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空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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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6-23
  
  當人死去之後,從軀殼中脫離的生靈,也就是世俗所稱的靈魂,會依照生前的怨念值分成不同階級的『花種』,由低至高分別為無怨花、執戀花、深念花、彼岸花。
  
  而其中難得一見的彼岸花,只要被它所標記,生靈的純度會比其他花種高好幾百倍。而這種高純度的生靈,在進入轉生盤之時,因純度而產生的能量會使神的力量變得強大,這也是神為何這麼重視被彼岸花標記之人的原因。
  
  但是相對的,彼岸花的收割也是非常困難的,這不單只是考驗受審判之人的意志,還得必須倚靠守門人的引導,才能順利地通過審判。
  
  所以,身為擁有上萬年資歷的守門人——何祭淵,也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被派遣到彼岸花身邊。
  
  但當時只有江司晨一個。
  
  不過做了幾萬年守門人的何祭淵早就對『收割』膩得不能再膩了,也過了對彼岸花感到興奮的時期。因此,他倒不急著收割,而是以人類的軀殼和藍宇桀當了幾年好友,將怠忽職守發揮了個極致。
  
  畢竟這麼痛快的收割太無聊了。何祭淵心想。以至於忍不住將審判一拖再拖,直到遇見了被藍宇桀盯上的可憐少女——付小小。
  
  當初何祭淵看到付小小的時候他就覺得,也許這次能夠收割兩朵彼岸花也說不定。因為付小小身上散發出來的怨念實在太濃烈了,濃得令他幾近作嘔。
  
  何祭淵原本就在惋惜不知道被神丟到哪個軀體的林鳴祤,如今看到一個有潛力轉變為彼岸花的存在,他怎麼可能放手?
  
  於是他就這麼袖手旁觀。
  
  他看著付小小一點一點的墮入深淵之中,萬劫不復。
  
  他甚至成為了推手,助紂為虐。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付小小的意志竟是前所未有的堅強,對於藍宇桀的暴行一聲不吭,就只是傻傻地默默承受著。明明看似隨時可能會倒下,可是隔天卻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學校,讓何祭淵越來越覺得神奇。
  
  有時候何祭淵會想,為何她總能支撐到這種地步,無論受到了多少傷害都依然能站起來?
  
  更出乎意料的是,付小小的自我毀滅。
  
  在付小小對藍宇桀說出心意的那一天,她似乎刻意將所有覆在表面的盔甲卸下,露出柔軟的表面,只要藍宇桀願意,他就能輕易地給她致命一擊。
  
  而藍宇桀也的確做了。
  
  他讓付小小去死。
  
  然後她就真的去死了。
  
  當何祭淵聽到付小小自殺的消息的時候,心神不由得動盪起來。
  
  但是在驚愕之際,同時也感到些微的失望——原來一個人的意志是有極限的,付小小也不例外。
  
  那麼,如今活下來又有什麼用?
  
  大概只會會更加的痛苦吧。
  
  她一定會再次選擇死亡的。
  
  所以何祭淵繼續等待,等到付小小再次回到死亡的懷抱,也許到那個時候,他就能稍微平復這種異樣的失望感。
  
  但是林鳴祤卻出現了。
  
  藉著付小小之軀,重新回到校園。
  
  那時藍宇桀被打倒在地上的時候,何祭淵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就只是愣愣地盯著因為靈魂波動而閃爍的藍色瞳眸。
  
  那是屬於彼岸花的標誌,也是最高純度生靈的象徵。
  
  彼岸花竟然接連出現了第三朵,這是何祭淵沒想到的。這個事實讓他亢奮地等不及開始收割行動,甚至撇開了守門人那又臭又長的規矩,不惜一切對林鳴祤攤牌。
  
  只要讓她迅速通過審判,那麼三朵彼岸花基本上是穩了,付小小也會在審判完成的那一刻完全地死去,蛻變成彼岸花。
  
  因為他會將當初回收的付小小衍生的黑暗面全數還給她,再次讓她承受那份痛苦,最後鑄成怨念。
  
  但是他並沒想到林鳴祤嗅覺異常的準,不過幾句對話就抓住了他的軟肋,讓吾神的存在暴露了。所以他的話語開始有所保留,不讓林鳴祤順利進行審判,也不出手幫助,轉而將目光放在還存留在軀體的付小小身上。
  
