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２）

　　突然現身的葉音已經是妖化的外貌，頭髮變成銀白色，頭上伸出雙角，肌膚浮現火焰圖紋。不僅如此，那對角和身上的圖紋此刻還不斷發出紅光，與她纏繞在身上的光輝相合，使那光輝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強烈。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在事務所休息嗎？

　　擅自跑出來？有誰放她過來？還是……夜叉之力又失控了？

　　不行，現在腦子一團亂，一時之間無法處理眼前的訊息。

　　「……嗯？怎麼了海彥，你在哭嗎？」

　　「欸？」

　　我伸手摸了摸眼角……還真的有摸到濕潤的感覺。

　　不對，比起這個…………

　　「妳……妳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什麼為什麼？當然是用契約的連結找到你的位置啊。」

　　「我不是在問這個！我是問妳為什麼要過來？現在的妳……」

　　「因為我是海彥的使魔啊！」

　　葉音不等我把話說完，就把臉湊上來直視著我的眼睛回答道。

　　「我是海彥的使魔，我和你一起戰鬥有什麼好奇怪的？」

　　「別開玩笑了！夜叉的力量不是很不穩嗎？妳現在根本不適合戰鬥，要是妳又…………」

　　「又怎樣？又出手過度的話，這次我會陪你一起挨罵啦，好不好。」

　　「妳真的有搞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我當然知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能不能控制好夜叉的力量。」

　　「既然這樣────」

　　「可是我答應過海彥，會和你一起戰鬥，不管對手是妖狐還是什麼。」

　　「呃……」

　　────我是海彥的同伴，不管對面是妖狐還是什麼，我都會跟你一起把他打飛的────

　　想起葉音先前對我說的話，我不禁愣了一下。

　　但，我也同時想起先前她陷入暴走，最後倒在地上的情景。

　　「別、別鬧了！那個傢伙這可不是憑這種衝勁就能應付的對手！這是我的戰鬥，我不想把妳牽連進來……」

　　「海彥你才別鬧了！」

　　「呃……」

　　嚇到我了。葉音雖然不太聽我話，但態度也沒這麼強硬過。

　　「明明是海彥自己跑來和我訂契約，把我變成使魔的。現在卻又想把我丟在一邊，是怎樣？射後不理是不是！」

　　挖靠，這傢伙撿到槍喔？

　　葉音不理會愣住的我，繼續說下去。

　　「海彥你把我從那個籠子裡帶出來，帶我認識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讓我看見了外面廣闊的世界。你願意……接受身上帶著可怕力量，不被任何人所愛的的我，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說著說著，葉音甜美的臉蛋上留下了淚水。

　　「所以，我也想為海彥你做些什麼。我……頭腦不好，什麼都不會，有的只是這一身被詛咒的力量……所以，至少我要為了海彥使用這股力量，和你一起戰鬥。就算夜叉的力量很可怕，我也要成為海彥的同伴！」

　　「葉、音……」

　　我呆愣地望著哽咽起來的葉音。

　　總覺得有種放下了心底的大石頭一樣的感受────

　　就在這時。

　　「唉呀唉呀。」

　　天衣狐從遠處走回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塵。

　　「沒想到妳會自己跑來。太大意了，害我花了點時間處理傷口。」

　　還想說這傢伙怎麼停擺了這麼久，原來是花時間療傷去了。

　　「不過，還真是讓我聽到了一段精彩的告白。」

　　她看向葉音────露出狡猾的微笑。

　　「妳的告白很精彩呢，夜叉小姐。但很遺憾，那個男人只把你當作前女友的替代品呢。」

　　「呃！」

　　她竟然……不對，正因為是葉音才說的……

　　「前女友？」

　　「妳應該知道的吧，就是那個叫做蘇音的女孩。」

　　「啊，似乎是有那麼一回事。」

　　「沒錯，那個男人只是因為妳跟她長得相像才接收妳的。就算妳對他真心真意，對他來說妳也不過是那個女孩的替代品而已。他的心根本不在妳身上。」

　　「是這樣嗎，海彥？」葉音轉而看向我。

　　「……」

　　這個問題，我一時間答不出來。

　　「看吧，這個沉默就是最好的證據，這個男人終究只把妳當作別人的替……」

　　「嗯……或許是這樣吧，但是那又怎樣？」

　　「……妳說什麼？」

　　「我說────那又怎樣？」

　　聽到這裡，天衣狐妖媚的臉龐上第一次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然而葉音完全不管天衣狐，扯高了嗓子繼續說。

