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使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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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7
  安德烈再度來訪時,亞里德正忙著整理室內環境,務求一塵不染,我和賽門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單如此,賽門還一面以手指搔弄埃及貓的下巴,搞得那隻看起來不單很貴氣,脾氣也不小的埃及貓不斷發出警告性的低嘶。

  面對埃及貓的不滿,賽門不住輕笑。

  我本以為埃及貓遲早會受不了的搔他一爪,沒想到,發覺自個的抗議和警告無效的牠,最後竟然選擇直接趴下睡覺的消極對抗。

  讓我不禁懷疑,難道賽門的總族優勢不再局限人類,連貓科也開始受到影響?

  安德烈便是選在這個時間點造訪。

  當他發覺前來應門的是亞里德,他手裡還拿著防靜電撢子時,估計是傻了,畢竟,亞里德是個連吸塵器怎麼用都不知道的傢伙。

  直到亞里德招呼他進屋,他走到我身旁坐下時,安德烈仍是一臉不可思議。

  「你對亞里德做了什麼?」

  安德烈的嗓音聽起來有些迷離,就好像身處夢境一樣,我覺得能理解,畢竟,當我看見挽起袖子整理家務的亞里德時,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我拍拍安德烈的背,再將自賽門手裡接來的水杯放入他手裡,「不,我什麼也沒做。」

  正確來說,讓亞里德產生如此變化的人不是我,是賽門。

  賽門來訪那天,我本來想把他趕回他下榻的飯店,或是讓他自個尋找落腳的住所,只要他的種族優勢存在一天,他永遠不會在人類世界無家可歸。

  不管他敲響哪道門,裡頭住了怎樣的人,都會熱情十足的將他迎進家門招待。

  即使是這個治安敗壞、人心險惡的二十一世紀,人們在賽門面前,依然只有良善的一面,就是桃樂絲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面對賽門,也純良的像是剛接觸塵世的女孩。

  為此,希沃茲曾經木著張臉問我,「我可以把他宰了嗎?」

  「請便。」我看了希沃茲一眼,再看向和桃樂絲相處甚歡的賽門,想了想,還是決定善意提醒一句,「如果你辦的到。」

  哪怕賽門在人類眼裡,就像開了濾鏡、自帶聖光,他也不好對付。

  否則,當年我早把他宰了,哪能留他為害人世?

  總之,我一心想把賽門送出家門,受到他影響的亞里德卻指責我冷血無情,毫無朋友道義,賽門遠道而來,我居然想把他趕到環境惡劣的低質飯店居住……

  我覺得有口難言。

  賽門住的是最好的飯店,還是頂樓包層的那種,到底哪裡環境惡劣了?

  就算他真的跑去住啥劣質旅館,旅館裡的人拚死也會給他搞出一間舒適整潔,全然不符他們低廉形象的高品質套房好嗎?

  就這樣,因為亞里德的一己堅持,賽門暫時住在我這,每天過著招蜂引蝶的生活。

  對,招蜂引蝶。

  他明明只是帶著埃及貓出去散步,回來時卻把附近住戶跟攤販全部引來了,每個人都熱情如火的準備了各種見面禮。

  從原本打算織給男朋友的毛線衣、親手烤的小餅乾或蛋糕,突然多煮了一倍以上的菜餚,到自家販賣的商品,只要他們認為賽門需要,賽門可能會喜歡,通通都送了過來,就連到附近送餐的壽司店外送員也自掏腰包,送了份超豪華的壽司給賽門。

  我看著那份可能榨掉外送員整月薪水的壽司,有種想要捂臉的衝動。

  賽門笑著接受一切供奉。

  這樣的事,他不知道經歷多少次,早就見怪不怪。

  賽門一天的行程,大概就是在家逗弄埃及貓,或是帶著牠出門散步,再不然,就是找間自己喜歡的店,在露天座位區優雅的享用下午茶,或是餐點,人們就會爭先恐後的搶著幫他結帳,或是怕他沒吃飽般,又多打包一份甜點讓他帶走。

  除此之外,我真沒看過賽門做啥正事。

  哪怕他那天犯懶,不想出門,也一定是看電視,或是待在陽台曬太陽,接著,四軸飛行器便會掛著星巴克的飲料,或是帶著各種用保冷袋裝好的餐點沙拉,紛紛出現在陽台。

  你就不能低調的曬太陽嗎?

