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彈01

本章節 5837 字
更新於: 2018-07-17
  下課時間,柏翔快速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二話不說就打算離開,桌上還攤著課本故作偽裝。即便動作快速悄然無聲,在非離校時間背書包離開教室無論如何都是很顯眼的,才剛離開座位沒幾步就被叫住。
  「欸!柏翔,你又想偷跑去哪裡?」
  「約會啦約會。」柏翔隨口打發,他的腳步並沒有緩下,不過離開的去路已經被同學給擋住了。
  「唉唷!這次是哪間學校的?」
  「湖原的啦!欸欸不要擋了,快要遲到了。」柏翔試圖從人牆中穿過。
  「他們的下課時間比我們晚十分鐘,現在趕過去還有機會嘛!」
  「下次有機會也幫我介紹介紹啊!」
  「喔好啊!有空的話。掰啦掰啦!」穿越了阻礙,柏翔加快了腳步,沒有多久就能從窗戶看見他跑出校門口的身影,男同學們只能望著他的背影發出感嘆:「人帥還真是好啊!」

  「真是花心!」
  男與女的見解截然不同。
  莎熙眼見說完妍語沒有反應,手往桌上一撐,整個人挪到了她的眼前,佔據她眼前的視野。
  「妳在發什麼呆?」
  「啊!什麼?」妍語這才反應過來。
  「我說他真 是 花 心。」莎熙故意賣弄語調。
  「嗯、嗯?喔。」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關於妳跟他,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喔!」
  「什麼?」妍語還沒意會過來。
  「妳看嘛!他一定是對方不夠好才會一直換;而妳,也是因為那些臭男生不夠好才不接受的嘛。」
  妍語還在思考莎熙說話的邏輯,她就擅自下定結論。
  「那就由妳來當他女朋友,他不會覺得妳不夠好,妳又能夠鎮住他,剛好趁這個機會定下來,省得其他男生來騷擾,可以說是一舉數得呢!」
  「我說妳啊……」妍語忍不住扶額。


  夜晚。恰好零度的低溫,間奏稍微哈氣,吐出隨即消逝的白煙。
  屋頂上,恰到好處的高低差,隱於水塔的陰影下,是這次夜行唯一的位置。
  一身黑服藏於暗夜之中,獨自趴在毫無溫度的水泥平台上,臉貼著更加冰冷的槍桿,透過望遠瞄準鏡頭觀察兩公裡外高級飯店的自動門,偶爾瞥眼瞧置於一旁的懷錶確認時間,那是幸運物。
  隨著時間的逼近,輕浮搖晃的手指不再晃動,緊貼早已上膛的板機。
  間奏進入獨有的專注,聽不見這城市繁鬧的喧囂,也看不見絢爛的霓虹。此時此刻,他所處於的世界僅只有透過放大鏡所視的一小塊圓圈而已。
  等待的這一刻終於到來,自動門向左右敞開,間奏的瞳孔瞬間收縮,緊盯著,率先踏出飯店的是保鑣群,身著黑西裝的壯碩男性,七人,不、八人……
  無所謂,他們不重要。
  保鑣們分別站在門外的左與右,成為了牆,接著步出的是他們所要守護的對象。穿著與他人有所區隔的深藍色西裝,俊俏的臉龐帶著滿意的笑容,不經意地露出尖銳的犬齒。
  另有一略肥胖的男子緊跟在一旁,他是「賀南華」的市長,兩人面帶笑容和善地互相握手,大方露出自認最完美的笑容,好讓明天報紙頭版上的照片好看些。
  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子是血族一方的年輕代表,藍奧。
  此次與都市「賀南華」簽下和平條約,從和樂的氣氛來看,雙方已達成共識,同時這也是血族所締約的第十六個都市。

