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聲音偶發性失調症（上）
本章節 3998 字
更新於: 2020-07-06
她醒的時候空氣中飄蕩著絲絲涼意。
空氣森冷，氣溫在一夜間陡然驟降，季節交替的時期氣候總是乍暖還寒，冬衣才剛收起又得再度換上，就算神選者們居住在獨立於埃利希翁外的鏡花園，也無法避免。為了能讓神選者配合時令更衣，神將鏡花園的氣候與世界相連。
「哈啾！」
茱莉蕥打了個噴嚏，哆嗦著縮成一團，天氣好冷，完全不想起床，她抓著棉被將自己緊緊裹起，只留耳尖暴露在外。就在茱莉蕥眼睛正要瞇起的那一刻，危機意識驚醒了她，她晚點還有行程，現在不是可以賴床的時候，她掀開棉被，輕巧地跳下被窩。
「哈啾！」
好冷。地面的寒氣透過腳底直竄全身，茱莉蕥打了個寒顫，趕緊抓了衣服去浴室更衣。她倉促地洗臉，被水凍地嘶嘶抽氣，刺骨的低溫讓她徹底醒了過來，瞌睡蟲一掃而空。她整理頭髮，拉好肩線，將衣服所有褶皺都順平之後，茱莉蕥退了一步，藉著全身鏡檢視自己。
「還不錯。」這是她給自己的評語。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開朗活潑的嗓音隨之而來。「茱莉蕥──妳醒了沒有？」
「醒……醒了！」
「醒」這個字在喉嚨卡了一下，茱莉蕥又試了第二次，才將「醒了」這兩個字送出唇齒。大概是一夜過後還沒開嗓吧，她沒有多想，只是倒了杯水潤喉。
茱莉蕥前去應門，潘索笛亞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外，她對茱莉蕥露出燦爛的笑靨，明亮的眼眸火光灼灼。她就像是一團火焰，光是存在就足以溫暖空氣。
「嘿，早安！昨天睡得好嗎？」
在兩人關係剛改善的時候，潘笛的熱情總讓茱莉蕥難以招架，但隨相處時間益發長久，她也漸漸能夠應對。
「還可以。」茱莉蕥頓了頓後補充道：「我昨天在莉莉茲家待得比較晚，回南塔洗完澡後就睡了。」
茱莉蕥沒說的是，巫貓的睡眠時間偏長，冬天時所需的睡眠時間會比夏天來得多，天冷時要他們起床根本是種折磨。不過約定就是約定，承諾的約沒有推託的理由，好在剛才的冷水已經讓她完全清醒，不至於會突然睡倒。
「太好了。我們去吃早餐，晚點給妳看一個有趣的東西。」
潘笛咚咚咚地跑下樓層，長長的辮子在她身後有活力彈動。茱莉蕥慢悠悠地跟上，跟潘笛相處一段時間後，她終於能稍稍理解，潘笛為何總能輕易博得所有人的好感，因為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米希雅小女兒的開朗與直率。
她們在南塔的大廳用餐，茱莉蕥小口小口吃著早餐，看著潘笛面前的盤子高疊，剛開始她還會被龍族茂盛的食量嚇到，但最近已經能習以為常。對於已經能面不改色的自己，茱莉蕥忍不住在內心感慨：習慣真是可怕。
「我跟妳說，上次我去別的城鎮……」
「……然後我哥啊他就……」
「我發現最近埃利希翁流行起……」
「上次我看到的那隻鳥……」
潘笛喋喋不休地分享趣事，再細碎的瑣事她都如數家珍，就好似每天看到的都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大廳裡都是她說話的聲音。大多數的時候，茱莉蕥只是靜靜地凝聽跟忙著殲滅早餐，偶爾才會應上一兩句，但潘笛完全不減興致。
她們之間的相處就是這樣：一個熱情如火，一個淡薄如冰；一個是活了兩百多歲的幼龍，一個是困在年幼身軀裡的成人。兩人之間的差異明明如此巨大，卻還是當得成朋友，不管想了幾次茱莉蕥都覺得驚奇。
