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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4023 字
更新於: 2020-07-01
  然晉被旭陽牽著手出來,嘴唇微腫,拉著脖子上的圍巾不放。
  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在圍巾遮不到的角落,幾枚紅點若隱若現。
  二樓是員工餐廳,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人下來吃飯了。踏進門的同時,有幾十顆頭迅速轉向這邊,片刻,同步露出吃驚又好奇的表情。
  然晉吞了吞口水,在一旁旭陽的鼓勵下,鼓起勇氣跨出第一步。
  今天的總裁非常親民,帶著伴侶一起吃員工餐。員工們驚呆了,探究的目光從來沒有少過,議論的聲音則由於老闆在場而壓低不少。
  奇怪的是,然晉卻能清楚感覺到,有股視線異常灼熱。他回頭看了看,幾個小女生興奮地揮手打招呼,他呆了兩秒,也抿嘴揮手當作回應。
  「在看什麼?」
  「不,沒事……」
  可能是錯覺吧。
  旭陽帶他來……好羞恥啊……
  男人低頭啄吻青年的耳廓,接收到然晉責怪的目光。他笑著親了第二口,側過頭;前一秒還帶有笑意,下一秒,眼睛狠瞪向藏在角落的李夏。
  這是他的伴侶!不準碰!
  對方故意擺了個鬼臉,旭陽送去第二個威脅眼刀,就這麼隔空交戰,直到兩人的午餐搞定,然晉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某個Omega盯上了。
  旭陽多買了張摺疊式沙發床,然晉累了就可以在休息室裡面睡個覺——這其實不是旭陽本人想要的,他原本的意思是讓然晉躺那張搬到辦公椅那邊的沙發——奈何他的然兒過於害羞,旭陽便照對方的意願,另外買了張沙發床。
  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樣能避免那些奇怪的目光,也是挺好的。旭陽趴在青年身上吸了一大口,心情甚好。
  他打開休息室的門,看見來者,臉瞬間黑了兩度。
  「喲,那就是老闆娘?」
  「……不準打他的主意。」
  「我哪敢啊,」李夏笑道,「出手了你絕對會凌虐死我吧。」
  旭陽「呵」一聲表示鄙夷,這老同學什麼個性,自己怎麼可能不清楚。
  李夏這人說來獨特,出生時被確診為信息素過敏,除了母體與自己的以外,一聞到其他人的信息素,就會引起過敏反應。
  對於一個Omega而言,這也真夠慘的。
  他同時也是個天才,成績打敗了無數Alpha拿到名校保送資格。據說以他的智商可以連跳好幾級,而他不肯,說這樣會沒朋友。
  但他古怪的個性加上先天疾病,讓這Omega在春心萌動的高中時期幹了些光輝事——瘋狂追求看上眼的Beta。
  不只這樣,李夏的最終目的是上了他們。
  某高中有個想上Beta的Omega——旭陽已經不知道該先佩服李夏能把事情搞到全首都高中皆知,還是先可憐那些他想上的Beta。
  「幾年同學了,我怎麼會出手?啊不過,他的臉的確是我的菜啦……」看到旭陽更黑的臉色,帶著特製隔離環的Omega露出一抹壞笑,黑眼珠轉了轉。「放心吧你,況且比起我,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喲。」
  實際上,李夏也是某個企業的小公子,不工作也能衣食無虞到老,只是基於理想才會來雲日當研究人員。他的記憶力極好,很快就將青年認出。
  對方眉一挑,旭陽便知他已知曉然晉的身分。
  「昱迦那邊沒意見?」他不太願意碰圈子裡的事,可也多少聽過昱迦二少的傳言。「喔等等……先說你到底怎麼跟他遇上的?」
