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被害者的罪/+2

本章節 3554 字
更新於: 2020-07-02

服務生輕輕走過來,為氣氛降到冰點的兩人各添加點茶水。

「你似乎認為我所擁有的東西,能像即插即用的隨身碟一般使用。」男人又再度回到原先死氣沉沉的表情,別過了technician的視線將注意力放在玻璃杯上,娓娓地說:「聽好,或許你真是神明,但這份技藝依舊不是你想像中的全能萬用。這些東西到底帶給我多少痛苦的事情,用這賺來的錢到底被用在多骯髒的事情上,你根本不知道吧。」

「但,那卻是貨真價實的技藝,只要運用得當就能造福人群,你只是在強迫自己不這樣想而已。」

「這話我早就聽過很多遍了!」

男子輕輕搖頭。

「堂哥也是一樣的說詞。縱使是貨真價實,但既然這份才能源自於我,無論是什麼都會變得一文不值。所有事情都會因為我的存在而向壞的方向變質,過去一直都是這樣,現在也是…」roommate頓一頓後說:「妳也是。」

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氣,取而代之的是泥淖黏稠的苦痛與後悔。

「我被1011綁走的事情,還在意到現在嗎?」

被1011綁走,前提是必須要和roommate一同回到老家。

在那之前,願意讓roommate同居也得經過technician同意。雖然technician在屋中做了不少警備,但從現在看來這或許沒辦法抵抗擁有電極的1011,結果就是比和roommate同行更快被擄走吧。

無論怎麼釐清責任,要讓roommate為整起事件全盤負責是絕對不合理的。

「是呢,對於他人的不幸,即使和自己只有極為細小的因果關係,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理由,roommate還是會扛起百分百責任。」technician說:「那就是你自己的束縛呢。」

「沒有我,他們的犯罪也不會成立。」roommate說:「或許兩個蝨子就會放棄壓榨我的想法,朝各自領域發展,也少了那些因為他們惡行而受害的家庭,我也不必要一直進行償還債務的生活…使用這份才能會發生的事情,我已經再清楚不過了。被過度方便的捷徑蠱惑,放棄思考的聰明人,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了。」

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錯誤的一面永遠都是由自己接受。

如果不存在被害者,就不會有加害者了,就不會有不幸,不會有罪了。

因此被害者…roommate罪大惡極。

因此必須擔起束縛自己的責任。

不能讓自己有價值,因為會讓人誤入歧途。

roommate說的這些話,只要從一個正常人的認知來看,那無疑是詭異且背離常道的。

但是,現在在場聆聽的人並不是正常人。

即使沒有相關經驗,她依舊能完全收納這份苦痛。

「看樣子如果要讓你的才能完全為我所用的話,必須先解開那個心結才行呢。」

神明小姐依舊不打算放過roommate,但她已不再用咄咄逼人的方式去挖掘roommate的所有。

「稍微花點時間,但我能說點故事嗎?是個女孩的故事。」

「…想把別人的人生拿來說嘴的話,我也阻止不了你。」

「但卻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喔。」technician清清喉嚨說:「雖然我不認為一個小的故事可以馬上矯正你那已經定型的性格呢。」

「那為什麼要這樣多此一舉?」

「這個啊…就先聽下去再說吧。」technician打馬虎眼過去後,開始說起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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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是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父親在她有意識之前就死掉了,唯一的家人就只有母親一人。

但是這位母親並沒有作為母親的自覺,完全沒有負起扶養女孩的責任,每天回家就是滿身菸酒味,到最後為了省下教育費用,甚至沒有將女孩的戶口上報,完全犧牲了女孩的人生。女孩每天要看母親的臉色,一到白天就會被關在家裡,直到晚上後才被放出來,當然偶爾的拳腳虐待是絕對少不了的。

但是這並沒有壓垮女孩。她開始想辦法翻找家裡的東西,能作為保護自己的道具,當然那些東西都早一步被母親收起來了。

女孩的行動沒有白費。

她在陳舊書櫃中發現過去父親所留下的成堆書籍。女孩並沒有受過正規的語言教育,書籍中生澀的字詞還需要字典才能勉強理解,但被關在家中的女孩在完全沒辦法做任何事的情況下,從那時候開始閱讀這些書籍就成了她最後能做的事情。

女孩真的很厲害,書籍中的理論都能夠抓到重點,漸漸的女孩的世界因為這些書變得多采多姿,縱使她的世界只有房間而已,對她而言只要能在家中找到材料,就能繼續拓展她幻想的世界。

