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烈月夜•紅色的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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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

希維亞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淺藍色衣裙的女孩。被班抵著頸部的畫面，至今還歷歷在目。

「妳沒有死？妳是被關進來的？」她像是要抓住幻影般的緊抓住來者的手臂。

「妳捏痛我了。」女孩叫了一聲，不解的表情像是有點生氣：「而且妳說誰死了？真是沒禮貌！快點回來吧，我做好麵包蔬菜塔等妳回來了。」

果然是虛假的。明知道如此，她卻只能怔怔望著她早已忘記多久沒再見到，開始往遙遠一片漸漸顯現的白色房屋方向走去的背影。

……下不了手。

萊茵這時不解的轉頭看她：「妳在發什麼呆，快來吧～」一會兒，和自己錯愕眼神交流的那對灰眸，浮起往昔她愛上的甜美笑顏。

溫暖得如融解冬雪的春日暖陽。

腳步不由自主的被那呼喚驅使，

「主人……！」

她輕揮手阻止了斬急切的叫喊。跟著身穿飄逸淺藍色短裙的背影，走向在幻影裡沐浴在陽光下的白色洋房。等到走近萊茵身後，萊茵突如其來的轉過身，跳起來在她的唇上輕啄了一下，隨後紅著臉再度往洋房衝了回去。

「騙到妳了～～」

遠遠傳來女孩開心的笑聲。

「……」手在夕陽下發抖緩緩摸上自己的唇。

……這裡……是萊茵的記憶之地。

觸到的她……是實體。

唇上的吻，更有著記憶裡曾經烙下的痛苦滋味與真實的溫度…

如果可以活在逃避的鏡世界裡……還有誰會想要回到痛苦的現實？

「妳早就不在了!!!」

她終於無法克制的大吼出聲，拔出腰際短劍追在萊茵的身後衝進洋房。

她的暴怒嚇著了站在餐桌前的假萊茵。

「妳，怎麼了……」原本正在堆疊的蔬菜塔，因為發抖而落了幾片葉片在桌面。

太過於真實的一切，讓希維亞發抖的大喊：「妳……芭克蘿！不準模仿她!!」她右手朝空一揮，所有餐具和全被暴風轟然刷落地面。

「不準玷污她在我心裡的價值！」

「不要──！」

眼前的萊茵驚叫著倒退好幾步，背抵著牆，像是被前所未有的怪物給逼進絕境般的滑坐在牆角，抱膝不斷地發抖哭泣起來。

希維亞無助的看著那縮在角落抱著自己發抖的身影，

殺她。…得殺掉她，才能結束這恐怖的煎熬！

她咬著牙，衝向牆邊抓住眼前虛假的萊茵的肩，一劍刺入她毫無反抗的腹部──

刀鋒乾脆俐落地滑了進去。

萊茵震驚看著她，瞬間，血如泉水般的從腹部湧出，溫熱了她的雙手。最後萊茵靜靜的垂下頭，停止了呼吸。

結束了，會結束的……但是，當她下一秒眨眼的瞬間，她回到了聖壇的位置。滿手的鮮血告訴她，方才的事並非幻覺，可是，活生生的萊茵再度從石柱後頭走了出來──

怎麼會……
時間在前進的人……難道只有自己嗎？

她克制不住的衝上前再度抓住少女，再度一劍刺進她的胸口。噴出的血再疊上她手上前一次的血跡。萊茵這次用悲傷而不解的眼神看她，緩緩跪下。

手上厚重的熱度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她對那再也不動的身軀一刺再刺，無論下了多重的手，但是……

無法、
離開……？

「主人住手！不要再刺了！」斬痛哭著的從背後緊緊抱住她。「她不是芭克蘿！我試過了，我什麼都試過了！沒有用的！我們找不到芭克蘿的靈體跟實體！我們……逃不出去的……！」

希維亞發抖看向自己沾滿血的雙手，短劍鏗然落下。自己曾在天空城殘殺那名罪人父親的畫面，令她作嘔的跪地感到一陣反胃起來。

──呵呵……崩潰了嗎。妳那顆純粹善良的心，終於開始崩壞了。

……這個聲音。在斬出現的那天，她聽過這聲音在她腦中說著話。然後──
所有她曾知道的一切就如同被撕裂的畫紙，紛飛消失在紅色的風裡。

──妳所看到的萊茵，真真實實是她想像過和妳的未來。就算重覆殺她她依然能夠永存。
……因為記憶正是唯一能超越生死，留存在這世上的事物啊……
如果這是妳唯一能夠再次擁有幸福的地方。是我這善良心魔送給妳們人類的禮物…
如果，妳可以活在她與艾娜還活著的世界。妳還想回去那可怕的現實嗎？

「……」她無言以對聽完，跟著那再度從石柱後方走出的淺藍色裙子身影回到白色的房舍。她，舉起血紅的手，麻木地用暴風再次重覆掃掉所有桌上的物品。倒轉播放般的回到第一次進來時，她看見萊茵那縮在角落不停哭泣的畫面。