  「我在逃相親。」提起這原因,旭陽就覺得好笑。「在一個很偏癖的地方遇到他。」
  當時誰能想到,逃了相親,最後卻真帶回一個伴侶呢。
  看旭陽那個痴笑臉,李夏實在不想承認那是上司。
  「好我知道了你別那樣笑……」他真心覺得要吐,快要受不了戀愛的酸臭味了。「他哥願意放人過來?」
  「當然不……等一下,」察覺到李夏話中有話,旭陽問道:「為什麼提到他哥?」
  「沒什麼啊,帆煜不是目前的昱迦總裁嗎?」
  他才不會說出小時候偷聽的事咧,這樣就沒有刺激解謎體驗了。
  旭陽知道這傢伙一定又在打什麼奇怪的主意了,「穎伽是半個負責人。」
  「唉呀別管她,重點是帆煜。」李夏擺擺手,「主導者是帆煜,這點無庸置疑,我的提醒就這樣。」
  說完自己想說的,也不想管對方那張疑惑的臉,李夏華麗轉身,「看在我好心提示的面子上,記得撥幾個款項給實驗室啊。」
  「……你們錢不夠?」
  「是的,不夠——」李夏故意在關門前一秒才講,「如果要執行新計畫的話啦。」
  旭陽直接被氣笑,然而人已經跑了。

  雲日員工沒想到他們的老闆娘相當平民,午餐時間都能看到青年來外帶。李夏仗著比牆厚的臉皮上前搭話,然晉久了也對這人熟了起來。
  旭陽等青年提著午餐回來,長臂一撈,然晉被按坐在他的大腿上。
  「然兒……」
  「怎麼了?你……唔!」
  旭陽冷不防按著人的頭就是一個深吻,沒有持續很久就把人放開了,右手拉下長袖袖子,指腹擦過不甚平滑的皮膚。
  男人想起自己回法貝奧後不久,就曾經問過青年要不要去除這塊疤痕,畢竟對青年而言,這是一段非常痛苦的回憶。那時收到的回應是「不」,可是——他早已發現,然晉時常會明顯無意識地抓了幾下自己的手臂。
  也許當時,青年在勉強自己?
  「……然兒,你真的不想去掉嗎?」
  然晉剛緩過氣就聽見身後的人這麼問,心尖像是被抹上蜂蜜一般,左手覆上旭陽的手背。
  「沒關係的。」能感覺到大狗在磨蹭頸窩,他臉微紅,輕聲問道:「……你想要我去掉嗎?」
  「當然不是,一切都以你的意思為主。」旭陽驚覺自己的問法有些問題,「我說過不在乎你有沒有傷疤的,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看到這個會想起從前?」
  「……」旭陽顯然沒想到對方早就發現了,虧他剛剛還想好要怎麼開導人家了呢。「……不會嗎?」
  「偶爾,還是會啦……」真是——他怎麼就這麼好呢。然晉側身環住男人的頸項,「但要是沒有那些,我就、就遇不到你了……」
  他想自己還是不擅長說情話,最後害羞得低下頭。
  大狗狗聽見這話,心情大好,環在青年腰上的手臂收緊,在然晉臉上落下好幾個吻。
  幾分鐘過去,旭陽終於親夠了,然晉窩在男人懷裡喘著氣。
  「對了,你想去達米安嗎?」旭陽打開飯盒,午餐還沒冷掉,香味立刻鑽入鼻腔。
  「可以嗎?」然晉的聲音隱隱染上幾分期待。
  就知道提這個是對的。旭陽給自己點讚。
  達米安離首都很遠,然晉讀的大學就位在那裡,賀奇和以安也定居在那。如果要然晉給它一個定義——去除心理治療與大學科系的部分——那他想會是「第二個家」。
  尤其是賀奇跟以安,然晉大學時期所有快樂記憶都與他們有關;甚至可以說,他們兩人就是讓然晉撐過四年的主要因素。
  回來後他也曾想過要去看看他們,但礙於距離問題,以及旭陽要管理一個公司的忙碌程度,這個念頭也僅止於想想。
  「你想去就可以。」旭陽點頭,夾起一塊肉往愛人嘴邊送。
  然晉張口咬下,眼睛一刻也不離地看著男人線條銳利的側臉。
  旭陽真好啊。然晉第無數次這麼想。

  下午時外面下著太陽雨,采琴打電話來叫兩人過去吃晚餐。
  然晉聽到時先是愣住好幾秒,再來是開始思考該穿什麼帶什麼伴手禮還有回想旭陽的家人有誰,等等見到人該怎麼稱呼……旭陽看他難得慌張的模樣就想笑,在車上親了人好幾口。