一個小時後，兩人一用完餐，潘笛興高采烈地拉著茱莉蕥離開大廳，探索起變化多端的「神的房間」來。茱莉蕥在摘星宿住了十年之久，還是搞不懂摘星宿的脾氣，陌生的房間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搞得好像在玩捉迷藏，只是她從來不會想花力氣當鬼。
當鬼顯然是潘笛的樂趣，因為茱莉蕥已經被拉著玩了好幾回，這次她逮到的房間位於東塔的主要幹道旁，門面樸素而普通，完全看不出後面藏了什麼。
「我進去囉！」
潘笛客客氣氣地敲了幾下門，然後一點也不客氣地開門，完全不管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剛開始，茱莉蕥還會為潘笛的魯莽膽顫心驚，但潘笛的說法是神早已把會有危險的房間鎖了起來，剩下的皆可以自由探索──只要能擺平偶爾冒出的那些「麻煩」。
茱莉蕥完全不想知道那些「麻煩」是什麼。
這次潘笛選的是一個沒有安全疑慮的房間，一進到室內，茱莉蕥就可以明白潘笛為什麼這麼興奮，因為房內堆滿了埃利希翁沒有的事物，那些東西明顯是來自其他世界。
會顯示影像跟發出聲音的鐵盒子、畫滿長翅膀小人的圖畫書、活像在畫畫的方塊字、放在眼前就可以看到奇異景象的管子……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來自何方，但看在潘笛眼裡，這無疑是一個包羅萬象的遊戲間。
潘笛在房間裡東探探、西找找，不一會，她就抱著一個某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回來。嘿咻！她拂開地上的雜物一屁股坐下，高舉著雙手向茱莉蕥獻寶。「這個！」
茱莉蕥跟著坐下，她姿態優雅地將裙擺順好，不忘給尾巴留些活動空間。「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金屬方盒子，尺寸不大，約莫只有茱莉蕥手肘長，有很多旋鈕，透明塑膠面下滿是刻度，細細長長的金屬棒從盒子一側伸了出來，一節一節的可自由調整長短。
茱莉蕥從沒看過這個東西，或者該說，從沒在埃利希翁看過。埃利希翁也有科技，但主要是應用在日常生活上，並沒有多高度的發展，再加上大部分問題都能經由公會解決，神也沒特別提倡，科技的進步與否向來不是會被重點關注的議題。
「這好像是一個叫做『收音機』的東西。」
潘笛立起金屬棒，撥動旋鈕，收音機上頭的紅色小燈亮起，並發出「沙沙沙」的雜音。潘笛再轉動幾下，雜音就變成了人聲，雖然不是能聽懂的語言，但聽起來像是兩個人在交談。
「妳聽，它可以很多不同的聲音，其中絕大多數來自其他世界。」
「喵？」茱莉蕥瞠大了眼睛，精緻的小臉上流露驚奇，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說發出不同聲音的部分。」
「嗯……其實我也不太懂。」潘笛吐吐舌，淘氣地微笑，「那根長長的金屬棒是『天線』，轉動旋鈕可以選擇『頻道』，不同的頻道會有不同的聲音……我就只知道這麼多了。」
完全聽不懂，茱莉蕥放棄理解，好在收音機的結構也不是重點。潘笛又撥弄了下旋鈕，轉到一個純音樂的頻道，揭露了今天的重點。
「我們來玩比賽吧！規則就是『妳轉台我模仿』，模仿不出來的人輸，有三次機會。」
茱莉蕥挑起細細的眉毛，尾巴躍躍欲試地甩動，那模樣就像是準備狩獵的貓。「如果我贏了，會有什麼獎勵嗎？」
「這個怎麼樣？」
潘笛張嘴吐出龍息，橘紅的火焰在她掌心聚集成一個圓球，火芯絨絨萌動，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小雞。
「龍的火焰跟法師的火魔法不同，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只要在房間放上一點，房間內就可以溫暖乾爽好幾天。」