　　「不管他把我當成什麼，他給我的一切都是貨真價實的。替代品什麼的事情根本無關緊要。海彥是我最重要的主人，我是海彥的使魔，這就是我的答案，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啊────」

　　才剛剛擦掉的眼淚又在這時奪眶而出。

　　心中湧出一股懷念又熟悉的感覺。那感覺非常溫暖、舒適，就像是過去蘇音曾帶給我的一樣。

　　剛才還盤踞在心中的糾結，都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真是的，我果然完全對她沒轍啊…………

　　「……喔，是嗎。」

　　與我相反，天衣狐的神情和語氣都逐漸變得冰冷。

　　「看來妳不只長相，連個性也跟那女孩很像啊。明明就是妖怪，卻和人類這麼相似，真令人看不順眼……」

　　霎時間，她的身影閃現到葉音面前。纖細卻銳利的手抓住了葉音的脖子。

　　「呃！」

　　「既然這樣，我就再讓妳想起自己是什麼東西。」

　　────她想要再一次刺激葉音的力量！

　　葉音身上的圖紋和雙角都開始閃爍起更加不祥的紅光，黑紅色的火苗開始在周圍燃起，散發出駭人的妖氣。

　　再這樣下去夜叉之力又會失控，要趕快用契約咒！

　　我立刻舉起左手準備啟動契約咒────但就在這時。

　　葉音抓住了天衣狐的手。

　　「我是什麼東西？剛才不是就說的很清楚了嗎？」

　　紅光與火苗不斷的增強────

　　「我是……退魔師林海彥的使魔，是他的同伴！」

　　下個瞬間，黑紅火焰炸裂開來。

　　暗色烈火在短瞬間吞噬了天衣狐的身軀，猛烈的衝擊將她轟回原來的位置。

　　葉音大手一揮驅散產生的煙塵。有如火焰的深紅光輝在全身閃耀。即便樣貌是兇悍的夜叉惡鬼，她此時的身姿卻還是散發著凜然的美麗。

　　難道她承受住天衣狐的刺激了嗎？

　　「我已經不會再逃避了，我要為了海彥使用這股力量。所以我現在的敵人就是妳，妖狐！」

　　在葉音如此宣言的同時，她的身旁出現了許多大小不一的黑紅色火球。

　　沒等天衣狐站穩，火球就接二連三的衝出去打在天衣狐身上。

　　葉音的攻勢還沒結束，她瞬間來到天衣狐面前，揮出纏繞著火焰的拳頭。隨著拳頭的揮下，黑紅烈焰就順勢噴湧而出。

　　就連坐在旁邊看的我都能感受到，這記攻擊非同小可。如果是一般的妖怪，恐怕已經倒地不起了吧。

　　但────現在她的對手是妖怪中的佼佼者，四尾妖狐。

　　等到攻擊的餘波與煙幕散去…………

　　只見天衣狐沒有握刀的左手，緊緊地握住了葉音猛烈的拳頭。

　　「哼，哼哼……」

　　低語的同時，天衣狐的身體開始散發出帶有暗沉色彩的金色光芒。

　　「為了一個人類，連自身的缺陷都能無視嗎？還真是個……令人不悅的妖怪！」

　　緊接著，龐大的靈力衝擊從天衣狐的前方釋放出來。

　　正面承受衝擊的葉音直接被吹飛。隨後天衣狐舉起散發寒光的妖刀，刀刃逐漸聚集起不祥的光輝────

　　「呃！」

　　不行，葉音有危險…………！

　　思考還沒停止，身體就先動了起來。

　　我握緊長刀，驅動所有的靈力，策動身軀向前衝出。同時天衣狐揮下妖刀，釋放出暗金色的劍氣。

　　銳利的劍氣劃破空氣，眼看就要襲向葉音的身體。

　　「喝啊啊啊啊────！」

　　我全力衝刺，想也不想的揮出手中的退魔刀────

　　────刀光一閃。

　　暗金劍氣被蒼藍刀刃硬生生截斷，在空氣中消散而去。

　　呼……趕上了。

　　「海、彥……」後方傳來葉音有些訝異的聲音。

　　回頭一看，葉音的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只是臉上掛著一張「你怎麼會出現在這？」的表情。

