語,「要打擾你們一段時間了。」

  「很高興能夠認識你。」我看了安德烈將行李箱拿到客房放置的背影一眼,接著轉頭面對亞里德,「等安德烈過來,就讓我們愉快的共進晚餐吧!」

    ***    ***    ***

  亞里德乍看之下,就像是安德烈的狂熱粉絲。

  他不單緊緊跟著安德烈,甚至表現出一副,只要安德烈一句話,他隨時願意為他付出性命的模樣,事實上,安德烈根本不會作出任何有害亞里德的行為。

  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把世上美好的一切,全部送給亞里德。

  正因如此,亞里德毫無困難的打入安德烈的社交圈,不管是上課、聚餐,還是其他活動,他們幾乎都在一塊,就連在家,也形影不離。

  多美好的兄弟情。

  至少,表面上如此。

  很快的,我就發現,亞里德雖然如安德烈所說,懂得運用自己本身既有的條件來搏取周圍人們的喜歡,但他絕對不是安德烈眼中那名純真善良的孩子。

  許多時候,安德烈會突然找不到自己的隨身物品。

  可能是手錶,也可能是手機,或是鋼筆,當他滿屋子團團轉時,亞里德會不動聲色的拉拉衣袖,將露出一部份的手錶藏得更加嚴實。

  或是要將手機還給安德烈時,一個不小心,把手機給砸了。

  不管如何,每當亞里德惹禍,他便會可憐兮兮的對安德烈道歉,「對不起喔!安德烈,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那是那麼重要的事。」

  「我沒想過會這樣。」

  不單如此,有幾次,我看見他在沒有支會安德烈的情況下,擅自開啟安德烈的信件與包裹,再堂而皇之的把喜歡的物品佔為己有。

  有回,不知是誰給安德烈送了條品味格調都相當不錯的圍巾,亞里德側頭想了一會,便將圍巾拿走。

  當晚,亞里德多了一套和圍巾相襯的衣服。

  夫人所留下的玫瑰念珠,似乎也引起了亞里德興趣,在我發現他站在安德烈收藏念珠的抽屜前,以手指抵住臉頰,狀似思考時,便無聲無息的來到他身後,在他準備伸手的瞬間,附在他耳際低語。

  「想祈禱了嗎?」

  亞里德顯然沒料到我會出現,更沒想到我會無聲無息站他身後,我開口的瞬間,他產生一瞬間的驚慌,儘管,他很快就把那絲驚慌給隱藏好。「伊安,你嚇了我一跳。」

  「抱歉,你看得太過專注,所以沒有發覺我的接近。」我知道,我應該繼續視而不見,如同往常一般,偏偏,亞里德看上了夫人的玫瑰念珠,那串念珠對安德烈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即使如此,我依然確信,如果亞里德想要,安德烈還是會給。

  他就是這麼愚蠢的人。

  這回,我沒等亞里德回話,伸手按住抽屜,「我知道,有串更具歷史價值和意義的玫瑰念珠,如果你有興趣,我很樂意用它點綴你的指間。」

  亞里德的呼吸一窒。

  他或許看過各式各樣的人,聽過各種詢問,也能在瞬間想到無數種解釋,但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個怪物。

  怪物之所以受到人類畏懼,並不只是因為身為怪物。

  每個怪物都有迷惑人類的一套手法,好比小精靈們天真可愛的外貌,天使與生俱來的種族優勢,以及吸血鬼邀約般的低語。

  「來吧!朋友,讓我送你一份見面禮吧!」

  亞里德顯然不是個忠誠的信徒,他甚至可能連信徒都稱不上,比起玫瑰念珠這類的具有宗教性或歷史性的物品,他更喜歡知名品牌擺放在玻璃櫃中展示的東西,不管是項鍊、戒指、衣服、鞋子,還是皮夾。

  在我刻意默許並有意放縱的暗示與引導下,亞里德買得極為痛快。

  只要是亞里德看上的東西,甚至可能是他沒啥興趣,不過是多看兩眼的玩意,我全都眉頭不皺的替他買下。

  等我帶著他去用餐時,亞里德看待我的眼神已經徹底轉變。

  幾杯紅酒下肚後,亞里德臉頰微紅的問我,「我剛剛是不是看見了……」他微微一頓,彷彿覺得在這說出對方名字不太妥當,接著,他露出笑容,用著像是發現寶藏的眼神看我。「這是會員制的俱樂部,對吧?」

