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翩然到訪的男人 (4)

　　在數學系圖書館二樓的角落，有個和周遭牆壁一樣，被粉刷成乳白色的門，若不仔細觀察，人們往往無視地走過。

　　和佳蒂分別後，亨利克沒瞥其他的書一眼，逕自走進了這扇門。掩上門，亨利克在黑暗中摸索到電燈開關，一排又一排的書櫃整齊劃一地排列在眼前，書櫃上則擺著厚殼的黑色資料夾，光看就覺得頗有分量。

　　這裡是數學系的系史資料庫，收藏了系上從成立以來歷年的教學資料或著是大事件的紀錄。雖然數學系這幾年逐漸推動將資料上傳到雲端，但一來進度仍舊緩慢，二來為了資訊安全考量，包含部分Server的相關資料在內，許多文件還是必須親自到現場翻閱。

　　亨利克穿梭在書櫃間，單調的黑色資料夾讓人從外表難以分清內容，只有書櫃和資料夾側邊黏貼的標籤微微透漏出訊息。

　　他還記得，在演習場看到那片汙漬後的隔天，系主任拉米亞恰好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這是你要的資料。」拉米亞一手抓著一疊紙本，見亨利克桌上堆滿雜物，用另一手輕輕掃出一片空隙，把紙本放了上去：「另外還有些電子檔，剛剛才寄給你。」

　　「嗯，收到了。」亨利克坐在電腦前，邊啜著馬克杯中微微冒煙的咖啡，邊敲打著鍵盤。他放下馬克杯，隨興地翻閱著佈滿密密麻麻文字的資料：「希望對調查會有幫助吧。」

　　見亨利克的態度有些慵懶，拉米亞暗自在心裡抱怨著：整理這些資料很花時間，都為人師表了，學著替人著想一下吧？上次在地下街的事情也是，隨隨便便就在一般人面前使用Real Mode，為了幫他善後花了多大功夫，被念了後也像這樣漫不經心的。他到底知不知道隨便讓人知道Real Mode可能招來多少麻煩事啊！

　　唉，算了，不過亨利克打從當學生時就是這副德行了。拉米亞嘆了口氣，瞥了眼牆上的時鐘，回過身：「那這些就交給你。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等等和我的研究生還有Meeting。」

　　「等一下。」亨利克捨下手中的資料，語氣倏地嚴肅起來：「系主任，我想問問，樓下演習場以前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嗎？例如事故之類的。」

　　演習場？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拉米亞疑惑地回過頭：「說事故的話，Server導入教學也很久了，你還是學生的時候就有了嘛；那麼長的時間裡，總難免有事故。所以我才三申五令要你上課的時候多注意一點！」

　　「那麼，這幾年有發生過嗎？誤觸Real Mode傷人之類的問題。」亨利克直盯著拉米亞，剛才的慵懶一掃而空。

　　而她並沒有正面回答，只冷冷地回道：「你看到了什麼嗎？」

　　怎麼了？突然那種表情，好像要把人吞了一樣。亨利克愣了下，空氣中不知何時起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他不為所動地啜了口咖啡：「沒有，只是好奇關心一下罷了。」

　　「和以前一樣好奇心旺盛呢，你。」拉米亞邊說邊拉開門：「不過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都跟現在沒有關係了。」

　　「等等，系主任，這是什麼意──」「碰。」見拉米亞就要離開，亨利克連忙站起身要追上去，但門卻搶先一步被掩上。他打開門，急躁地探出頭，卻只能看到拉米亞彎過走廊的背影。

　　亨利克一手握著拳頭，不滿地咬著牙，在演習場的那片汙漬絕對不會錯，就是乾掉的血液，居然還被置物櫃遮住。雖然本來為了不讓學生們起疑，打算混過去，但看來他們應該也察覺到了。