然後某一天,女孩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個玩具。

那是參照書中的理論以及計算式製作的一部小收音機,所有的材料都是由家中可見的東西做成的,雖然比起正常成品來說連粗製濫造都算不上,但她第一次擁有這樣的心情,可以因為自己完成一樣東西而自傲。

她想要繼續擁有這樣的心情。

但現實卻不允許她這樣做。

不久,母親開始對女孩的暴力變本加厲。

先是剝奪了女孩的行動,用手腳鐐將女孩綁在她的房間之中,最後甚至不使用原本的棍棒物毆打女孩,而是改以用刀片等容易見血的工具虐待。女孩的世界漸漸地只剩下血漬味以及辱罵的氣味。

某一天,女孩發現自己能掙脫手腳鐐了。

那只是因為營養不良造成四肢過細所導致的必然結果,但這是唯一能夠讓自己脫離苦海的機會,她趁母親不在房子的時候暗暗在房間門口佈下機關,用的還是一直以來帶給自己世界,無論如何都絕不能被發現的書本。

母親在進來房間的同時也被那些書物砸到腦袋,輕易的就讓她失去意識。

她將一直以來拘束自己的手腳鐐反過來拘束在母親上,因為對於甦醒過來的母親她有想要確認的事情: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要這樣對待自己?

母親並沒有回答,看到滿身黑褐色血漬的女孩以及一旁的刀具。只不斷說一句話:

『拜託不要殺我。』

既不是懺悔道歉也不是說出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無論多少次都是這樣的回答…這甚至不算是回答。

對母親最後的容忍已然幻滅。

如果說想要拓展自己的世界的話,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不能繼續下去。

女孩這時候的年紀只有十一歲,逃出時被某個少年發現滿身是血倒在街上。

身上有無數的刀痕,痂塊,甚至缺了一兩塊肉,女孩的母親似乎有一定的醫學知識,知道該如何拿捏不下死手的力度。

因為要保護當事人,事情並沒有鬧大,但是罪魁禍首的母親在這之後畏罪自殺。事後也只發現她沉迷於某種宗教儀式這種不了了之的理由。

但無論如何,這絲毫沒有感動到女孩的心。

女孩唯一想做的已經只剩下尋找當初在暗無天日時拯救過她的那份感覺,創造出某種有形物體的那種成就感,成為她生存的目的。

全劇終。

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

終於結束一長串故事。

technician稍微喝點水潤潤自己的喉嚨。roommate則是靜靜地望著她,似乎滿肚子想說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想要問什麼的話,我可以解答喔。但那人也有些隱私,所以…」

「不用了。」roommate喃喃說道:「女孩之後怎麼樣,我大概知道了。」

既然會因為尊重隱私而不說出別人的人生經驗,那剛剛的那故事是誰的就已經十分明朗了。

roommate彷彿在鼻尖都聞到了血液的味道。

「只要作為那母親的孩子,終究會受到母親的暴力相向。犯罪這樣的事情要將責任全攬在被害人身上,想法本身就是錯的。」technician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提出閱讀後問題:「你覺得那個無法選擇自己父母的柔弱女孩有罪嗎?」

「但是…」

「如果沒有女孩的話母親就不會犯罪,你是想這樣說吧。是符合roommate這個人風格的結論呢。」technician嘆了口氣說:「但你也心知肚明,這不是個合理的責任歸屬,事實上只要投胎到那名母親的肚裡,成為她的兒女,就會變成她的虐待對象。」

「…你說的沒錯。」被搶先一步搶走說詞的roommate沒有否定:「有惡意的人,不會在乎受害者是誰。就算沒有兒女,那名母親也會用其他方式去釋放她的惡意吧,從這來說的話,全責應該由母親負才對。」

「沒錯吧。」

「但是,這點對受害者也是一樣。」

話鋒一轉,使technician眉頭一皺:「你這意思是?」

「隨機匹配的問題罷了。就算今天不是那名母親施暴,那名女孩依然具有吸引他人犯罪的素質在。」就像是有人曾用類似的話開導過他一般,roommate嫻熟的回應:「那名母親,應該也能用其他方法釋放或抑止自己的惡意,卻偏偏只對女兒動手,而且對象是一人,時間為長期,不就是因為如此嗎?」

「也就是說…你認為只要女孩成長下去,就算母親完全沒施暴,終有一天也會成為某個人,某個惡意的受害者嗎?」

「難道不是如此嗎?」

已經不是棘手的程度了。

神明大人漸漸失去technician問答模式時該有的表情。

「那名女孩在這時間點又成為最大的受害者,難道不是活生生的鐵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