  「是的。」

  不得不說,亞里德比安德烈形容的更加聰明。

  他若身為女子,必定是位擅長賣弄風情,並將周遭男性胃口吊得極高的美麗女性,當然,如果現在坐他對面的是個女人,多半也會感到賞心悅目。

  他太懂得在怎樣的情況下,露出怎樣的表情和眼神,如何讓自己的外在條件獲得最大的提升與優勢,而且不會讓人認為太過陰柔或娘氣,就像現在,他微微微側臉,讓些許瀏海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滑落。

  漂亮的男孩。

  我完全不懷疑,男人也會對他感到興趣。

  「知道嗎?伊安,我有點不敢相信你跟安德烈居然是室友,我是說……」亞里德頓了頓,像是在思考用詞般的微微皺眉,最後,他用帶著幾分驚愕和朦朧的神態開口,「你看起來,和安德烈不同類型。」

  「我的意思是說……你,呃……」

  「你不像是需要和安德烈合租的人。」說到這,亞里德像是察覺自己失言的一愣,懊惱的撫著額頭低語,「噢,我不是在說你不好,我的意思是……」

  「我想說的是,你風趣又和善。」

  聽起來合情合理,又帶著幾分宛如酒醉的微醺。

  多讓人熟悉的說話方式與技巧,我藉著將酒杯湊置唇邊的動作,狀若無心的透露更多,「事實上,那是我的房子。」

  亞里德發出輕笑。

  隨著紅酒一杯杯下肚,亞里德語調愈發口齒不清,他說了許多事,好比安德烈從以前就很受歡迎,不管是男人還女人,對他都很有興趣,但是安德烈總擺一張臭臉,不知傷了多少人的心,或是安德烈脾氣向來暴躁,有段時間天天跟人打架,渾身是傷的回家。

  他對我表達對安德烈的敬愛的同時,也流露出被安德烈拋下的寂寞,最後,他告訴我,「我替安德烈感到高興,能有你這樣的朋友。」

  歸返時,除了看似醉得不醒人事的亞里德,還有大包小包,琳瑯滿目的戰利品。

  前來應門的安德烈顯然沒想到,我帶著亞里德出門一天的行程會是這樣的購物行程,他先是對著那堆物品露出微妙的神情,接著,看向躺在沙發上熟睡的亞里德。

  「你帶他去泡酒吧?」

  「不。」我隨手鬆開領結,大方佔據另張單人沙發,「我沒想過,晚餐的幾杯紅酒就能讓他醉倒。」

  我覺得自己說的相當真誠,安德烈眼中卻充滿懷疑。

  安德烈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原本躺在沙發上的亞里德,不知何時睜開雙眼,醉醺醺的湊到他面前嘿笑,「安德烈,我告訴……嗯?我要說什麼來著?」

  眼看亞里德醉得一塌糊塗,連話都說不清楚,安德烈縱使有再大的脾氣也發不出來。

  亞里德顯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每句話都踩著安德烈的理智線,笑得有些傻的開口,「我、我說過安德烈知道會不高興,但是伊安堅持要送我,他說很適合我,他、他還把錢都付了,我……我……」

  「真是個好人,對吧?」

  沒頭沒尾的說完這些話後,亞里德突然睜著雙大眼,彷彿受到委屈的哽咽,「安德烈,你生氣了,對不對?」

  「你一定是生氣了。」

  「我有乖乖聽話,真的……我有當個乖孩子。」亞里德抱著頭蹲在地上,語裡盡是驚慌與恐懼,「我只是太想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亞里德異常的表現,讓安德烈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錯愕。