潘笛往掌心吹了口氣，火焰像是被吹開的蒲公英，化作星星點點擴散到房間每個角落。頓時間，室內就好像放置了一個火爐，暖烘烘的空氣安撫了茱莉蕥緊繃的神經，烤得她渾身舒暢，差點忍不住就要在地上打起滾來。
「那如果妳贏的話……」
茱莉蕥發出舒服的呼嚕聲，慢條斯理地說：
「我就為妳唱首歌吧。」
稍微對巫貓有點概念的人都會知道，這是一個為音樂而生的種族，他們歌聲美妙、音感超群，音樂流淌在每個人的血液中，信手捻來都能成歌成曲。巫貓因為詛咒失去了種族能力，但音樂天賦不曾因為詛咒消失，現今大多數的巫貓還保留著極高的音樂天賦，人人都是箇中好手。
巫貓的演出精湛的地方不只在技巧或臺風，還有能在廣袤音域輕鬆迴盪的曼妙嗓音。複雜的聲帶結構能讓巫貓能模仿任何聲音，只要經過嚴格訓練，他們甚至能精通世間萬物的語言。
茱莉蕥對精通萬物言沒什麼興趣，但只要她要模仿聲音的話，絕對綽綽有餘。即便是發聲系統比人類複雜很多的龍族，在巫貓面前仍是小巫見大巫，茱莉蕥興致勃勃，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較勁馬上就開始了，採取回合制，兩人輪流切換頻道，互相考驗對方。獅吼、汽車急煞聲、人聲、書頁翻動聲、引擎聲、蟲鳴、雨聲……小小的房間內，開啟了一場聲音的盛宴，聲音將她們帶到從未抵達的世界。
聲音雖不能帶來畫面，但豐沛的想像力填補了空白，潘笛跟茱莉蕥又笑又鬧，手牽手在想像的國度裡暢遊。她們在都市街頭淋雨、在麥田中聽風唱歌、在大草原上與野獸共遊、在學校中奔跑嬉戲、在異國與人談笑風生……隨時間推進，題目的難度益發困難，逐漸超出龍族發音系統的負荷範圍。
「Anak kucing itu tertidur……」
「醜一。」
「Anak kucing itu tertidur di──」
「醜二。」
從收音機裡流出的，是一種音韻複雜、發音方式繁瑣的語言，潘笛試了第二次，還是無法讓氣流打在正確的位置上。眼見就要沒機會了，潘笛也不覺得能夠成功，索性擺擺手，自行投降。
「我認輸、我認輸，實在太難了。」
「Anak kucing itu tertidur di dalam bakul。」茱莉蕥輕啟唇瓣，詰屈聱牙的音節不費吹灰之力吐露而出，就好像她已使用這個語言多年。
茱莉蕥的勝利並非一觸即就，在上任神選者之前，艾瓦爾要求她通透埃利希翁所有種族的語言系統，了解每個聲音是如何生成……一想起那段不見天日的受訓過程，她就無比慶幸已經過了。
「是怎麼做到的！感覺好神奇哦！」
見潘笛一臉不可思議，茱莉蕥洋洋得意，她決定再露一手，滿足自己小小的虛榮之心。氣流從肺部流經咽喉，正要化作聲音吐露而出，突然之間，喉嚨劇烈地癢了起來，茱莉蕥頻頻嗆咳，覺得脖子裡像是有羽毛在撓。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天呀！發生了什麼事？」
潘笛從地上跳起，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白色的髮辮在她身後跳來跳去。她衝去廚房拿了水壺跟水杯，倒了杯水遞給茱莉蕥，茱莉蕥喝過之後，咳嗽才稍微緩了下來，但發癢的情況還在持續。
「茱莉蕥，妳還好嗎？」問一個明顯不舒服的人好不好，這明顯是很弔詭的一件事，但潘笛也想不到別句話說了。
「我……咳咳咳咳咳……」
茱莉蕥說不到一句話，又開始咳了起來，她又趕緊喝水潤潤喉嚨，抓住空檔說話。「我們去北塔找諭醫咳咳咳……」
她一說話，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事情絕對不只有感冒這麼簡單。
