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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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6-07
「雨荷、雨荷,醒醒!」莫紹凡叫喚,得不到反應,立即抱起她,當街攔車,火速趕往醫院。

一個全身溼透,狼狽不堪的男人,橫抱著一個女人,出現在急診室大廳,畫面顯得很突兀,引得眾人側目。
醫生接過病患,推入急診室之際,看莫紹凡一眼,並未多說什麼。
當夏雨荷再度出現時,已經被安置在普通病房了。醫生喚家屬進入病房,告知病人現況。
「莫先生嗎?」醫生問。
「我是。她怎麼了?」莫紹凡焦急地問。
醫生看著病歷表,又看了看莫紹凡填寫的資料。這女病患的配偶欄「已婚」,丈夫姓莫,這個人無疑是她的丈夫。
「你剛到醫院時,臉色很差,吵架了?」醫生神色凝重地看著莫紹凡。
知道醫生誤解兩人的關係,莫紹凡已沒力氣解釋。
醫生搖搖頭道:「你的孩子流掉了。」
「孩子......流掉了?」莫紹凡心頭一緊,不能置信。
「身體虛弱,情緒又激動,孩子怎麼會留得住?我先幫她注射一罐葡萄糖。」
「謝謝你,還需要注意些什麼?」
醫生笑了笑,拍拍莫紹凡的肩膀道:「愛,是最好的補品。她的身體沒什麼大礙,打完點滴就可以出院了。」說畢便轉到下一個病床去。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夏雨荷,發現她眼角的淚水正在滑落。原來,她已經醒了,剛剛應該有聽到醫生說的話。
老天對她太殘忍了!剛死了丈夫,現在又沒了孩子,一個纖弱的女子,如何能挺得住這雙重的打擊?
他想起哥哥臨走前那一夜,彷彿已預知死神的降臨,所以沒頭沒腦地,對他說了感性的話:「真的很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莫紹凡還清晰地記得,自己給哥哥的承諾:「安心啦,天塌下來有我在,不會讓雨荷受到半點委屈,這樣可以了嗎?」
大哥在他身上重重地捶了一拳,是不是要他狠狠的記住,自己對他說過的承諾?
夏雨荷雙唇緊閉,暗自淌淚,莫紹凡卻不敢上前安慰,怕引得她更傷心。
前一天,她還是個等待丈夫回家,甜蜜的小女人,隔日,命運卻突然將她推入驚滔巨浪中,讓她找不著回岸。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載浮載沉,卻救不了她。
他愧對哥哥,感覺自己好失敗。
頹然地坐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她清麗的容顏,莫紹凡心頭萬緒湧動,一股無限的愛憐襲來,竟莫名地想要緊緊地擁抱著她。
稍早,莫紹凡在急診室等待的同時,便匆匆地打了電話給章婉婷,請她準備乾淨的衣服到醫院。
他在浴室更換衣物時,外套裡掉出一個裝飾品的絨布袋,才恍然想起一件事。那是大哥死前放在身上的遺物,一條秀氣的白金項鏈,綴著一顆心型碎鑽,應該是要送給雨荷的禮物吧?
警方交給他時,他放進口袋,一路將它從日本帶回來,還沒來得及給她,她就從家裡跑出來了。
要不要拿給她?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到底對她是一種安慰,還是重複地在她傷口上灑鹽?
他的胸口又是一陣陣的刺痛,說不出那種鑽心的感覺。
走出浴室,對上章婉婷擔憂而充滿問號的眼神。
「她......流產了。」莫紹凡輕聲地道。
「……」章婉婷驚訝地看著他,說不出話。走到夏雨荷的床畔,半晌,淚水便在眼眶中打轉。
「我媽有好一點嗎?」莫紹凡問。
「嗯。伯父在照顧她,李欣瑜也在,情緒有緩和些了。」
「讓妳忙到這麼晚,真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我跟雨荷是最要好的朋友。」
「妳先回去吧,等雨荷打完點滴,我再跟妳聯絡,也許今晚需要妳幫忙,不知道方不方便?」說話時,莫紹凡不時地看著緊閉雙眸的夏雨荷。
他知道,她沒睡,只是不想說話,否則章婉婷來的時候,她應該睜開眼的。
「別跟我客氣,隨時打給我,半夜也沒關係。」
「好。」
送走章婉婷,莫紹凡再度進入病房,注視著夏雨荷的容顏,幾度猶豫後,決定幫哥哥完成最後的遺願。
他坐到夏雨荷的床緣,取出絨布袋,輕聲地道:「雨荷,我有樣東西要給妳。」
夏雨荷依然閉目不語。
「是哥哥留給妳的東西。」這句話扯動兩人的心弦,莫紹凡心裡揪緊,而夏雨荷有了反應。
她緩緩睜開雙眼,勉強從病床上坐臥起來,一雙深邃的雙眸,直望進他靈魂深處。她以為,他會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夢。
那熱切期待的眼神,叫莫紹凡整顆心都碎了。
