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適應期

　　在付小小踏入教室的那一剎那，喧鬧聲立刻靜止了，氣氛一陣凝結。
　　
　　教室內所有人無不將視線落在付小小身上。有的是探究、有的是驚訝、有的是疑惑……卻獨獨沒有惡意。付小小穩住呼吸，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不慌不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而當她落座的那一刻，班上立刻響起此起彼落的驚呼、談論聲，似乎對她外型變化感到驚愕的人們。
　　
　　原來剛剛他們並沒有認出她是付小小。
　　
　　難怪那些視線比起以往，更加和善許多。
　　
　　聽著耳邊議論紛紛的聲音，付小小不自在地抓緊衣服下擺，低著頭不說話，似乎在隱忍些什麼，如扇般的睫毛抖動著，透著她極度不安的情緒。
　　
　　「碰！」一陣巨響倏地響起，所有人視線望向聲源處。只見染回從前金髮的陳柚寧不悅地朝桌子踢了一記，也不知道他是為何而如此動怒。
　　
　　不過也因為陳柚寧的警告，眾人立時噤了聲，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去了，也沒再往付小小的方向掃一眼。
　　
　　沒有了視線和談論聲的壓迫，付小小這才緩緩抬起頭，眼底滿是壓抑。
　　
　　剛剛陳柚寧有意無意的行為幫到了她，讓付小小對陳柚寧的印象有了些微的轉變。
　　
　　可是她依舊無法對他釋懷。
　　
　　付小小打開許久沒有翻開的課本，第一節課就這麼平穩的度過。然後再經過了第二、第三、第四……直到最後一節課，她想像中的衝突和欺凌遲遲沒有發生。
　　
　　這是從前陳柚寧站在林鳴祤身邊的時候，從來未有的感覺。既沒有人來作弄她，也沒有人故意接近她，沒有爭執沒有惡意，什麼都沒有，彷彿從前只是一場夢，眾人皆遺忘了當初有這麼一個人被狠狠欺負過，也沒有誰為此而道歉。
　　
　　真令人感到心寒。
　　
　　付小小放學後被班導叫了過去，問的盡是些不痛不癢的問題，似乎對先前付小小的休學原因很關心。但是付小小知道這不過是表面的噓寒問暖，只是做做樣子，付小小並沒有花多大的心思在應付班導，草草結束話題之後，付小小終於踏出了令人壓抑的校園，心不在焉的往家的方向走著。
　　
　　但是她怎麼想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等等。」蕭凡霖低沉的嗓音響起，引起付小小背後一絲戰慄，她僵硬的回過頭，看見了站在身後的少年。此時，他正平靜地盯視著她，似乎在審視些什麼。
　　
　　付小小其實對蕭凡霖是有些發怵的。
　　
　　從前她被藍宇桀惡意玩弄的時候，蕭凡霖從頭到尾就只是冷靜的站在一邊。雖然他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旁觀行為，付小小卻能充分感受到蕭凡霖對她的態度，並不只是單單惡意這麼簡單。
　　
　　如果說藍宇桀看著她就像是看待玩具，而他，蕭凡霖，看著她就像是看著垃圾一樣。
　　
　　那並不是看著活人的眼神。
　　
　　每當付小小越淒慘的時候，蕭凡霖的嗤笑聲總能令她心中的陰影加大一層。所以付小小每次都很害怕多看他一眼，因為這樣自己就好像真的是那種可以被任意丟棄的垃圾般——毫無價值。
　　
　　她不知道為何蕭凡霖對她的惡意會如此的大，或許是藍宇桀的影響，又或許是……從頭到尾蕭凡霖都厭惡著像她這樣的人。
　　
　　「妳對藍宇桀做了什麼？」蕭凡霖看著臉色逐漸蒼白的付小小，眼裡滿是不耐。
　　
　　付小小一愣，僵硬的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得先回去了。」
　　
　　說完，付小小急著轉頭就跑，孰料蕭凡霖的動作比她更快，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欲逃跑的她。
　　
　　好瘦。蕭凡霖握到付小小手腕的當下，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兩個字，神情明顯一愣。
　　
　　而付小小因為走得相當急，被蕭凡霖的力道一拉，反作用力的關係使她的重力不穩，往後傾了一下，和蕭凡霖的距離瞬間拉近了十公分以內，極大的壓迫感立刻襲來，付小小的意識有一度僵直。
　　
　　「放開我！」付小小滯了一會兒，然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吼，紅著眼眶回頭怒視蕭凡霖出神的臉。
　　
　　待蕭凡霖一回神，付小小那生動的面容在眼前浮現。只見她那副大大的貓兒眼裡閃爍著淚光，因為懼怕的關係，眼簾似乎不安穩地震動著，看起來惹人憐愛。
　　
　　——惹、人、憐、愛？腦海閃過這幾個大字的瞬間，蕭凡霖立刻像是觸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推開了付小小，臉色青得徹底。
　　
　　付小小見蕭凡霖放開了他，毫不猶豫地逃離他的身邊，深怕他會追上她一樣，逃得狼狽又倉促。
　　
　　荒唐。蕭凡霖看著付小小離開的背影，意義不明的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對著付小小說，還是對著自己。