她的聲音變了。
空氣森冷，氣溫在一夜間陡然驟降，季節交替的時期氣候總是乍暖還寒，冬衣才剛收起又得再度換上，就算神選者們居住在獨立於埃利希翁外的鏡花園，也無法避免。為了能讓神選者配合時令更衣，神將鏡花園的氣候與世界相連。
「哈啾！」
茱莉蕥打了個噴嚏，哆嗦著縮成一團，天氣好冷，完全不想起床，她抓著棉被將自己緊緊裹起，只留耳尖暴露在外。就在茱莉蕥眼睛正要瞇起的那一刻，危機意識驚醒了她，她晚點還有行程，現在不是可以賴床的時候，她掀開棉被，輕巧地跳下被窩。
「哈啾！」
好冷。地面的寒氣透過腳底直竄全身，茱莉蕥打了個寒顫，趕緊抓了衣服去浴室更衣。她倉促地洗臉，被水凍地嘶嘶抽氣，刺骨的低溫讓她徹底醒了過來，瞌睡蟲一掃而空。她整理頭髮，拉好肩線，將衣服所有褶皺都順平之後，茱莉蕥退了一步，藉著全身鏡檢視自己。
「還不錯。」這是她給自己的評語。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開朗活潑的嗓音隨之而來。「茱莉蕥──妳醒了沒有？」
「醒……醒了！」
「醒」這個字在喉嚨卡了一下，茱莉蕥又試了第二次，才將「醒了」這兩個字送出唇齒。大概是一夜過後還沒開嗓吧，她沒有多想，只是倒了杯水潤喉。
茱莉蕥前去應門，潘索笛亞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外，她對茱莉蕥露出燦爛的笑靨，明亮的眼眸火光灼灼。她就像是一團火焰，光是存在就足以溫暖空氣。
「嘿，早安！昨天睡得好嗎？」
在兩人關係剛改善的時候，潘笛的熱情總讓茱莉蕥難以招架，但隨相處時間益發長久，她也漸漸能夠應對。
「還可以。」茱莉蕥頓了頓後補充道：「我昨天在莉莉茲家待得比較晚，回南塔洗完澡後就睡了。」
茱莉蕥沒說的是，巫貓的睡眠時間偏長，冬天時所需的睡眠時間會比夏天來得多，天冷時要他們起床根本是種折磨。不過約定就是約定，承諾的約沒有推託的理由，好在剛才的冷水已經讓她完全清醒，不至於會突然睡倒。
「太好了。我們去吃早餐，晚點給妳看一個有趣的東西。」
潘笛咚咚咚地跑下樓層，長長的辮子在她身後有活力彈動。茱莉蕥慢悠悠地跟上，跟潘笛相處一段時間後，她終於能稍稍理解，潘笛為何總能輕易博得所有人的好感，因為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米希雅小女兒的開朗與直率。
她們在南塔的大廳用餐，茱莉蕥小口小口吃著早餐，看著潘笛面前的盤子高疊，剛開始她還會被龍族茂盛的食量嚇到，但最近已經能習以為常。對於已經能面不改色的自己，茱莉蕥忍不住在內心感慨：習慣真是可怕。
「我跟妳說，上次我去別的城鎮……」
「……然後我哥啊他就……」
「我發現最近埃利希翁流行起……」
「上次我看到的那隻鳥……」
潘笛喋喋不休地分享趣事，再細碎的瑣事她都如數家珍，就好似每天看到的都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大廳裡都是她說話的聲音。大多數的時候，茱莉蕥只是靜靜地凝聽跟忙著殲滅早餐，偶爾才會應上一兩句，但潘笛完全不減興致。
她們之間的相處就是這樣：一個熱情如火，一個淡薄如冰；一個是活了兩百多歲的幼龍，一個是困在年幼身軀裡的成人。兩人之間的差異明明如此巨大，卻還是當得成朋友，不管想了幾次茱莉蕥都覺得驚奇。
一個小時後，兩人一用完餐，潘笛興高采烈地拉著茱莉蕥離開大廳，探索起變化多端的「神的房間」來。茱莉蕥在摘星宿住了十年之久，還是搞不懂摘星宿的脾氣，陌生的房間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搞得好像在玩捉迷藏，只是她從來不會想花力氣當鬼。
