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八）

　　得知先前那場地震是人為引發，由元素科專攻地元素的魔法師發動的多人儀式型高階魔法實驗。

　　原本就因為沒有事前申請大型實驗必須遭受懲罰。此外，賈利得還以自己家徒弟受到驚嚇引起心靈創傷硬是透過魔女向對方索求精神賠償。

　　為甚麼會這樣呢？自己管轄的科系出了亂子。剛好惹上總是在添亂的勒索犯。兩份麻煩重合在一起。而這兩份麻煩又帶給我更多麻煩。得到的，又會是那地獄般的掛號時間……究竟，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呢……

　　不顧魔女喝了岩漿般難受的胃袋，賈利得開開心心的拿到理賠的錢子，又全部砸在茉莉的治裝費上。從哪裡來就該往哪裡去，這是他用來否認他人說他很喜歡給茉莉換新衣的台詞。

　　身為一個魔法師竟然愛上了魔力裁縫，不曉得鍛造科（防具製作人）的人願不願意讓他過去當講師。



　　「師傅，科長到底是什麼？」

　　「這個嘛～～時候也差不多了。」

　　當茉莉問起這個問題，氣功的教程也告一段落。賈利得認為茉莉完全沒有掌握，便覺得該讓她學學基礎的陰屬魔法了。

　　竟然強化魔法的運作，或是氣功的中和性循環都沒有用，那就讓她去發揮大型電池的基本功能──放電。

　　「聽過學校這個機構吧？」

　　「家鄉那裡有。」

　　「很好，接下來我要送你去這個瑪恩學唯一，也是最大的建築物。學校。我們國家的人都直接叫這地方學院，主要培育一些本地學童與外來學子基礎魔法操作的地方。你就去那裡把陰屬魔法學個大概吧～～」

　　「師傅……」

　　「怎麼，我的說明有這麼艱澀嗎？」

　　「你是想找個地方把我丟著，自己輕鬆地到處亂逛吧？」

　　「你也變的敏銳了。不錯，我的徒弟就該這樣。」

　　「別在這種時候才稱讚我……」

　　就算知道對方是想扯開話題，卻會對此感到高興。這讓茉莉對自己又好氣又好笑，將來的自己說不定是個好搞定的女人……

　　這時，為了給茉莉弄出一根法杖。賈利得前往席多納立處勒……祈求世界樹的枝葉，在眾多魔法觸媒中，子神的軀體部分無疑是最高級的。就賈利得知道的範圍內，持有最高階魔杖的人物有三。一是傑克姆送給魔女，祝賀她當選某屆國務處理人的賀禮。二是長年守在席多納立身邊的『世界樹的共存者』席林．德。第三個就是自己，那真是一場難纏……繁瑣的談判。為了拐騙席林，自己究竟犧牲了多少異世界物資從而被歐羅那個無良進口商敲詐。其實也算值得。

　　混亂不……有些騷動的交涉最後，神樹終於受不了吵鬧，介入其中讓賈利得帶走自己一小截──相當於人體的一根細毛的樹枝。見鮮少表態的子神顯現，賈利得抓緊機會跟祂討要炸不壞的房子，『神樹殘骸』。