　　
　　付小小深呼吸吐氣了許久，終於讓心情恢復了平靜。
　　
　　她坐在梳妝檯的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難看的苦笑。她記得這張臉曾經是如何擺出生動的情緒，以及不怒而威的氣息。
　　
　　這時，付小小像是對誰說話一般，忍不住開始對鏡中的自己對話。
　　
　　「妳看到了嗎？我終於可以好好上學了。」
　　
　　「雖然我還是很害怕，但是我不想要後悔，也不想要浪費妳給我的第二次生命。」
　　
　　「我會……努力找回我自己的。」
　　
　　「如果妳聽得到，我想告訴妳，謝謝妳，將軍姐姐。」
　　
　　語至此，喉間像是被什麼梗住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付小小苦笑的臉立刻變了。她的表情幾近破碎，死死盯著鏡子，像是要把自己的面容烙印在腦海中。
　　
　　——我辦得到嗎？
　　
　　——我真的能辦到嗎？
　　
　　一時之間，自我懷疑的想法侵佔了思緒，壓得付小小幾乎喘不過氣。付小小臉色蒼白得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似的，眸底閃過一抹晦暗。
　　
　　……不行，我得去做。
　　
　　就算失敗了也得活下去。
　　
　　付小小緊咬著下唇，將負面的情緒強壓下去。不安的眼神也化為平靜，彷彿方才的掙扎不曾存在過。
　　
　　半個月之後，付小小漸漸習慣了單獨一人的模式。
　　
　　一切都跟復學回來的第一天一樣，沒有人來欺凌她；也沒有人來謾罵她；更沒有惡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這種狀態雖然不尋常，但是付小小在這種狀態下意外找到了平衡，竟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總是惶惶不安，在意著別人隨時投射過來的目光。也因為這樣，付小小的精神得以放鬆，甚至自在的開始認真聽課，打算把以前的課業重新撿起來。一方面是覺得自己荒廢太久了，一方面是想藉著學業轉移注意力，心情也許會放鬆些。
　　
　　事實證明，找一些事情做的確是有用的。
　　
　　起碼付小小要去學校的時候不會再苦著一張臉，一副勉強自己的模樣，每天戰戰兢兢的。
　　
　　話雖如此，有一件事情倒是令她困擾許久了。
　　
　　在她上學的第二個禮拜，抽屜開始多出了未署名的信件，一直持續到半個月後的今天。
　　
　　付小小一開始以為這是誰故意作弄她而寫出來的東西，但是左右一看，從字句中感覺到對方並沒有明顯的惡意。
　　
　　信的內容主要大概是這樣的——
　　
　　『別害怕，妳可以的。』
　　
　　『他們再也不會欺負妳了，我保證。』
　　
　　『昨天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是誰讓妳不高興了？沒關係，一切都會過去的。』
　　
　　『恭喜妳，能自在的融入了。』
　　
　　……
　　
　　『妳會想見我嗎？
　　
　　……對不起，我開玩笑的。』
　　
　　付小小今天看到了這兩行字，心跳不由得加速，她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麼，總覺得這個人帶給她的感覺總是……
　　
　　異常的執著。
　　
　　她無法理解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她，也不知道為何總是寫信給她，這種行為就像是故意要讓她知道一樣，深怕她不知道他是誰。
　　
　　其實，在收到信的沒幾天，她就隱隱約約的猜測出來寫這封信的主人是誰了，只是她一直不斷地欺騙自己並不是他，不能因此陷進去。
　　
　　她不能動搖。
　　
　　不能。
　　
　　付小小狠心將信件丟到垃圾桶，然後又繼續過著自己平淡的校園生活。
　　
　　直到某一天，她的生活又再次受到了波及。
　　
　　當初接回藍宇桀的羅家夫婦竟然找上門來了。
　　
　　付小小還記得那一天只是假日，她正埋頭於書堆當中苦惱著，聽見門鈴的聲響後，付小小隻好匆匆闔上書籍去應門，卻沒想到看見的是一對陌生又熟悉的年老夫婦，正對著她友善的笑著。付小小的思緒一陣懵，但還是本能地讓這兩人進了屋子。
　　
　　幸好這時候付小小的父母都不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為什麼會認識羅家人……不過就算解釋了，大概也只會衍生更多的問題吧。
　　
　　「最近過得好嗎？」年邁的羅父親切的問候著，看起來對付小小是真的關切，眼底的擔憂一覽無遺。
　　
　　「很好。」付小小不自然地回答著。
　　
　　「這次前來拜訪是有些倉促了，希望沒有嚇到妳。但是我們覺得如果再不來找妳，恐怕事態會變得無可挽回。」
　　
　　付小小聽後有些不安，眼神閃爍了一下，「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羅家夫婦倆見付小小困惑的樣子，不由相視對望了一下，隨後，羅母率先開口了：「雖然這樣有些唐突，但是小小，我們來這裡是想來請求妳的幫助的。」
　　
　　「請妳，幫幫藍宇桀那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