當鬼顯然是潘笛的樂趣，因為茱莉蕥已經被拉著玩了好幾回，這次她逮到的房間位於東塔的主要幹道旁，門面樸素而普通，完全看不出後面藏了什麼。
「我進去囉！」
潘笛客客氣氣地敲了幾下門，然後一點也不客氣地開門，完全不管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剛開始，茱莉蕥還會為潘笛的魯莽膽顫心驚，但潘笛的說法是神早已把會有危險的房間鎖了起來，剩下的皆可以自由探索──只要能擺平偶爾冒出的那些「麻煩」。
茱莉蕥完全不想知道那些「麻煩」是什麼。
這次潘笛選的是一個沒有安全疑慮的房間，一進到室內，茱莉蕥就可以明白潘笛為什麼這麼興奮，因為房內堆滿了埃利希翁沒有的事物，那些東西明顯是來自其他世界。
會顯示影像跟發出聲音的鐵盒子、畫滿長翅膀小人的圖畫書、活像在畫畫的方塊字、放在眼前就可以看到奇異景象的管子……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來自何方，但看在潘笛眼裡，這無疑是一個包羅萬象的遊戲間。
潘笛在房間裡東探探、西找找，不一會，她就抱著一個某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回來。嘿咻！她拂開地上的雜物一屁股坐下，高舉著雙手向茱莉蕥獻寶。「這個！」
茱莉蕥跟著坐下，她姿態優雅地將裙擺順好，不忘給尾巴留些活動空間。「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金屬方盒子，尺寸不大，約莫只有茱莉蕥手肘長，有很多旋鈕，透明塑膠面下滿是刻度，細細長長的金屬棒從盒子一側伸了出來，一節一節的可自由調整長短。
茱莉蕥從沒看過這個東西，或者該說，從沒在埃利希翁看過。埃利希翁也有科技，但主要是應用在日常生活上，並沒有多高度的發展，再加上大部分問題都能經由公會解決，神也沒特別提倡，科技的進步與否向來不是會被重點關注的議題。
「這好像是一個叫做『收音機』的東西。」
潘笛立起金屬棒，撥動旋鈕，收音機上頭的紅色小燈亮起，並發出「沙沙沙」的雜音。潘笛再轉動幾下，雜音就變成了人聲，雖然不是能聽懂的語言，但聽起來像是兩個人在交談。
「妳聽，它可以很多不同的聲音，其中絕大多數來自其他世界。」
「喵？」茱莉蕥瞠大了眼睛，精緻的小臉上流露驚奇，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說發出不同聲音的部分。」
「嗯……其實我也不太懂。」潘笛吐吐舌，淘氣地微笑，「那根長長的金屬棒是『天線』，轉動旋鈕可以選擇『頻道』，不同的頻道會有不同的聲音……我就只知道這麼多了。」
完全聽不懂，茱莉蕥放棄理解，好在收音機的結構也不是重點。潘笛又撥弄了下旋鈕，轉到一個純音樂的頻道，揭露了今天的重點。
「我們來玩比賽吧！規則就是『妳轉台我模仿』，模仿不出來的人輸，有三次機會。」
茱莉蕥挑起細細的眉毛，尾巴躍躍欲試地甩動，那模樣就像是準備狩獵的貓。「如果我贏了，會有什麼獎勵嗎？」
「這個怎麼樣？」
潘笛張嘴吐出龍息，橘紅的火焰在她掌心聚集成一個圓球，火芯絨絨萌動，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小雞。
「龍的火焰跟法師的火魔法不同，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只要在房間放上一點，房間內就可以溫暖乾爽好幾天。」