　　「你這渾蛋究竟有多不要臉！」

　　──就讓給他吧，他對守護世界有功。應賞。

　　「僅尊神旨！」

　　「非常感謝，不愧是掌管智慧與生命的神明～～」

　　破口大罵的白鬚老人發作之前就被他的神攔下，席多納立按照經驗法則判斷，直接把賈利得要的東西給他才是最速解。只要他不太超過，耳根清靜何等寶貴。

　　「哈哈哈哈哈啊！看吶，丫頭。這就是我們的新家，堅固牢靠，地下又有能量點。實在是最適合居住的好地方～～」

　　「師傅，這裡好漂亮。真不愧是你，能找到這種地方！」

　　越是了解魔法越能發現賈利得藏在引人煩躁外貌底下的能耐。外貌協會莉第一次懂得看見人的內涵。結果卻是這種人的內涵……

　　陽光飽和，草木繁盛，蟲鳥飛蝶皆讓涓涓細流圈在線內。莊嚴淒涼的巨木殘幹彷彿破廟中還存在著他人信仰過的痕跡，存在感經由陽光加疊多倍。

　　肩上停著青鳥的茉莉蹲在花叢旁觀察毛毛蟲，這時，一隻蝴蝶飛過她的面前。她隨著紙片般的身影移動眼球，不遠處的賈利得正看著自己。

　　「師傅，怎麼了嗎？」

　　「只是在想你為甚麼總是那麼傻～～」

　　「蘇哩～～～～」

　　總穿著黑色連帽大袍的泥土人沒有多加搭理嘴角抽搐的徒弟轉過身子打量自己的住宅預定地，「弄個兩三層樓不是問題呢～～」。

　　發現他又要自己開始碎碎念，茉莉不理他，繼續玩自己的。

　　「把這個弄上去吧～～」他拿出一塊寫著『一切清淨在此！！』的木板插入細長水流中。怪異的事情發生了，以那裡為起點，神樹殘骸附近的水流竟然變成了一條流速緩慢的河川。

　　師傅好像又做了甚麼厲害的事情。小茉莉的感想僅此，她沒發現那玩意兒很不尋常。



　　賈利得送茉莉去學院接受教育，這麼一個空閒，他卻在安頓好新家之後就不知道該幹甚麼了……

　　平時遇上這種情況他會選擇去國外放肆，但現在有茉莉在，都答應要當人家的師傅教人魔法了，總不好毀約亂跑。

　　他雖然口無遮攔、毫無節操，卻算個守信用的人。只要是他抱有好感的對象大多不會違背與這類人的約定。

　　空閒過多的時候該做甚麼呢？

　　今天瑪蕾因大該是因為茉莉去上學了，她難得去學院教書。這是身為一科科長該盡的義務，所謂科長就是一種肯定，代表你在這個領域（科別）是瑪恩學第一。即便她上的課太過感覺派沒人聽得懂，她還是不能像以往那樣想到才去。

　　「如果她能像以往那樣不付責任就好了～～」

　　那個不爭氣的師傅難得變回負責任的大人，這反倒讓平時一直被她添麻煩的徒弟傷透腦筋。賈利得覺得那傢伙根本就是自己的剋星，只要待在她身邊就會被捲入事件之中。想要給她惹麻煩卻總會讓她走運的躲過……

　　竟然那個橘毛蘿莉老太婆跑去欺負不到的地方，賈利得自然把心思轉移到他的好「碰」友身上，反正召喚科的科長那個妖精先生今天肯定也在自家浴室中設置魔法鎮嘗試女神召喚。就去他家翻漫畫來看吧～～

　　那裡是瑪恩學最大的毒窟，異世界笑話這種許多人一點也不覺得好笑的廢話就是從那邊竄出。把高端的跨越世界的召喚術用在進口商品謀求暴利的浪費行為，若不是會做出這種行徑的人物，想必也當不了瑪恩學的科長。

　　天才和那個麼的只有一線之隔，這句話很好的體現在瑪恩學之中。



　　在歐羅那毒窟結束一天的宅文化探討，回到家裡的賈利得發現茉莉的表情好像不對勁。

　　他其實不怎麼懂得分辨他人的表情，一切都是依照經驗與那一點點氣氛讀取，還有特地去圖書館裡面找來的『人類的喜怒哀樂』，把這本書裡面的臉譜挨個記下來。

　　大多用來預防當菲娜拉那個粗暴的矮人把自己送去醫療科掛號的學習在此時竟然還能派上用場。

　　「別皺著一張臉，便祕嗎？」

　　「師傅……」

　　有點恍神的茉莉終於發現自家的師傅已經回到家裡，來到坐在客廳沙發椅上的自己身邊。

　　稍微沒對上焦點的雙眼義務性的對著發言者，她用低沉的、不像她現在會有的音色：「你的嘴巴怎麼總是比大便還臭？」

　　嗯嗯～～

　　（這丫頭果然怪怪的。）

　　捏造出來的笑臉不見任何波動，只是他也有發現茉莉說出平時就算想到也不會說出口的感想。

　　（在學院發生了甚麼事情嗎？）

　　（不管怎麼想，肯定就是那樣了。）

　　（不過啊……這還真不簡單呢～～）

　　（這丫頭的本性基本上是不怎麼會陷入情緒低谷的，究竟是甚麼事情讓他這麼灰心喪氣呢？）

　　「不想理大便師父了。小茉莉要去煮晚餐了……」

　　事情好像嚴重到角色崩壞的樣子。

　　安內毋湯，當機立斷。賈利得決定去找他的壞鄰居，蠢師傅問個清楚。



　　從冰箱裡面拿出一塊特價買來，快要過期的雞肉，賈利得來到瑪蕾因家門前。

　　看了門前那光禿禿的泥地，賈利得缺心眼的笑了。

　　這一幕正好被瑪蕾因看見，「吃草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糟糕，對！……草的味道其實有很多種、每天都有不同的味覺享受……」。