  尤其是他發覺我的目光帶著幾分審視時,愈發顯得不知所措,「不是!伊安,我……」

  安德烈話還沒說完,亞里德已經哭了出來。

  他哭得極為傷心,就像是在寒冬中受傷的小鹿,那樣的絕望與無助,安德烈瞬間慌了手腳,他連忙把亞里德自地上拉起,查看他是否有什麼地方受傷或不舒服。

  亞里德像是受到驚嚇般的瘋狂掙扎。

  那些語意不清的支字片語,透露著安德烈似乎曾經對他的朋友做了什麼,又或是讓他感到莫大壓力與恐懼。

  亞里德鬧了大半個晚上,才流著眼淚躺在自己的床呼呼大睡。

  折騰了一整晚的安德烈,沉默的坐在我面前,半晌,他帶著幾分疲憊的嗓音輕輕揚起,「伊安,我……亞里德說的……」

  說到這,便沒了下文。

  安德烈是放棄為自己辯護,還是覺得自己的說詞會讓我對亞里德產生不好的印象,又或者,兩者皆有,不管如何,今晚的亞里德讓他累壞了。

  我自酒櫃中取出威士忌和玻璃杯,倒上一杯後,遞至安德烈面前,「來點威士忌?」

  安德烈先是猶豫了一下,旋即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將酒杯放回桌面後,他盯著空酒杯許久,半晌,才用著有些不敢確定的開口,「伊安,我……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當然可以。」

  安德烈喝掉半瓶威士忌後,我也把他和亞里德間的成長故事全部聽完了,包括他們的父母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分開。

  他們如何的惡言相向。

  身為孩子的他,如何抱著懵懂無知的亞里德。

  安德烈說了許多許多事,最後,他無力的將臉埋入雙手,低語,「亞里德曾問過我,爸媽會分開,是不是他的錯?」

  「這事怎麼能怪他呢?他那時只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

  我沒有告訴安德烈,他方才的話語完全無法解釋,亞里德的言行,又或者,在他眼裡,這些不過是亞里德潛意識裡,用來表達寂寞和不安的方式,無論如何,如果亞里德過去總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像是個受虐兒,安德烈至今沒被社會局關注,實在是個奇蹟。

  不管如何,我欣賞了一齣很棒的鬧劇。

  如果當年的艾琳娜能做到亞里德這種程度,我相信,我們間的愉悅會多上許多,至少,我會感到更加愉快。

    ***    ***    ***

  我承認,為了將亞里德的歪腦筋從玫瑰念珠上頭移走,並讓他這輩子再也不想打那條念珠的主意,我在他身上下了點功夫。

  除了物質上的滿足和享受,還多了那麼點吸血鬼的誘惑。

  某方面來說,亞里德有著和他外貌截然不同的內在,用我的方式來說,他屬於娛樂價值較高的人類,也許是這樣的緣故,我有些沒拿捏好尺度,稍微過頭了點……

  嗯,一點點。

  效果特別顯著,對此,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或者該說,這本就是預料之內的情況,要說有什麼不太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從那天起,亞里德不再只黏著安德烈。

  他開始對我表現出興趣。

  至於掩藏在興趣底頭的是什麼心思,我並不在意,哪怕我坐在沙發上看書時,亞里德就在旁側,撐著雙頰的盯著我不放,也無法構成影響。

  我們外出用餐時,亞里德會突然擠到我和安德烈身邊,狀似親密的各挽住我們一邊,看起來就像是在對兩名兄長撒嬌一樣,只是他真正的兄長,會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著我,看得我冷汗直流,深刻的反省起自己何必作死?

  就在不知第幾次,亞里德轉頭問我,那件衣服適合他嗎?我下意識的回答,喜歡就買,不用客氣時,安德烈終於在亞里德進了試衣間後,挪到我身邊。

  「伊安。」

  「嗯?」我想,安德烈應該不至於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揍我。

  「你對亞里德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安德烈這話問得很含蓄,我卻聽得毛骨悚然,就像是有天,希沃茲或是隨便一個人突然轉頭問我,是不是對賽門有興趣?就是和這差不多的感覺,當然,拿賽門跟亞里德相比不太恰當,儘管,他們兩位同樣的性格惡劣。

  我幾乎是想都沒想就作出了回應,「安德烈,我這麼說有些失禮,但是,請容許我真摯而誠懇的回答你。」

  「會對那類型感到興趣的,只有你們人類。」

  安德烈聞言,露出一種不知道該說是感到安心,還是深受冒犯的複雜神情,最後,他說了句讓我不得不神情古怪盯著他看的話語,「你對他太好了。」

  「嘿,那是你弟。」

  安德烈的預感相當靈驗。

  他出門打工的那天,我難得的睡到中午才起床。

  就在我拿著昨天買的麵包和生菜,再從冰箱翻出的火腿跟乳酪,打算隨便弄份三明治充當午餐時,以往總會在安德烈出門後,自己尋找樂子的亞里德溜進廚房,靠著另一邊的料理檯,盯著我直瞧。