  血族,俗稱的吸血鬼。先天上擁有極大的優勢,優異的體能、強大的恢復力、擁有人類數倍的年歲,甚至可以說是人類的上位者,與之相對應的詛咒是無法沐浴於陽光之下。
  突然竄出頭的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癱瘓了好幾個國家,展現自身的強悍。但不知為何從十年前停止了侵略行動,甚至開始與各大都市締結和平條約,將先前造成的破壞一一撫平,強大似天敵的存在竟然主動求和,沒有理由不接受,短短兩年間就跟世界一半以上的大都市達成共識,這是世界的趨勢,如同這次「賀南華」的簽約。就算是尚未締約的都市,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一步出飯店,鎂光燈與記者的浪潮瞬即席捲而至,雙方所簽訂的和平條約雖已很常見,但仍是值得上頭版的重要大事。
  天空煙火齊放,吵鬧地慶祝著這次成功的締約。
  藍奧與市長相互握手,停留在原地,任由記者拍照。
  圓形孔鏡的視線縮小到只剩下他一個人,再將十字瞄準鏡上調。
  屏息之中,扣下了板機。隱於吵鬧煙火中的槍響。
  停下的這刻正是最好的時機,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也不可能會放過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子彈劃過了酷冷的黑夜,並於黑夜中綴下了一點紅。
  即便是血族,即便是生命力強大的一族。
  「迸──」應該是「迸」又或是其他的聲音,聽不見,馬上就被驚呼與尖叫給蓋過。
  市長依然維持著笑容,半臉是血的他僵在原地,嚇得不敢動彈,甚至還沒放開藍奧的手。一旁守候的警衛馬上撲上來,層層疊疊成為不可穿越的人牆。
  間奏絲毫沒有停留,多看一眼都沒有,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就連目標是否死亡也沒有確認,更遑論去思考這一槍會不會帶來和平破滅的影響。
  只顧著自己動作,開槍後馬上翻身藉著邊緣的高低差掩蓋住自己的身子,並且開始著手拆解槍械,同時順手將懷錶收入口袋。
  「命中了。」耳麥中響起了女性的聲音。
  「嗯。」間奏稍微回應,手中動作絲毫沒有變緩。
  「死了?」間奏難免還是想問,距離很遙遠,還是生涯以來的最遠距離,不過無論有沒有擊斃,接下來的行動都不會改變,一擊即離,決不戀戰。
  「死了。」耳麥另一頭給出了回應。
  對方可不是人類,若沒有一擊必殺性的大傷害,說不定還能活起來,但爆頭絕對是足以一擊必殺的大傷害。
  手法相當熟練,轉瞬間即拆解完成,放進後背袋中,開始快速移動,一點都不馬虎的行動顯示其專業的高度,在下樓途中取了預藏好的外套與手套,在行徑途中穿上。
  耳麥另一頭的女子不單只是告知現況而已,還同步消除了拍攝到男子畫面的監視攝影機,並將偽裝過後的假影像覆蓋上去,任誰也沒辦法察覺。
  一場找不到兇手的無解暗殺。

  間奏快速來到地下停車場,跨坐上重機,戴上安全帽,旋轉鑰匙後發動,接下來,只要離開現場就行了,連逃都不算,只是離開現場而已。
  「逃掉了?」耳麥再次響起了聲響。
  「離開了。」像是糾正一般的回答。
  「做得不錯。」
  「嗯。」理所當然的回應。
  彷彿都能聞到慶功宴佳餚的味道了,間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拐了幾個彎,再次進入了一間舊大樓,把車停近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迅速地進入電梯,用通行證開通電梯後選擇了四樓,抵達四樓後往電梯右手邊走,倒數第二間。這是間奏的舊家,現在當作倉庫使用,是這次的中繼站。
  間奏用鑰匙開啟門扉,直接把後背包往門的左邊扔,後背包「咚」一聲落在床上,關上門,再往回一推,確定有鎖好後才離開。
  回到了地下室,準備再次騎上車前往下個地點,但,不太對勁。
  背上的重物消失,壓於肩頭的卻更為沉重,還多了種說不出來的煩躁感,就像是──被盯著看一樣。

  放緩了腳步,右手稍微壓住耳麥,「出了點狀況。」間奏如實回報。
  方才狙擊的目標可是血族的大傢伙,底下的傢伙靠著他們異常敏銳的感覺追上來也不意外,像是看到遠方的火光後,進行區域的範圍搜索。
  只是自己可是從兩公裡外的極遙遠距離狙殺的,而且沒有傻待在原地,還多移動了一段距離才到安全屋更換裝備,人員部署到了這麼外圍嗎?明明前幾次簽約的防範都那麼鬆散的。
  「為什麼?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還不知道。」對於連續三個問題,間奏給予如此回應。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沒有回答。
  「喂!講清楚……」話還沒說完,間奏關掉了通訊,拒絕後續的聲響傳進耳裡,不讓任何聲音影響他的專注。
  耳朵似乎耳鳴了,嗡嗡聲不斷擴大,震幅隨著步伐的挪動來到了最高峰,間奏斷然停下腳步,從腰間拿出手槍迅速上膛後對著正右方,謹慎戒備的對著停車場右方的柱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柱子那頭彷彿探出黑影,一發覺有動靜就扣下板機。即便有著消音器,槍擊的聲響仍在整個地下室迴繞,耳鳴被轟隆的槍聲給沖散。
  這種詭異的時刻,直覺特別重要。
  的確有人,沒有看錯,柱子後頭有一人走出,而走出的那瞬間螺旋的子彈就灌入他的體內。
  「所以我說人類還真無聊。」那人說道。
  間奏傻住了。
  「好好的和平條約不簽,明明就那麼弱。」眼前這人,長得竟與狙殺的目標一模一樣。