但這一次，她爬到萊茵身旁。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龐抬起來看她。

「妳嚇到我了…笨蛋…」

萊茵臉上滑下帶有熱度的淚。她把那哭著發抖的身軀擁入懷裡，發出絕望的低語：

……我愛妳……

那是在現實以來一直說不出口，
太過露骨的言語。

假的萊茵抬起充滿情意的眼神望向她。一模一樣。

當自己的臉被捧住，女孩吻上她的唇時，那是一種壓抑已久，不再需要言語的真實情感。

她再也無法呼吸，回捧住那張小巧的臉雙雙倒臥地板。

底下的身軀溫暖而柔軟，十指和她帶血的雙手緊緊地交握著。

──妳可要知道妳是禁忌。腦海再度傳來聲音。

「所以我無法擁有重視的人嗎？」她問：「因為這個世界不允許我擁有？」

──不，只要妳想要，可以求我給妳。聲音繼續說著。

這裡有妳想要的一切……某處有妳住的湖畔莊園。妳記憶的艾娜將活生生的回到妳身邊。妳不會失去她們任何一個。我可以讓她們如妳所願的行動，只要妳向我許願。

「……開什麼玩笑......」她流下淚，滿是嘲諷地說著：「我怎麼可能向妳屈服？怎麼可能侮蔑她們曾經存在過的事實，讓她們成為妳醜陋的傀儡？妳開什麼玩笑！？」

轟的一聲。眼前的所有一切全部消失。她被拋進一個黑暗的空間裡。

黑暗中，女人的聲音如鬼火般地幽幽傳來。

──妳認為我醜陋是因為……妳被欺騙了。

「我……」被欺騙了？

──一直以來，有個更大的謊言讓妳失去一切，讓妳獨自背負這滿手的鮮血和孤寂。

鬼火中傳來哭泣的女人歌聲。唱著亡者祭祀的歌，鼓聲。隆隆的鼓聲作響。

──妳是孤獨的，是孤獨的。
因為妳的靈魂一直以來，只相信「那個人」說的話。

「那個……人？」

眼前漸漸燃起微光，一個身穿黑袍披著帽兜的身影顯現，背對著她。

──記得這個人嗎？

遠處的身形，看起來像個少女。她身穿黑色天鵝絨的斗篷，鑲有金色流線樹葉花紋的帽兜將她所有的長相都隱藏在帽兜裡。

「……」希維亞瞇起眼。

她記憶裡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但是，當那個少女緩緩轉向她，帽兜裡那沉穩的紫羅蘭色眼眸望向自己之際，她愣住了。

「永生記憶者，裴恩∙露西法……」

一個名字自心底陌生地脫口而出，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唸得出這個名字。

但是，她感覺到心的最深處開始浮現一種陌生的感情。
激烈奔騰，那感覺是

……濃烈的孤獨。
……無止盡的無助失望。

──真知一族的永生記憶者。她才是真正的騙子。
妳的這一世，正是冥王引導妳為了找她復仇的。

「不，不對……不可能！」她發現自己開始辯駁，為了一個不曾見過的人激動辯駁。

「要是因為脆弱沒有守護好該守護的，那就努力變得更強。如果沒有學習去愛──我們永遠看不到起源和光。她這樣告訴過我！」

那幾乎不是她操控自己的身體所說的話。

──那妳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我……」

──妳得到了愛嗎？還是，妳失去了一切。悲慘地在這條名為孤單的道路上獨自走著？

「………」

──在妳失去一切的現在，她在哪裡呢？

「………」

──既然妳這樣相信她所說的愛，為什麼，妳失去一切的時候，她沒有在妳身邊呢？

「…………」眼淚竟熱得潸然而下。無法辯駁。

某種濃烈的悲傷包圍住自己的心，自己有如被堅信事物拋棄的孩子，還努力用僅存的信任抗拒著被丟棄的背叛。但……漸漸的，那份善良且信任的心被沉重的怨恨給腐蝕。

艾娜，已經不在了……
萊茵……也不在了。

她再也無法抵抗被無限的黑暗暈染的感覺。艾娜要她堅信自己信念的最後聲音，漸漸的離她遠去而開始崩解。

孤獨…無止盡的孤獨，
永生記憶者，妳為什麼拋下我？

唯一相信妳的指示，隻身離開維多里安，
如此相信妳所說的一切絕對是真理的我──

沒有守護住重要的事物，為什麼
沒有好好被我愛的事物所愛，為什麼

我努力過，我聽妳的話再次努力去嘗試理解愛過

為什麼，我卻被切斷翅膀扔在泥地被妳拋棄……就像吃剩的小鳥骨頭一樣───

毫無價值。我的信念，毫無價值
猶如一張棄紙上的笑話

我自己也成了
笑話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萊茵伴隨黑霧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黑色的雙眸裡沒有眼瞳。

──妳愛我……但已死的愛，對我沒有任何價值。

……沒有…價值嗎……？
反駁不出話語。

一直以來她所堅信的一切，確實……沒有留下任何價值。

她看見萊茵抬手撫摸上自己面露悲傷的臉龐。接下來…一對惡魔的利齒外露。

「……！」帶著甜味的吻大力咬入她的頸部，與她愣住之後，逐漸被黑暗所喚醒的心相互輝映著。

「主人！！！」

有很驚恐的尖叫自遠方傳來，從黑色的海面上大力拉了她一把。但是接下來…她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妳.....總算是我的了.....三年的等待，我終於除掉所有阻礙的人等到這一刻。

命令式的語句傳來。

──聽好了……這世界沒有信任，沒有愛，沒有人站在七神的那一方。
妳要成為我最強大的武器。把永生記憶者的身、心、魂魄，通通置入妳最深沉的絕望，獻上給我

獻上給……我們絕望的君主──


是的，她答。在黑色的海裡逐漸地下沉。


我是你們這邊的。


……我再也不相信有什麼愛了。


to be continued 八、
/ 夢醒∙神擁抱的最後記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