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結束 (1/6) 上

昨晚幾乎是狼狽地躲回自己的房間，再做賊般的摸進浴室洗去身上的殘跡，那是從小到大第一次，藤原拓海慶幸自己的父親喜歡喝酒、並且因此而熟睡。
與涼介的衝突讓他心情很糟，腦袋裡炸得一團混亂理不出半分頭緒，不用跟老頭解釋自己那副接近衣衫不整的模樣，真的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因此，當時他面對一屋子的昏暗與規律的鼾聲，心中頓時有股逃過一劫的慶幸。哪裡料到——
「老爸，豆腐碎了兩塊……」
重蹈已經好幾年不曾再出現的失誤，藤原拓海滿臉藏不住的懊惱，頭垂得老低：「不好意思，我再補過去。」
「不必了。」丟來一個「果不其然」的眼神，藤原文太一臉淡然，「我在箱子裡多放了五塊。」
「哦……」頓了一下，藤原拓海忍不住問，「為什麼？」
「以為我沒看見你的臭臉啊？」藤原文太撇撇唇，「怎麼？跟那小子鬧彆扭了？」
「……」先是因為藤原文太的詢問心頭一驚，藤原拓海隨即想到自己那件被扯掉扣子還沾了精液的襯衫而臉泛暗紅，並且下意識的握拳揪緊袖口，害怕手腕上的勒痕會暴露。
「我——」避開眼前這雙瞇成兩條細縫、卻彷彿透著一股「瞭然於心」的目光，藤原拓海逃難似的閃身飄向廚房，「我去做早飯。」
「嘖！」這兩個臭小子……沒玩什麼奇怪的遊戲吧？
瞥了眼那貌似落荒而逃的背影，藤原文太邊掏著菸盒，邊踱步走出店門外。
於是，當電話鈴鈴聲大作的時候——
「老爸！快接電——」張望了空蕩的客廳與櫃檯一眼，藤原拓海胡亂地在圍裙上擦擦手，快步走到話機前，「藤原豆腐店，你好。」
「請問……是拓海嗎？」
雖然昨晚強迫自己闔眼卻仍然沒能順利入睡，所以藤原拓海一直覺得自己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精神差到形同靈魂游離，腦袋無法正常運轉思考。唯一短暫的回魂，是豆腐送到旅館、打開箱蓋看見被碰碎時那懊惱的片刻，以及——
上原美佳竟然約他出去見面，讓他有些驚訝的……現在。
高崎市區的精華地段，一棟外觀低調、建材卻極為講究的電梯大廈。
徹夜未眠。
反覆捧水潑了幾回，高橋涼介與鏡中那個臉色蒼白又滿臉水濕的自己對望，眸光迷離而渙散。一整晚的天人交戰，莫名的煩躁依舊持續折磨著他疲倦的神經——
理智上的分析知道該放手，但情感的拉扯卻讓他捨不下。明明打定了主意就讓拓海怨他恨他，然而當拓海真的甩頭離去時，他的心偏偏又空落得酸澀難當，肺部像被灌了水一樣嗆得渾身哆嗦！
走到客廳，高橋涼介定定地瞅著茶几上的蛋糕和一個包裝精美的長方形小禮盒，心臟又是一陣揪緊。
給他的……
蓋回蛋糕的盒蓋，高橋涼介拿起小禮盒，心頭登時升起一股暖意，眼底跟著泛起一片微氳。
拓海仍然將他放在心上的，是不是？
不是錶，就可能是筆。
拆掉包裝紙，果真是支鋼筆，是他慣用的品牌，價位至少要花掉拓海半個月的薪水。
拓海……為什麼送他鋼筆？
他送拓海的禮物，是與自己手上戴的同款腕錶，蘊含自己每分每秒都想與他相伴的寓意。
送他能隨身攜帶的鋼筆——拓海的心情，是不是也跟他一樣？
不。
向來討厭麻煩又不擅思考的拓海，可能沒有這種拐彎抹角的浪漫心思。送他鋼筆，應該是直覺性的選擇，又或者，根本只是店員的隨口推薦。但會不會有可能是……
用力握了握拳，高橋涼介深深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吐出——
認了！先愛上的人，本來就比較劣勢，不主動根本沒有機會！
他想，他可以試著原諒拓海的欺騙、可以略過拓海和那女孩的關係，只要拓海明確地給他一句話——
只要拓海願意確認他們的交往、並且從此只和他在一起，他會讓自己將昨天的事情全部忘記！
抄起西裝外套，高橋涼介從口袋中摸出手機，點選螢幕的通話鍵之後沒多久，他因為陡然在客廳裡迴盪的鈴聲而怔愣了一下。

『為什麼不接電話？』

這一次，高橋涼介沒有再擅自刪除手機裡的簡訊。
因為撥了電話才發現拓海的手機掉在茶几下，連帶發現除了自己的、另外還有來自上原美佳的未接來電與簡訊……
所以他們的約會持續到今天？所以——果然是他自己一廂情願！
用力闔上手機捏在掌心裡，高橋涼介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陽台，視線沒有對焦的投向午後的街景，神情木然。
已經在心底翻騰了一整夜的焦躁與煩悶，於此刻滲入冰涼的不安。
他不會傻到以為，拓海沒了手機就與那女孩連絡不上。如今，意外令他感到惶恐的，是沉澱了一整晚的情緒之後，發現自己原來這麼害怕……
害怕自己從來都是會被拓海拋下的——那個選項！
涉川車站旁的家庭餐廳，二樓。
一個男孩將手上的花束，捧到坐在窗邊座位的女孩面前。
藤原拓海：「生日快樂，美佳。」
上原美佳：「這是我們交往以來，我收到的第一束、也是最後一束花，對嗎？」
「我……」垂下視線，藤原拓海的臉上，滿滿是輕易就能看見的歉疚，「對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諒你。」伸手接過眼前的粉紅色玫瑰，上原美佳揚起一抹淡淡的笑，「謝謝你至少還記得我喜歡的花，也謝謝你送給我的花。」
「……」心頭狠狠一酸，藤原拓海不自覺的捏起雙拳。
「坐吧。」伸手將自己預先點好的飲料往前推，上原美佳微笑的弧度擴大了一些，「你喜歡的檸檬紅茶。天氣冷，喝熱的好嗎？」
於是，藤原拓海心裡的酸，毫無意外的揉成了一團發熱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