  我並不認為,安德烈會粗心到忘記給亞里德準備午餐,仍是基於禮貌的問了一句,「需要嗎?」

  雙手抵著下巴的亞里德對我搖頭,當我開始將材料一層層疊上時,亞里德突然冒出一句詢問,「你是安德烈的男朋友嗎?」

  「為什麼這麼問?」

  「安德烈換衣服時,我注意到他身上有個奇特的咬痕。」亞里德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並以手指比劃了下他所看見咬痕的位置。「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

  與其說,那是疑問,不如說是肯定。

  亞里德演了齣鬧劇的那天夜裡,安德烈同樣把自己灌得天南地北找不著邊時,我送了他一樣小禮物。

  一條造型樸實的十字項鍊。

  不管是天主,還是基督,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買下這玩意,純粹是因為見到它的瞬間,我想起了安德烈。

  我主觀且自我的認為,它一定會適合安德烈。

  儘管,吸血鬼贈予的十字架,感覺有那麼點嘲諷意味,以致於安德烈用極其微妙的神情望著我,可,最後他仍是略微垂頭,讓我將項鍊繞過他的脖子。

  為安德烈戴好項鍊的瞬間,我拿起十字架的部份,置於唇前一吻。

  我這麼做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甚至可能沒有半點理由跟想法,絕對不是想嘲諷什麼人,或是什麼信仰,安德烈在我做完這個動作,往後退了一步時,神色僵硬的瞪了我一眼,帶著幾分氣惱的低斥。

  「伊安!」

  安德烈的反應讓我不能自己的愉悅低笑。

  就在我拉開安德烈衣領,吸吮鮮血時,我以眼角餘光發現,原本應該在自己房裡的亞里德就站在房間外頭,透過門縫窺視一切。

  以人類而言,亞里德的演技實在很好。

  他成功的讓安德烈相信,他醉得一塌糊塗,壓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實際上,他頭腦清晰,每句話,每個反應都是經過思考與判斷的表現。

  我明知道,亞里德正在偷看,卻沒有隱瞞的打算。

  我讓他知道,我是個吸血鬼,又是如何在安德烈同意下,吸食他的鮮血,一如數百年前,我刻意將把柄送到艾琳娜手裡一樣。

  直到我結束進食,讓失血同時酒醉的安德烈躺於床上安睡,亞里德才搶在我推門離開前,悄然溜走。

  亞里德以為,我沒有發現。

  不管是他假裝喝醉,還是站在門外窺視。

  他仍是那麼的聰明,就連那件圓領上衣也很好的突顯了他過於優美的脖頸,當他刻意提及安德烈脖子上的咬痕,並對著自己脖子比劃時,那份刻意就更加明顯了。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代,那些試著讓我咬他們一口的人類,不分男女,總愛特意露出他們的脖頸,好像吸血鬼看見他們的脖子,就會抵擋不住饑餓,撲上去吸血一樣……好吧!人類既定印象裡的吸血鬼,就是這副德性。

  面對這種含蓄、婉轉,同時露骨的邀約,我不只一次的認為,人類真是可愛的生物,可愛到令我胃口盡失。

  察覺我不過是看了他一眼,便將視線收回,對他的興趣甚至沒有那份三明治高時,亞里德繞過料理檯,來到我的身邊。

  這回,他沒有跟我保持距離,而是大膽的貼在我身上,距離近的讓我可以清楚聞到沐浴乳香味,他甚至蓄意仰首,附在我耳際低語,「伊安。」

  他每說一句話,呼出的熱氣就會輕輕撫過我肌膚。

  「如果,你不是安德烈的伴侶。」亞里德的語調透著一股壓抑的熱情與渴望,就像是炎炎夏日,稍不留神就有被勾引的風險,「不打算考慮我一下嗎?」說話同時,他動手輕撩髮絲,這舉動讓他脖頸的線條愈發誘人。

  「我比安德烈年輕,有活力,同時,比他更有情趣……」

  「不管是在哪方面。」

  坦白說,這邀約有點迷人。

  如果我不是認識安德烈在前,又或者亞里德不是安德烈的弟弟,我不介意陪他玩上一場遊戲,可惜,他背後的人是安德烈,哪怕我再有興趣,也得忍痛說不,更何況……我以手指勾起亞里德下顎,像是端詳他容貌的打量片刻,最後,用帶著些許遺憾的語氣回他,「抱歉。」

  「我很挑食。」

  不是每個送到我眼前的食糧,我都有興趣咬上一口。

  我只吃我有興趣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