  我對賽門如此抱怨時,他揚起一抹笑容,伸手一勾,把我拉到他身邊,對著不知道從哪處透過望遠鏡,正暗搓搓觀察他舉動的人們,擺出一副我們哥倆好的姿態。

  跟當年在沙龍拖我下水一樣討厭。

  那天過後,凡是給賽門的物品,必定會有我的一份,還有不知道哪個天才居然送了套情侶裝給我們……

  還有人記得,用望遠鏡窺視人家陽台是犯法的行為嗎?

  某天,賽門看見我把待洗的衣物塞進洗衣機,又拿著吸塵器整理環境,他眉頭微微一皺,直到後面,我開始準備晚點要用的食材時,他終於忍無可忍的轉身離去。

  等我忙完,亞里德跟賽門站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靠近點聽,我才發覺,與其說他們在談話,不如說,亞里德猶如虔誠信徒的聽著賽門的話語,賽門其實也沒說什麼,大致上就是些,他喜歡勤勞整潔的人,對會自己烹煮食物的人特別有好感……諸如此類的話語。

  再來的日子,亞里德連讓我踏進廚房都不肯。

  他甚至連水果都洗好盛盤的送到我們面前。

  無法否認,亞里德搶著做家事的行為,讓我的日子變得輕鬆不少,但是,面對這樣的亞里德,我總覺得有點可怕。

  安德烈顯然也不能適應。

  他一口氣將水喝完,呆呆的將水杯交給前來收拾的亞里德,最後,目送亞里德出門購買晚餐食材後,轉頭看我,「你對亞里德下了啥魔咒?」

  「不是我。」我側開身子,讓安德烈能更清楚看見賽門,「是他。」

  與安德烈對視的瞬間,賽門揚起他那抹對人類具有極大影響力的微笑,「你好。」

  我想,我大概不會忘記,安德烈當時的表情。

  和亞里德那種誠惶誠恐的熱絡不同,與那些急著想要和賽門打交道的人不同,他先是一愣,接著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就像是犯錯的孩子面對嚴厲師長的不安。

  儘管我不知道,為何安德烈的反應和其他人類不同,但我相信,多半和賽門脫不了關係。我看了眼意圖對抗這種感受,但卻只能一再陷入,掙扎不斷的安德烈,再看向若無其事的賽門,「賽門,夠了。」

  賽門眼神閃過一抹驚愕,哪怕眨眼就消失無蹤,我仍是捕捉到那一瞬間。

  出乎意料的,賽門並沒有堅持與我唱反調,僅是不以為以的慫肩,低笑,「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隨著賽門的言語,安德烈的情況開始好轉。

  不知是否錯覺,我覺得氣氛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找不出原因是出在誰身上,只是本能的覺得現在的氣氛差透了,就在我覺得我們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沉默中死亡時,爬上沙發的埃及貓倏地喵叫。

  賽門低頭逗貓時,我猛地鬆了口氣。

  在這方面,安德烈的反應和直覺比亞里德強上許多,幾乎不用我多言,他就已然明白,賽門不是人類的這一事實。

  「他是什麼?」

  用什麼來形容賽門,真是準確到令人不知該如何回應的詢問,我事先準備好的說詞,在這個詢問面前,顯得極其可笑與蒼白。

  與此同時,賽門抬頭,似笑非笑的盯著我們,又或者該說,看著安德烈。

  不管哪種結果,我都覺得糟透了,比當年他在沙龍招蜂引蝶,惹得我在那居住的期間不得安生時更糟,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想對他們發出一聲嘆息。「容我為你們作介紹,這位是安德烈.馬恩牧師。」

  「這位是……」當我準備介紹賽門時,我突然有些猶豫,因為他的身份實在……算了,不關我的事。

  「賽門。」

  「你們口中的天使。」

  性格極其惡劣的那種。

    ***    ***    ***

  安德烈對於賽門是天使這事,沒有半點排斥,甚至連個疑問也沒有,相當平靜且快速的接受這個事實,對此,賽門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

  我覺得氣氛很詭異。

  詭異到那隻大膽無懼的埃及貓都撐不住跑了。

  賽門一手撐額,眼也不瞬的盯著安德烈,安德烈則是盡其所能不去注意賽門,畢竟,賽門的種族對人類影響力太大。

  我一面喝著從亞里德手裡接過的蔬果汁,一面覺得我好像是多餘的。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去時,一隻手和一隻腳倏地自兩個不同方向攔住我去路,拉住我的是安德烈,刻意將腿挪到我腳下,我懷疑是想絆倒我的是賽門。

  察覺到這情況的,顯然不是只有我。

  賽門和安德烈望了對方一眼,只見賽門揚起一抹,很多年前,他唬弄人類時曾用上的笑容,和善、親切、說服力極高的微笑,「放手。」

  安德烈一征,等他回神時,他已經鬆手。

  看著安德烈一臉不敢置信,賽門笑得一臉得意,我有種想仰天長嘆的衝動,當年,我為什麼不把賽門給宰了?