  是替身嗎?沒有多加考慮過,不過這本來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他只是負責執行任務的劊子手。
  「也正好,我對這個和平的時代也有點膩了。」血族男子抿了抿嘴唇,宣告著和平條約將因一顆子彈而破滅。

  他將他細長的手指插進了胸口,把子彈給取了出來,接著胸口的傷口就這麼癒合了,手指上的血液也隨之蒸發。
  他將子彈隨意丟棄,子彈的落地聲在地下室迴盪。
  「什麼鬼……」間奏不由自主往後退。即便聽聞過血族強大的回復力,親眼見識到還是相當震撼。
  回復力太過強大,即便能用手上這把小槍爆了他的頭,可能也不會死,起碼也要有穿甲彈那種厚實的破壞力才有辦法。

  槍口依然對著眼前的血族男子,間奏猶豫了一秒。

  一連開了兩槍,連看都沒看轉身就跑,朝自己停車的位置急奔。他是殺手,不是鬥士,遇到危險不需要面對,只管逃跑。
  這是間奏有生以來所面臨的最大危機,腎上腺素的超激發,感官以及體能都來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不用轉身,亦能知曉後方的事物,血族男子並沒有追上來。

  踏上車,扭轉鑰匙,發動,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兩發子彈理應打在了血族男子的一雙眼睛上,即便血族的基礎能力比人類要強上數倍,直接反應躲開子彈還是很難做到,更何況是那樣的近距離射擊。
  然而,並沒有命中,雖然不能知曉他沒有追上來的原因。

  間奏繞了路,確認沒有被跟蹤才直奔目的地,到了之後依然小心翼翼地關注四周。
  「開門,是我。」間奏透過耳麥聯繫。站在門口等候,仍然警戒著周圍。
  「咖。」厚重的鐵門應遠端遙控而打開。

  間奏走進裡頭,關上門,脫掉鞋後就直直地走向沙發,把耳麥隨處一扔,把自己埋進沙發裡頭。
  包含間奏在內,房間裡一共有四個人,二男二女,一人正用著筆電處理事務,一人在玩電腦遊戲,剩餘的男子則翹腳看著電視。
  一見間奏入內,名為曉葉的女子立刻停下手邊的工作,站到男子身旁,「喂!」有點生氣地說。即便是怒顏也掩蓋不住她姣好的面貌,稍稍成熟的外表仍帶著些稚氣。
  「啊?」間奏稍微挪動頭部,瞥了一眼後又把頭塞回沙發裡頭。
  「解釋一下剛才怎麼了!」雙手插著腰詢問,輕甩烏黑秀麗的長髮。
  「……」
  「……好好看著我說!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後來為什麼要亂繞?」
  間奏有些不情願的翻身,勉強把自己的身體撐起,讓身體半倚靠著椅背。
  兩人的眼神都沒有避讓,互相正視,曉葉再次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嗯……」想了一會兒,考慮該怎麼說出口,最後還是決定簡單明瞭地說明:「目標沒死。」
  「什麼意思?不是死了嗎?新聞也還在播。」曉葉說完就搶走金的遙控器,也不管金的抗議,逕自切換了電視頻道,隨便轉了幾台新聞,無一不是LIVE報導此次暗殺事件,血腥的畫面不斷放送,連馬賽克都沒有上,想藉口LIVE的突發事件來不及處理以趁勢衝高收視率。