  「別緊張,又不會吃了你。」
  「我、我連禮物都沒、沒帶……」
  「真的不用。」男人包住他冰冷的手掌,試圖將其捂熱。「都是家人了,他們不會計較……而且你幾乎都見過了,只剩老爸是第一次見面。」
  然晉臉埋在旭陽頸窩嗅了嗅,太陽味讓他安定不少。
  「……岳父會……」
  「叫爸。」
  「……」然晉無言地抬頭,擔憂的心思全沒了。
  「噗。」旭陽重新把人攬回懷裡,「我爸當然會喜歡你,我的然兒。」
  「嗯……」
  「再說,現在緊張也沒用囉。」男人打開車門,繞到另一側,朝剛踏出一隻腳的伴侶伸出手。「我們到了。」

  然晉以為,以采琴的個性,住所應該會是豪氣挑高大豪宅,怎麼也想不到面前這個與旭陽郊區別墅差不多低調的郊區宅邸,會是雲日前總裁住的地方。
  旭陽小聲告訴他,老媽退休後的生活除了遊山玩水以外,最大的樂趣就是時不時煩三個兒子;精力如此充沛,也難為她在剛滿五十就交出公司。
  他還曾經懷疑,要不是Omega大概四十歲便會停止發情,老媽一定會在某天變出第四胎。
  這倒是很符合採琴的風格。然晉抿唇,心底有些想笑。
  「大——嫂——!」
  剛打開門,江路就迫不及待衝來玄關。其他人已經到了,一起坐在客廳看節目;白髮管家擺好室內拖鞋給兩人穿上,暗地裡遞給旭陽一個讚賞的目光;旭陽挑眉,回傳一個「我厲害吧」的眼神。
  這些當然沒被然晉發現。青年剛穿好室內拖,一名約莫四十多的男Omega迎了上來,朝他笑了笑,和春森有八成相像。
  然晉心裡「喀噔」一聲,這微笑……
  好在旭陽的提醒拉回他的注意力,「這是我爸。」
  「啊,您、您好……」
  青年有些僵硬,在車上才被旭陽捂熱的手又降了溫。他想難怪自己覺得春森像母親,因為春森像他的Omega父親啊。
  那張臉高貴潔白得令他恐懼,看著面前的人,然晉甚至能回想起母親的臉、母親翻臉罵著「壞孩子」的那一刻。
  他開始後悔了,也許自己不該來的。
  「……然兒?」
  旭陽發覺他的不對勁,抹了把他的額頭,竟沾了一手冷汗;放在身側的手,現在也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襬。
  不顧其他人詫異的目光,旭陽只說了句「失陪了」,便毅然帶青年退出門外。
  「然兒,我在這裡,在這裡……」
  懷裡青年的身軀在細微顫抖,讓旭陽擔心不已。
  然晉知道自己失態了,不該在這種時間、這個場合、旭陽的家人面前,想起母親的一切。
  但是他們真的,好像。
  自己永遠忘不了母親的那聲「壞孩子」,反覆出現於他的每一個噩夢。那張總是溫柔的臉變色的剎那、母親笑著將自己推入名為「好孩子」的火坑、那些為了成為好孩子犧牲的所有,他都不會忘。
  他清楚圈子裡對他的傳聞,但也正是如此,在認清事實後,他的潛意識裡仍尋求當個好孩子。
  那時候少年的願望其實很簡單——他只想要一點父母真心的愛。
  不知從何時開始,那抹高雅溫婉的微笑成了令他噁心的事物。他意識到父親對自己的不屑一顧,母親卻還笑著強迫他討父親歡心——對於父母的厭惡、對於那種笑容的反感,或許也造就了他逃家的結果。
  他怕極了那種笑容,也恨透了。
  「……旭陽,我……」
  可是,他們是旭陽的家人。
  他無法告訴旭陽,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男人的眼神讓他更膽怯了,抓著對方的手臂,嘴唇咬得發白。
  「我……」
  「旭陽。」
  忽然,背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可以讓我和你的伴侶談談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