  這個成天惹是生非,還要拖我下水的混蛋。

  類似的事不斷上演,好比在餐桌上,賽門刻意對著安德烈說句,鹽,原本安靜進食的安德烈便下意識的將鹽罐遞給賽門,又或是他對著安德烈說麵包,安德烈便將整籃麵包送到他面前。

  最後,他在安德烈的服侍下用完晚餐。

  整個過程,他連個請字都沒有,就像是個大老爺享受下人服侍般理所當然,亞里德甚至對淪為下僕的安德烈露出羨慕的眼神。

  不該在有人類的地方和賽門扯上關係。

  賽門壓根不顧安德烈心裡那一絲不願意,或者,有名人類居然對他有一點點抵觸,對他來說,是件相當新奇的事。

  老實說,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漫長歲月,我們見到的,就是賽門和他的同族受到無數人類的追捧頂禮,他們的影響力不限於宗教人種,只要是人類就無法避免。

  那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優勢。

  身為人類的安德烈,居然對他有那麼一點抵觸,別說賽門,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好奇,要不是我們都還記得,這是個人口眾多的大都市,賽門大概會把同族全部喊來圍觀這個稀有的人類。

  一大票天使降臨本市,我都能想像會出什麼亂子……

  太可怕了,這些傢伙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為什麼能有這樣的影響力?我甚至覺得,他們對人類造成的危害,遠比吸血鬼或狼人更可怕,為什麼就沒人想過要狩獵他們?

  帶回家當標本也好過被耍得團團轉!

  不知第幾次看見賽門指使安德烈做事,安德烈略微掙扎,便認命去做的畫面,我覺得有義務提醒賽門,「收斂點吧!那可是信徒。」

  優雅臥在沙發上的賽門瞥了我一眼,「能跟你混在一塊,說明他不夠虔誠。」

  等等,這是在埋怨安德烈沒法把我做掉,還是覺得我實在太長命了?當我思索要不要冒著被亞里德和安德烈追殺的風險,直接把賽門弄死時,賽門拿起手機在上頭點了幾下,「下午茶就吃這間吧!他們的鮮奶油很棒。」

  「然後,再加上……」

  打從賽門在我的嚴重警告下,再也不去陽台曬太陽後,他便改用APP購物。

  說好聽點是購物,說難聽點是白吃白喝兼白拿。

  我曾經一臉鄙夷的問他,又不是沒錢,為啥不給錢?

  賽門雙手一攤,「不是我不想給,是他們不肯收啊!」

  這已經不是麵包和魚就能打發的年代,我不相信每天這樣白吃白喝又白拿,那些店家受得了!更不相信每次外送,別說是錢,連小費都沒拿到的外送員樂意。

  賽門對我輕笑。

  當天下午,他讓我深刻體會到,如果他堅持付錢,會引發怎樣的騷動和代價。

  堅持不能也不願意收錢的外送員,扛不住賽門的堅持,只好打電話回店裡求救,一來二往,外送的店家主管來了,接著店長也來了,再最後,店長的親朋好友也來了。

  發現一大群人圍在我家門口,看戲不嫌事大的民眾也來了。

  先前不曾見到賽門的人,在這波騷動中,受到他的影響,成了他的新一波的腦殘追隨者。

  原本只是付帳這丁點大事,演變成了區域大事,要是賽門再堅持下去,我覺得會演變成城市大事,至於會不會鬧到變國家大事……

  我不敢想。

  我甚至開始反省自己,好端端的叫賽門付帳做什麼?

  人類樂意,賽門也樂意,我為什麼要沒事找事?