  已經是彼岸花的林鳴祤他並不擔心,他更希望的是付小小能夠完全的轉變成彼岸花。
  
  但是事情並沒有他想像中順利。因為受到林鳴祤的牽引,他手中存有的付小小的黑暗面一天比一天少,再繼續下去,她甚至連深念花程度都沒有。
  
  於是,在林鳴祤的審判過程中,他故意將付小小丟入林鳴祤審判中的精神領域。
  
  作為侵入者的付小小,則是會被林鳴祤潛意識建立的精神防禦機制所抵擋,因而導致所有黑色情緒將會牽引著付小小,擾亂她那原本就不安定的心神,使黑暗面異常擴大。
  
  如果成功了,付小小將會意識崩潰,變成怨念集合體。
  
  可是他沒萬萬想到,千尚九竟然在這個時候介入。
  
  所有計劃在這個時候完全地歸零,他也不得不賭一把——讓江司晨和林鳴祤的生靈互補,將他們倆的價值提升到最高,而付小小則是僥倖活了下來。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會放棄付小小這朵彼岸花。
  
  所以他回來了,作為她的惡夢。
  
  「雖然我自認幾千年的守門人資歷已經夠久了,卻沒想到你比我更久。」千尚九蹙著眉,神情複雜的看著氣息有些不太一樣的何祭淵,「總覺得付小小他們有些可憐,被你耍得團團轉。」
  
  何祭淵聽後燦爛一笑,眼底閃過異光。
  
  「妳在心疼他們?真不錯啊,還保有這種自我。」
  
  「保有自我?」千尚九不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是的,因為我啊,可是什麼都感覺不到喔。」何祭淵話鋒一轉,語調微沉,笑容逐漸變得扭曲,瞳眸也失去了色彩似的空洞,「幾萬年的時光,妳能想像嗎?」
  
  擁有幾近無限生命的生活,妳能想像嗎?
  
  「以前不像現在的守門人,能夠以真身示人,而是以生靈的狀態下去尋找合適的軀體,完美的融入人群。這種方式既不用花力氣去改寫人們的記憶,也不必裝作自己失憶,引人懷疑。」
  
  「但是,這個方法有個副作用,那就是由記憶共享引發的『崩壞』。原身的記憶帶給守門人的影響極大,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記憶的洪流吞噬自我,無法以正常的狀態去收割花種。所以再怎麼優秀的守門人,只要歷經的時光一久,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墮入虛無,碎得連渣渣都不剩。」
  
  千尚九聽到這,神色有些不淡定了,她邁步走向前,直到能夠清楚望進何祭淵那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想要質問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但是當她看到了那雙眼,卻覺得有些後悔了。
  
  因為在與何祭淵對視之下,竟然感覺到渾身刺骨的冷,一點暖意也沒有,只剩下無盡的冬天。
  
  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那你為什麼……」千尚九對何祭淵現在的狀態有些發怵,神經緊繃地開口。
  
  「妳想問我為什麼還在,並且活了這麼久,對吧?」何祭淵打斷了千尚九的話並故作思考,似乎在想要不要告訴千尚九問題的答案。
  
  但其實他根本沒有在思考,只是想賣個關子而已。
  
  何祭淵摩挲著下巴,眼睛彎得跟月牙一樣,「妳想想,一開始就已經壞掉東西,要如何能讓他再壞掉一次?」
  
  千尚九一滯,似乎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一時還無法吸收話中的意思。
  
  何祭淵見千尚九一副無解的樣子,好心地又繼續解釋道:「就如同我剛剛所說,也如同妳在很久之前對我說的——我們,只不過是在模仿人類而已。」
  
  「但我跟妳唯一的差別是,我是真的在模仿他們。我沒有心,無法感同身受,只是藉著軀體的記憶去反應,精準的算出原身可能會出現的行為。而妳只是在嘴上說模仿,但其實妳無法真正模仿人類,因為妳一開始就擁有了『自我』。」
  
  說完,何祭淵喘吁了一口氣,又再度掛上先前正常許多、沒心沒肺的笑容,若不是方才他詭異的狀態盡露,千尚九搞不好會在此時一拳打過去,好好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是現在的她只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他偽裝得太好了,抓不出一絲錯處。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千尚九終於道出了她一開始就想問的。畢竟何祭淵即使沒有告訴她這些,他應該也能輕易地收割最後一朵彼岸花。
  
  但是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事情?
  
  何祭淵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忽然笑得有些猥瑣。
  
  「千尚九,我們合作吧。」
  
  「合作?」這個選項倒是令千尚九意外。
  
  「我讓妳收割最後的彼岸花,妳負責為我提供情報,畢竟我這副身軀,有些事情還是沒辦法做到的,但是擁有真身的妳不一樣。」
  
  千尚九神情有些猶豫,「你想得到誰情報?」
  
  「藍宇桀的。」何祭淵勾起嘴角,眼底有一抹陰狠,「我要知道他在國外經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