　　原本以為只是意外，提醒學生們多注意就是了，但系主任卻又表現出這種耐人尋味的態度，到底是什麼意思？亨利克忍不住啐了聲。

　　「亨利克，怎麼了嗎？」就在此時，隔壁研究室的南斯教授一手拿著保溫瓶，正走出門要去裝水，瞥見站在門旁的亨利克，好奇地出聲問道：「氣色不太好。」

　　「沒什麼。」一查覺到身旁有人，亨利克立刻恢復若無其事的樣子。突然他靈光一閃，既然系主任不打算回答，何不問問其他人？亨利克故作輕鬆地笑了聲：「對了，南斯，你有聽說過演習場這幾年發生過什麼事故嗎？」

　　「是有啦──唔。」南斯不假思索地回道，但卻馬上回過神，緊張地閉上嘴。他用眼角餘光掃視著周圍，確認沒有其他人，方低聲地問道：「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這是什麼禁忌的話題嗎？剛才系主任的態度是一回事，現在南斯教授的態度也莫名其妙。亨利克一頭霧水地搔搔頭：「這個不能問嗎？」

　　「也、也不是啦。只是大家都有種不成文的默契，不去談那件事情。」南斯平常講話就已經聲量偏小，他緊張時音量又更加細微，亨利克都得往前靠一步才聽得到。南斯眼神瞥向一旁，緩緩地、小心翼翼地說道：「兩年前，演習場曾經發生學生被辯證系統的Real Mode傷成重傷的意外。」

　　「有這種事情！」亨利克忍不住驚呼，而南斯連忙示意要他壓低聲量：「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剛好在國外開會，所以詳情我也不清楚。」

　　「那還有誰會比較清楚嗎？」

　　「建議你不要找人問，當初我開完會回來時，大家都很低調，沒人願意談。尤其是現在的系主任。」南斯一手撫著下顎，思考了幾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如果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內容的話──」

　　資料庫應該會有相關紀錄吧？亨利克側身走進兩個書櫃中的夾層，當天南斯建議自己來到資料庫，卻又神經兮兮地要他別到處張揚是自己提議的。

　　哼，簡直就像是在邀請我調查一樣。亨利克冷笑一聲，抽出一本資料夾。封面記載的日期就是南斯所說，事件發生的那一天。我倒要看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亨利克邊想邊打算在略為昏暗的燈光中翻開資料夾，沒想到封面卻如上了鎖般紋風不動。

　　不會吧？設了加密程序嗎？到底有多不想要人看到裡面的內容？亨利克把資料夾拿到右手，把左手腕的Connector湊到嘴邊：「柴古‧亨利克，Real mode，On。」

　　Connector的螢幕浮現一抹赤紅，亨利克俐落地把資料夾的側邊順著Connector掃了過去，隨即響起了「嗶嗶」的聲響。

　　除了論文庫和辯證系統，Server還支援加密系統，可以使用Connector對植有特殊晶片的資料夾上鎖及解鎖，而操作者及時間都會被記錄下來。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亨利克正要打開資料夾，沒想到從書櫃間又傳來不知名的腳步聲。聲音的主人身著米色大衣，戴著黑色圓帽，先前在圖書館門口和佳蒂及德雷碰面的他一手提著公事包，面容嚴肅地盯著亨利克。

　　「請問，是柴古‧亨利克教授嗎？」

　　這男人是誰？在系上根本沒看過這個人！亨利克還沒看到資料夾內容，索性先闔上，並裝作沒事地將其塞回書櫃中。他轉過身，隨興地倚著書櫃：「我就是，有什麼事情嗎？」

　　兩人互相盯著彼此，男子的眼神不怒自威，身材又比亨利克高了半個頭，感受到些許威脅的亨利克自然也不遑多讓，嚴肅地盯著對方。

　　過了數秒，率先打破尷尬的是男子，他走向亨利克，伸出滿布厚繭的手：「您好，我們有些調查，需要您的協助。」

　　亨利克遲疑了一下，才配合地握手。就在此時，男子才猛地會意過來：「不好意思，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芬奇‧渥塔，國北市檢署的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