  就在我愈發覺得生無可戀,這區再也待不下去,得提早搬家時,賽門笑容可掬的接受外送店家的好意,以及他們對於造成賽門困擾的額外補償,還有……圍觀群眾的熱情供奉,愉快的結束這場鬧劇。

  關上門後,賽門看向一臉木然的我,「明白了?」

  我點頭。

  天使這種群族,還是不要隨便出現在人類世界比較好。

  至於要是哪天玩脫了,鬧出什麼大事,或是事態發展完全超越想像,可能控制不住情況,他要怎麼解決?賽門當時看了我一眼,不以為然的輕笑,「到時,把責任丟給莫須有的神就好了。」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神的安排,神的考驗。

  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    ***    ***

  怪物天生擁有一種本能。

  無須任何人教導,打從誕生的那一刻,我們便清楚知曉自己是什麼,有著怎樣的本性,就像是刻劃在骨血般深刻。

  身為天使的賽門更是如此。

  他知曉自己對人類有著怎樣的影響力,懂得運用這種優勢,興許是太過明白的緣故,哪怕人類在賽門面前如何表現,盡其所能的展現他們的善良友好,毫不吝嗇的給予他一切物質享受,賽門對他們依然沒有太多感觸。

  他們對賽門的好,太過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就跟鳥在天空飛,魚在水中游一樣,沒有太大的差別,純粹是物種天性與本能,不足以使賽門動容。

  人類對他這名來歷不明,連名字都不需要,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陌生人,盡其所能的釋出善意,卻吝於轉身關心那對站在不遠處店家外頭,互相依偎的母女。

  他們可以為了搏取賽門的目光,使盡渾身解數。

  可以為了賽門那抹到底存有幾分真心,可能僅有表面功夫的微笑上山下海,付出一切,卻鮮少有人想前去詢問,那名攏著單薄外套,瑟縮在角落的流浪漢需要什麼。

  賽門將一切看在眼裡。

  人類表現的美好,在賽門眼裡,既是真誠,又是膚淺。

  他在不知第幾次自某個他根本不曾記住名字的人手中,接過包裝華美的禮物時,附在我耳邊低語,「人類真是值得玩味的生物,是不?」

  當年,他也曾在沙龍對我說過。

  不管經過多久,人類對他,他對人類,始終不曾改變。

  直到某天,他看見原本站在我身邊的安德烈穿過人群,默默走到那對母女身旁,帶著他們進入生活用品店,買了一堆日常用品,替小女孩買了塊上頭裝飾著糖天使的蛋糕,送別一掃愁容的母女後,轉身走向另邊的流浪漢,將脫下的外套覆在他身上。

  只要賽門存在,沒有人類能將目光和注意力自他身上移開,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追尋賽門的身影,尋求他的認同。

  安德烈能脫離影響,很難不讓賽門發覺,不動聲色看著一切的賽門眼眸微瞇,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真有意思。」

  像是想確定什麼,賽門對安德烈的針對愈發明顯。

  明顯到連代替桃樂絲送東西過來的希沃茲都忍不住偷偷問我,「安德烈是不是哪裡得罪那個鳥人?」

  坦白說,希沃茲的詢問,讓我有點訝異,「賽門在你心裡,是這麼心胸寬大的人?」

  得罪他還能平安無事?

  希沃茲先是一愣,旋即誠懇的進行檢討,「那一定是你得罪了賽門。」

  這是什麼邏輯?說的好像賽門拿我沒輒,只好遷怒安德烈似的……我不以為然的瞥了他一眼,事實上,用不著他說,我也覺得賽門這陣子不太對勁。

  他對安德烈的興趣實在高得離譜。

  從我認識他那一天開始,頭一回看見他對人類如此上心,難道,高傲的天使頭一回遇到抵觸他的人類,自尊受創了嗎?這樣的發展讓我感到興味昂然,儘管,我有點擔心安德烈,但是,能讓賽門心裡不舒服,我就感到愉快。

  在我身邊默默注視一切的希沃茲,用一種不知該怎麼形容的微妙神情看著我,「我有點同情安德烈,怎麼就招惹到你這種沒神經的傢伙?」

  「啊?」

  不單希沃茲,凡是認識安德烈的怪物,都為他流了一把同情的眼淚,無一例外的轉頭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讓賽門不高興成這樣?

  我覺得很冤枉。

  每個人都認為一定是我惹賽門不高興,才令安德烈遭殃,難道就沒人想過,賽門本來就是個性格惡劣的傢伙?