　　「我想那是你的那些孩子（合成獸）所排出的各種物質，其餘的我就不細說了～～」

　　「賈利得，你難道不知道告訴別人事實需要好好的衡量對方的承受能力嗎？」

　　「我就是知道你玻璃心才故意告訴你的～～」

　　不管人情道理的賈利得在哭喪著一張臉的瑪蕾因面前搖晃裝著雞肉的塑膠袋。惹的她又是鼻水、淚水，還得忙著流口水。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啊對了！爸爸你來的正好！」

　　「……」

　　「為甚麼要一語不發的揍我！？」

　　原本打算要與賈利得討論茉莉在學院裡發生的事情，現在瑪蕾因只能摀著自己的粉嫩臉蛋納悶自己為何挨揍。

　　「茉莉現在的監護人不就是你？叫你爸爸沒錯吧？」

　　「這樣啊……」

　　上蒼說過……你打了別人的左臉，你就要把她縮回去的右臉再拉出來補一下。

　　「嗚嗚……反對暴力……」

　　瑪蕾因像個小媳婦癱坐在地哭泣，她真的不懂自己造了甚麼孽。竟然教出了這個逆徒。

　　不尊重師傅就算了，因為瑪蕾因教他魔法時，是以朋友的方式相處的。

　　可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連不能隨便出手傷人的道德都沒有……

　　何況還是自己這樣外表可愛內心活潑的人。沒道理受這種對待。

　　「我要去魔魔哪裡告狀！」

　　「別這樣別這樣～～我也不曉得為甚麼一把莫名火燃起。我好像很不想要成為他人的父親呢。」

　　「嗚嗚……太過分了。就是在被人通緝追的無路可走，也沒有人直接打我的臉……」

　　看她好像得哭一陣子才夠，賈利得乾脆去她的廚房料理那塊廉價貼近保值期的雞肉。

　　「不是啦！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點加醬油？鍋鏟拿來！」「火太大了、小一點。啊！太小了。讓開我來！」

　　哭夠了，瑪蕾因走進廚房看見賈利得那拙劣的廚藝（以她的水平判斷）料理雞肉，實在難以忍受難得的食材被這樣糟蹋。一開始只是下指示，後面越看越不對眼，她一把搶走鍋鏟自個兒料理。

　　原本就是她比較會煮，而且自己也沒打算吃。賈利得便拿起芥末醬在瑪蕾因的碗內緣抹上一圈芥末，自己退出廚房了。



　　「嗯嗯～～如此原來～～有人說她是廢品啊。嘴巴可真壞呢……」

　　「怎麼……好像生氣了？」

　　喝湯的時候莫名吃了滿口芥末的瑪蕾因有點大舌頭的一咋一驚。是自己在哪個環節不小心加了芥末嗎？

　　「當然，對我的觀察對象出言不遜，這件事情可是非常嚴重的～～」

　　「說你把自己當父親了還不承認……」

　　五感都是透過環境能量的收放獲取的賈利得沒有聽漏這句碎語，原本他又想動手。不過，都已經在她碗裡動手腳了，就先這樣了。

　　自瑪蕾因處弄到貶低茉莉那些學生的名單，賈利得便離開了。

　　瑪蕾因先給他們送上哀悼，在心中笑著說活該。茉莉那麼可愛，你們怎麼可以欺負她？

　　健忘的仙獸智慧完全忘了自己與茉莉初次相遇就是在打茉莉體質的主意，一心只想要弄那些有些囂張過頭的學生。



　　一周後，賈利得被魔女喊去她的辦公處。

　　「你……最近到底在搞甚麼鬼……」

　　一手抵著眉心，一手摀著腹部。雙手總是忙個不停的魔女大人現在也忙著抑制心因性的抽痛。

　　「您沒頭沒尾的，我也沒什麼線索。我做了甚麼嗎？」

　　「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皺眉緊閉雙眼，魔女不想看到這個傢伙的笑臉。那隻會讓她更痛苦。

　　「真要說有甚麼……也就只有去找丫頭的幾個同窗交流魔法吧～～嗯嗯！我真是個好大叔，嘎哈哈哈～～」

　　「用偵測特定人物的道具，在別人的必經之路上設置針對性的地洞陷阱……把書包裡的教科書全換成漫畫，害人挨訓……夜中潛入校區對學生們的課桌椅動手腳……將才色兼備的班級偶像的私人物品塞進特定幾位學生的抽屜中……你是小學生嗎！！」

　　不想繼續列舉這些低能的惡作劇，魔女怒吼著將頭砸向堆滿文件的桌面。

　　對此，低能利得只顧觀察人家上半身某處變形的柔軟脂肪。心底道：這老太婆果然長得太胖了……

　　「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要怪你們把學院的風氣弄成那樣。憑甚麼那些資質平庸的小孩也有那種自信去嘲諷別人了？糟糕糟糕真糟糕～～」