他掏出絨布內的項鍊,忍著悲傷,強迫自己以最平靜的口吻道:「妳看,哥送妳的。我幫妳戴上。」
她眨了眨眼,無意識地望著眼前的莫紹凡,讓他將項鍊圈過她的頸。
「我買了一樣東西要送妳。」
「我要親自為妳戴上,欣賞妳開心的表情。」
那段揮之不去的溫柔絮語,竟是最甜蜜的痛苦回憶,每一個字,都刻蝕著夏雨荷千瘡百孔的心,她愣愣地痴笑了起來。
緊繃過久的心弦,在莫紹凡的挑動下,突然斷裂,臉上是笑的表情,豆大的眼淚卻像珍珠般,啪嗒、啪嗒地撒落在莫紹凡的手臂上。
他心下一凜,那眼淚觸動了他潛意識的渴望,用盡所有的勇氣,才低喚出她的名字。
「雨荷!」傾身向前,雙臂一收,將她密密實實地擁在懷裡。
夏雨荷的哭聲,終於排山倒海,傾洩而出。淚海濡濕了莫紹凡的衣襟,他捨不得放開她,有一種想呵護她的強烈慾望。
他並未深思,憐惜她的心態是什麼。他的心思一向光明磊落,他以為,這是為了實踐他對哥哥的承諾,他有義務照顧她。
適時而溫暖的擁抱,安慰了夏雨荷的無助,滋潤她即將枯竭的靈魂,像凜冽的寒冬中,啜了一口熱茶,讓冰冷的心,漸漸暖了起來。
「好多了嗎?」當夏雨荷不再哭泣,莫紹凡問。
她離開莫紹凡的胸膛。點點頭,手觸著項鍊上,那顆彌足珍貴的碎鑽。
「我去幫妳買一點吃的?」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身體不是鐵打的。」
「我真的吃不下。」
「我陪妳吃......不為妳自己,也為所有關心妳的人。」
她沒力氣再與他爭辯。
「打完點滴後,我們一起回家好嗎?」
「我還有什麼臉回去,媽那麼討厭我,何況......孩子也沒了。」想到與她無緣的寶寶,眼眶又紅了。
「別想那麼多,媽只是一時激動,口不擇言,不是真的要妳離開。」
她沒有答腔。
「或者,妳想先暫時住在朋友家幾天?」
夏雨荷看著他,沒回答。
莫紹凡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他早已經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問了章婉婷。
「那就這樣吧。」或許離開家,能夠讓她早點兒走出傷痛。
莫紹凡出去幫她買食物,順便打了一通電話,告知章婉婷目前的情況。
「放心吧,把她交給我,要住多久,就住多久。」章婉婷道。
「我過幾天去接她。」
就這樣,莫紹凡將夏雨荷暫時安頓在章婉婷家。

一個多月後,莫紹凡至章婉婷家接夏雨荷,卻撲個空。
「不是告訴她,今天來要來嗎?怎麼突然跑出去了?」莫紹凡坐在章婉婷家的客廳。
原本早早就要接她回家,她卻說要再多住一段時間,所以一延再延。
「她這兩天蠻掙扎的,最後決定不回去了,她說要自力更生,不想再依靠別人,所以出去找工作了。」
「她沒有任何工作經驗,能找什麼工作?」莫紹凡眉心微攏,擔心單純的夏雨荷被騙。
「她是沒什麼工作經驗啦,不過,她想改變自己,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以前的她太柔弱,畢竟靠山山會倒,靠自己最牢靠。我想,這次的意外,讓她徹底改變了思考模式。」
「社會上爾虞我詐,環境險惡,她還沒有真正遇到過,我怕小紅帽被大野狼吃了。」嚴肅的話題,莫紹凡不忘幽默。
「呃......其實從她畢業後嫁給你哥到現在,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算起來,我們都還是社會的新鮮人,大部分的同學,也都是畢業後才開始工作的啊。」章婉婷羞愧地笑著。
言下之意是: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她百分之百同意莫紹凡的說法,雨荷的確蠻單純的。
婚前,她奶奶把她照顧得太好,婚後又有一個寵溺她的老公,她根本不需要費心思,去應付社會上的勾心鬥角。
「我答應過我哥要照顧她,就有責任顧及她的安危,我們也是她的親人。」
「那你有何打算?」
「她不回去,我不反對,她不過才二十三歲,我們莫家沒有理由,讓她守寡一輩子,基於道義及對我哥的承諾,我想讓她來我們公司上班。」
章婉婷真是很欣賞眼前這個男人,有責任、有擔當又會替人著想。
「你覺得,她會接受你的恩惠嗎?別看她一副柔弱的樣子,她的自尊心可強的呢!」
「恩惠?我不認為這是個恩惠。反正我們公司缺人,既然她想磨練自己,我保證會讓她做得比別人多,就怕她到時候吃不消。」他流露出玩味十足的笑容,彷彿已經預見了,一個在他魔鬼訓練下,全新的夏雨荷。
「呃?你不會真的把她累死吧?」章婉婷咋舌。
莫紹凡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那就拜託妳說服她了。」
明明在做好事,卻又能顧及受惠者的尊嚴。這個人願意一肩扛起照顧雨荷的責任,她焉有不放心的道理?雨荷何其幸運?能擁有這麼個善良,又有智慧的小叔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