  對此,他們堅定不疑的回覆,「只能是你。」

  我承認,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安德烈的痛苦上,實在不厚道,但是,以人類的觀點來看,安德烈可是深受賽門喜愛,身為人類的安德烈,也許某方面也如此認為。

  過沒多久,賽門就找上我了。

  那時我剛洗完澡,頂著一頭溼漉漉的頭髮,延著髮梢滴落的水珠,將我的衣服和地板弄溼一大片。

  原先想說什麼的賽門看了我一眼,自一旁的架子上取了條乾淨的毛巾,替我擦拭頭髮的同時,低聲細語,「聽說,艾琳娜死時,無人陪伴。」

  「嗯。」

  賽門聞言輕笑,「可憐的艾琳娜。」

  賽門說這些話,並不是想指責我,也不是想看到我表現出愧疚之類的反應,他只是陳述事實,一件不管對我,還是對他,都無關痛癢的事實。

  哪怕他嘴上說的再悲天憫人也一樣。

  至於為什麼選在這時提起,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因為同情,畢竟,艾琳娜會從可愛的人類,變成隨處可見的人類,和他脫不了關係,「真要覺得可憐,就隨意不要玩弄我的女伴。」

  賽門發出低笑。

  等我聽不見笑聲時,他比往常要低沉了幾度的嗓音徐徐揚起,「不管是艾琳娜,還是現在這位,你對這類型總是特別包容,有時,我都忍不住想說……」

  「伊安,你的品味真差。」

  「所以,你才能玩得這麼愉快啊!」我知道,賽門不喜歡人類,不管是艾琳娜,還是亞里德,我曾經有過的人類伴侶,全部受到賽門影響,程度深淺,隨他當下的心情喜好決定,對此,賽門總是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賽門又是一陣低笑。

  這回,沒等他笑夠,他便提出新的問題,「伊安,你庇護了那個人類嗎?」

  賽門指的是誰,我幾乎不用思考便能猜到是安德烈,如果硬要用人類能接受的方式來形容,天使對人類的影響就像是一種比呼吸更加自然,勝過一切感情與自我的洗腦。

  足以碾壓並粉碎人類的一切堅持與原則。

  人類無法憑藉個人的好惡或意志來抵抗這種影響,他們甚至不會察覺自己被影響的事實,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接受一切。

  安德烈並不是特例。

  再寬宏的怪物,也有不能觸及的底線,很顯然,賽門正試圖跨越這條底線,不管他是有意,或者無心,都成功讓我想起初次見到他的那一晚。

  那個充滿潮濕青苔和鮮血氣味的夜晚。

  我眼眸微瞇,看著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和當時並沒太大差別的賽門,「別忘了,你現在站在誰的領域裡。」

  我允許他享受樂趣,是基於我們同為怪物這點,不代表他可以對我提出提質問。

  賽門不是個會愚蠢到忘記這點的傢伙,哪怕我真的介入他的娛樂,他也無權探究我的方式,一如試探吸血鬼舊棺故土的人,必須付出莫大代價。

  他只會是明知故犯。

  賽門眼中的躍躍欲試,證明了他的刻意,不管我們平時看起來多像人類,不管我們和人類有多親近,如何融入人類的生活,骨子裡,我們仍是徹頭徹尾的怪物,追求純粹的愉悅,同時,不允許有人踩踏界線。

  還有什麼比顯露怪物本質的賽門更加可愛的嗎?

  就是當年的艾琳娜也無法和現在的賽門相比。

  多麼美好的夜晚。

  多麼愉快的對手。

  讓我想起怪物們恣意妄為的美好年代。

  我知道,我的外貌起了變化,就像品嘗那箱紅酒一樣,如同遙遠而古老的記憶,以這久違的姿態,向這難得的對手致上敬意。

  正當我們一觸及發時,埃及貓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客廳更是接連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以及亞里德的驚呼,下秒,埃及貓彷彿逃難般的穿過我倆,躲進浴室,渾身貓毛,一臉狼狽的亞里德緊追在後。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亞里德對埃及貓做了什麼。

  真的,一點也不……

  追趕埃及貓來到浴室前頭的亞里德,發覺我和賽門都在時,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腳步,他先是看看我,再看看賽門。

  他難得的沒有問我,頭髮怎麼長長了,或是一些我壓根不知道該從哪裡答起的問題,而是一臉疑問與忐忑的看著我們,「呃,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又或者,我該問問,你們原本打算做什麼嗎?」

  「不,什麼也沒有。」

  被埃及貓和亞里德這麼一鬧後,我覺得什麼興致都沒了。

  從賽門那得到相同回覆後,亞里德噠噠噠的跑進浴室,裡頭再度傳出一陣騷動,渾身溼透的埃及貓再度自我和賽門腳邊飛奔而出,同樣弄得一身溼的亞里德依然追了過去。

  聽著自前頭傳來的貓叫,我由衷讚美,「你養了隻很好的貓。」

  賽門走到我身邊,看了依然長髮的我一眼,「伊安,很久以前,我就想說了……其實我挺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發出低笑。

  那個怪物橫行,恣意妄為的美好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