　　「糟糕的是動用私刑的你……」

　　「……你大姨媽來了嗎？說話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你……！」沒有耳朵的人跟我說他聽不清楚？

　　多說只會胃潰瘍、腦中風。處分書寫一寫，讓他趕快去勞動服務處報到。魔法之祖那靈活的思路直接得出答案，上一秒還想著糾正他的自己真是個傻瓜。

　　「不準使喚分身，不許動用道具。只准你用那身魔力去做……」

　　依然趴在桌上的國務處理人寫好具有強制效力的契約書，嘻皮笑臉簽字的賈利得帶走他應該拿的文件，順手留下一塊不知道該怎麼處裡的茉莉制蜂蜜蛋糕。

　　如爛泥般轉動留有烏中帶紅長髮的腦袋，魔女嘆氣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這個月已經處理了數十件搞事大王的案件，如果他連這點東西都沒拿來，魔女可能會跑去他家拉他出來做幾個『魔法實驗』才罷休。



　　那些嘲笑自己的同學看著自的眼神都變了，讓人當成幽靈一類的怪物。茉莉仔細的思考這陣子事情的變化……

　　「師傅，是你對我的同學做了甚麼嗎？」

　　這幾天的嘲笑聲減緩，茉莉看著種種發生在班級上的怪事，再加上主要受害戶都是曾經嘲諷過自己的人。她便將懷疑的矛頭指向賈利得。

　　「就算真的是我做的，你也沒有生氣的理由啊～～」

　　「哪裡沒有，都已經影響到老師的上課時間。那些沒關係的同學很可憐耶。」

　　「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假聖母，說道德課。結果說的是這個啊……也是，反正我現在收到警告，暫時不會亂來了。」

　　「……但是。還是要謝謝你。」

　　看著賈利得滿不在乎的樣子。茉莉心想，以後還是少把憂鬱的樣子表現出來。這次只有一點點樣子就鬧成這樣了。如果有下次，這個師傅又會做甚麼？又會做到甚麼程度？

　　為了其他人的受教權著想，茉莉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的魔力操作精度提升，絕不能再被其他人數落。



　　多年後毫無長進就是師徒兩人都始料未及的事了。



＊



　　「這些大概就是我拜師前後發生過的事情了。」

　　「總覺得賈利得先生那時很……」

　　「根本沒體貼過別人。哈……師傅就是那樣，一直都是呦。」

　　雖說如此，現今詩人認識的賈利得．馮．耶姆確實對茉莉．夏這位少女有過某些照顧或是保護的行為。

　　可能是因為抓不準距離感，有些時候賈利得會用詩人覺得他在擔心的眼神看著做傻事的茉莉。說起來奇妙，明明都是那張笑臉，為甚麼會給詩人這種感覺呢？

　　如果如實表達自己的感受，一定只會換來對方說自己有誤會、產生錯覺。

　　「但是啊……我最喜歡這樣的師傅了。三餐溫飽、居住環境舒適又豪華、又可以認識一些大人物長見識。雖然對方大多都是因為師傅給人家添麻煩才來抱怨的……還有，藏書很多，不管是知識還是奇怪的娛樂從不匱乏。啊！衣服是有很多可以穿，不過還是希望他不要總是做一些奇怪的色情服裝，還把我所有可以穿的東西收起來逼著我穿上。不要因為找不到魔法的才能就開始要我賣弄色相嘛，我又不是喜歡才發育的這麼好的……」

　　好像接觸到了這對師徒生活中的黑暗面。

　　「賈利得先生不是說過自己沒有那方面的慾望嗎？」

　　「沒有喔，至少我沒見過師傅用藝術性以外的眼光去觀察女性過。他這麼做只不過是想要把我往外丟，明明說不想照顧卻又一直照顧著。真希望師傅可以表現的坦率一點。到底喜不喜歡我這個女兒呢？」

　　藝術性啊……長年待在他身邊的茉莉是這樣看待他那雙觀察事物的雙眼。

　　「如果去問賈利得先生他會不會回答呢？」

　　基於賈利得幾乎有問必答的性格，詩人試著提議。

　　「不行啦！一定會挨揍的。」

　　「……嗯。果然，他的性格有些獨特呢……」

　　「詩人先生，不用這麼客氣呦。師傅就是在這個不奇怪就顯得很奇怪的國家中特別奇怪的魔法師。」

　　某個雨後的池塘邊，少女直白的批評隨著扁平的石頭一起跳往對岸。看著石子拍出的水波打到池邊往回交錯的地方，讓人感到詭異的三月牙笑臉──與其類似的水波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