  「不知道,可能我打到的是替身之類的?反正我在舊家的停車場遇到了。」
  「真的嗎……?」曉葉一臉不可置信,「就是你說有狀況的那時候?」
  「嗯,壓迫感很大。我不知道有沒有被跟蹤,所以後來就多繞了一陣子。」
  「我們這裡會不會有危險?」
  「應該不會吧?我確認了很多次。」偵查方面間奏還是很有自信的。
  「那就好。」曉葉鬆了一口氣。
  「一兩個血族就嚇成這樣。」War的語氣頗為嘲弄。
  沉迷於線上遊戲的二十八歲女性,雖然說是二十八歲,但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有著一頭金髮,長得並不高,要是不知情的人把她與曉葉相比,可能還會認為後者的年紀比較大。
  「隨便妳怎麼說。」間奏懶得辯駁,「等妳遇到就笑不出來囉。」
  「遇到再說囉。」她一派輕鬆的回應。「咻咻鏘碰!隨隨便便就解決啦。」
  面對到可能是生死交關的情況,一人輕描淡寫另一人則是不當一回事,曉葉的怒火莫名上升。
  「真是胡鬧!」曉葉生氣地說:「War妳也是,別在那邊亂。」
  玩著遊戲的War,向曉葉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為什麼又生氣了啊。」間奏自以為小聲地自我抱怨。
  「你說什麼!」卻被聽見了。
  「好啦!葉葉妳也別氣了,好消息哦!」看著電視的金稍微打了個圓場,把頭仰過沙發頂端,把手機上的訊息秀給眾人看。
  「僱主把款項匯進來啦!」螢幕上顯示的是網路銀行的金額資訊,最上頭明顯有新入帳的痕跡。
  此時電視正播著談話性節目,不單只有這一台,全部節目都有志一同地轉向今晚的暗殺事件,整座都市沉浸在因血而激起的亢奮,如此的嗜血,真不曉得哪一方才是血族。
  反對與血族簽約,因而產生過激的行為也不是第一次了,沒有人特別擔心。
  地方政府在第一時間發出聲明稿: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兇手逮捕歸案,請血族當局不要衝動,且已經在聯絡血族相關人士,將於明日上午十點召開與血族的相關協商會談。
    
  「明天晚上就來個慶功宴吧!可以吧?你們應該都沒事吧?」金向眾人詢問。
  「慶功宴!YA!」War盯著電腦螢幕歡呼。
  「你什麼都沒做吧。」間奏說道。
  「又沒有關係。」
  「葉葉呢?」金轉而向曉葉詢問。
  「沒事倒也沒事,還有,不要叫我葉葉!」
  「那就當妳同意囉!」
  「嗯。」
  「你也給我來!不要想嫌麻煩。」曉葉插著腰,對間奏說。
  「我又沒說不去。」間奏無辜地說。
  「那就明天晚上六點這裡見。」金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張義式餐廳的名片遞給了間奏,間奏順勢收入口袋。
  「今天就到此為止,解散吧!」
  金拍了拍手。曉葉與間奏一同離去,留下War與這名男子。
  「妳要待到甚麼時候?」金開口詢問,倚在門口等War,準備鎖門離開,反觀War的屁股仍死死黏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螢幕。
  「等等啦!」War小抱怨,「等這副本打完。」
  「要多久?」
  「半小時吧?」毫不在意地隨口說道。
  「唉……」男子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重新走回屋內。
  兩人並沒有交談,只有電腦傳來的吵雜聲響。似乎是覺得兩人獨處如此沉默有些許尷尬,男子開了話題,「妳覺得間奏如何?」
  「普普通通啦!」
  「是嗎?我倒覺得他挺有天份的,也幹了不少事。」
  「不就是個用槍的小鬼嗎?」War對此嗤之以鼻。
  「就算如此還是比妳好用啊!說起來,妳也很久沒上了。」
  「哈?金你在開玩笑嗎?有什麼重大的任務是需要我上的嗎?」
  「說不定會有嘛。」金打了個哈哈。
  「喔對了還有。」War突然想到了什麼。
  「嗯?」
  「他的名字很爛。」
  「名字很爛這件事妳沒有資格說。」
  「所以我不就改過了嗎?──YES!」War突然大叫。
  「搞什麼?」金皺著眉頭看向War,只見電腦螢幕上原本激烈的特效碰撞已經轉為平靜。
  「打完了吧?」
  金站起身。
  「等等。」War依然盯著螢幕。
  「……喂你──」War不可置信地盯著金。
  金面露微笑一語不發,雙手抱胸。
  「怎麼會有這麼偏激的人啊?我的天啊!這樣我不就白打了嗎?」War把雙手靠在桌子上,藉著桌面撐起身,忍不住抱怨:「竟然直接拔電源,等我撿一下裝備又不會怎麼樣!」
  「誰知道妳的等一下又要等多久。」
  方才說的「半小時吧!」,莫約是由六個真正的半小時所組成。
  「好啦好啦!真不曉得為什麼這麼堅持。」War的語氣頗為不悅。
  金半推半趕的把War給趕出房間,隨即自己也走出房,鎖上門,War伸出手,金也一如往常,互相傳遞手心的溫暖以驅趕寒夜,兩人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