潘笛往掌心吹了口氣，火焰像是被吹開的蒲公英，化作星星點點擴散到房間每個角落。頓時間，室內就好像放置了一個火爐，暖烘烘的空氣安撫了茱莉蕥緊繃的神經，烤得她渾身舒暢，差點忍不住就要在地上打起滾來。
「那如果妳贏的話……」
茱莉蕥發出舒服的呼嚕聲，慢條斯理地說：
「我就為妳唱首歌吧。」
稍微對巫貓有點概念的人都會知道，這是一個為音樂而生的種族，他們歌聲美妙、音感超群，音樂流淌在每個人的血液中，信手捻來都能成歌成曲。巫貓因為詛咒失去了種族能力，但音樂天賦不曾因為詛咒消失，現今大多數的巫貓還保留著極高的音樂天賦，人人都是箇中好手。
巫貓的演出精湛的地方不只在技巧或臺風，還有能在廣袤音域輕鬆迴盪的曼妙嗓音。複雜的聲帶結構能讓巫貓能模仿任何聲音，只要經過嚴格訓練，他們甚至能精通世間萬物的語言。
茱莉蕥對精通萬物言沒什麼興趣，但只要她要模仿聲音的話，絕對綽綽有餘。即便是發聲系統比人類複雜很多的龍族，在巫貓面前仍是小巫見大巫，茱莉蕥興致勃勃，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較勁馬上就開始了，採取回合制，兩人輪流切換頻道，互相考驗對方。獅吼、汽車急煞聲、人聲、書頁翻動聲、引擎聲、蟲鳴、雨聲……小小的房間內，開啟了一場聲音的盛宴，聲音將她們帶到從未抵達的世界。
聲音雖不能帶來畫面，但豐沛的想像力填補了空白，潘笛跟茱莉蕥又笑又鬧，手牽手在想像的國度裡暢遊。她們在都市街頭淋雨、在麥田中聽風唱歌、在大草原上與野獸共遊、在學校中奔跑嬉戲、在異國與人談笑風生……隨時間推進，題目的難度益發困難，逐漸超出龍族發音系統的負荷範圍。
「Anak kucing itu tertidur……」
「醜一。」
「Anak kucing itu tertidur di──」
「醜二。」
從收音機裡流出的，是一種音韻複雜、發音方式繁瑣的語言，潘笛試了第二次，還是無法讓氣流打在正確的位置上。眼見就要沒機會了，潘笛也不覺得能夠成功，索性擺擺手，自行投降。
「我認輸、我認輸，實在太難了。」
「Anak kucing itu tertidur di dalam bakul。」茱莉蕥輕啟唇瓣，詰屈聱牙的音節不費吹灰之力吐露而出，就好像她已使用這個語言多年。
茱莉蕥的勝利並非一觸即就，在上任神選者之前，艾瓦爾要求她通透埃利希翁所有種族的語言系統，了解每個聲音是如何生成……一想起那段不見天日的受訓過程，她就無比慶幸已經過了。
「是怎麼做到的！感覺好神奇哦！」
見潘笛一臉不可思議，茱莉蕥洋洋得意，她決定再露一手，滿足自己小小的虛榮之心。氣流從肺部流經咽喉，正要化作聲音吐露而出，突然之間，喉嚨劇烈地癢了起來，茱莉蕥頻頻嗆咳，覺得脖子裡像是有羽毛在撓。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天呀！發生了什麼事？」
潘笛從地上跳起，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白色的髮辮在她身後跳來跳去。她衝去廚房拿了水壺跟水杯，倒了杯水遞給茱莉蕥，茱莉蕥喝過之後，咳嗽才稍微緩了下來，但發癢的情況還在持續。
「茱莉蕥，妳還好嗎？」問一個明顯不舒服的人好不好，這明顯是很弔詭的一件事，但潘笛也想不到別句話說了。
「我……咳咳咳咳咳……」
茱莉蕥說不到一句話，又開始咳了起來，她又趕緊喝水潤潤喉嚨，抓住空檔說話。「我們去北塔找諭醫咳咳咳……」
她一說話，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事情絕對不只有感冒這麼簡單。
她的聲音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