　　……真是的。

　　「妳那是什麼表情啦。」我輕輕一笑。「主人保護使魔，有什麼好驚訝的？」

　　「海彥，你、你還能戰鬥嗎？明明身上都是傷……」

　　嗚呃……她這麼一說，我身體各處都開始隱隱作痛。剛才根本沒想那麼多，只是一股腦的向前衝而已，現在才發現我全身都是傷的事實。

　　……不過，那些事情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我當然可以戰鬥…………」

　　既然葉音都展現出那麼堅定的意志了，那我也必須振作起來。

　　就算傷痕累累，我該做的事情依舊沒有改變……那就是到葉音的身邊，守護她，和她一起戰鬥────

　　「因為，我可是葉音的同伴啊！」

　　────────！

　　這時，本該燃燒殆盡的靈力又在體內迸發出來。蒼藍色的靈力光輝如火焰般覆蓋身體，我感覺到全身充滿了力量。

　　真不可思議，明明剛才力量已經幾乎耗盡了，但只要和葉音在一起，感覺力量就源源不絕的湧出，傷口的痛楚感覺也無所謂了。

　　這麼說來，我好像有聽說過，靈力與精神有很大的關係，強烈的意志或決心可以讓靈力得到增強，難道是真的嗎？

　　嘛，算了，這不是現在的重點。

　　「當初沒帶妳一起來，我很抱歉。我可能是個不成熟的主人，但還是請妳再借我一下力量吧。葉音。」我看向表情有點茫然的葉音。

　　而葉音她則是────

　　「嗯，沒問題。因為我也是海彥的同伴！」

　　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回答道。

　　「…………」

　　好美……

　　對不起，我知道突然來這一句很奇怪，但我現在的感想真的就是「好美」。

　　葉音現在明明是全身爬滿了圖紋，頭上又長角的駭人模樣，我卻覺得她的笑容像是治癒人心的女神一樣。

　　可惡，不要連這個都學蘇音好不好，妳這傢伙……

　　「廢話說完了嗎？」

　　────刺骨的寒意瞬間揮去了我多餘的思考。

　　望向眼前，天衣狐的全身散發出既神聖又不祥的暗金色光芒，紅與藍的異色瞳冰冷的瞪視著我們。

　　我站到葉音前面，直視天衣狐的雙眼。

　　「明明都已經遍體鱗傷了，還想繼續和我戰鬥嗎？林海彥。」

　　「嗯，因為我不想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轍了…………」

　　我可不是為了再一次失去重要的存在，才和葉音訂下契約的。

　　而且────

　　「都已經讓女孩子為我做到這份上了，我當然也得加把勁啊。」

　　沒錯。

　　葉音都已經那樣接受我了，我怎麼還能繼續坐在地上。

　　她為了我不惜解放體內的危險力量，跨越自身的傷痛。既然這樣，我也要回應她的那份心意才行。

　　「所以，我會在這裡打倒妳────天衣狐！」

　　我舉起散發蒼藍光輝的刀刃，指向眼前的四尾妖狐。

　　「……哼，好啊。」

　　而她則是面露冷笑，提起妖刀。

　　「那你們就儘管來吧。你和那隻夜叉……人類和妖怪的組合能有多大的能耐，就讓我見識一下吧。」

　　語畢，天衣狐空揮妖刀，強烈的妖氣瞬間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這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僅僅感受到就令人寒毛直豎。

　　面對這股直達心頭的冷澈，我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瞬。

　　不過啊…………

　　「葉音，準備好了喔。」

　　我的身邊有最強的搭檔，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對手是四尾妖狐，跟妳至今對付過的妖怪都是不同的等級。」我用力握緊斬風，將蒼藍靈力纏繞全身。「所以，這次就不用再管什麼控制力道，使出全力戰鬥吧。」

　　葉音先是愣了一瞬，隨後對我回了個自信的微笑。

　　「嗯，我也正有此意。」

　　葉音抬起雙手，全身燃起深紅色光輝，進入戰鬥狀態。

　　「……葉音。」

　　「……嗯。」

　　「一定要解決喔，因為我不喜歡悲傷的結局。」

　　「我也是，我也最喜歡快樂的結局了。」

　　確認了彼此的想法，我和葉音互相對視一笑。

　　────隨後，我們踏出腳步，毫不猶豫的衝向天衣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