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公事

　　翌日，早上。
　　黑鴉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病房朝著樓下的診療室移動，這與他昨夜睡得好不好或者和喬凡尼聊過什麼無關，也不是受到得接受未知的診治所影響，單純是因為今天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餐落差實在太大，產生了難以排解的鬱悶。
　　走下樓梯來到一樓的大堂，黑鴉還來不及整頓好心情以一副普通的樣貌面對喬凡尼，他的思緒便被剛巧在這個時候打開門走進大廳的人吸走了。
　　「為什麼你會來這裡？」黑鴉反射性般開口，對方此刻身穿長袖的深綠色制服，胸前別著一枚印有「人民共榮」國徽——以紅色作為底色，塗上白色鎯、耙概念圖案置中交錯而成——的徽章，與昨天那副在街頭喊話的平民模樣截然不同，當然即使換上怎樣的衣服人還是相同的。
　　「工作呀，同志。」班維夫正經八八地回答，然後朝著大概是注意到外面動靜而走出來的喬凡尼點頭：「早安，瑪爾克同志。」
　　「哎呀呀，這不是糾察隊的明日之星，班維夫同志嗎？」喬凡尼露出熱情的笑容，那是黑鴉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表情，這叫黑鴉立即意會到這可謂等同不作任何掩飾的厭惡，「發生了什麼事要勞煩同志大駕光臨？」
　　不過班維夫看起來沒察覺到這件事，像是有點害羞般搔了搔臉頰，搖著手回答：「那是別人的戲稱而已，同志請不要開我的玩笑，今天來這裡是為了公事。」
　　「公事？」喬凡尼說出了黑鴉心中的疑問，不過和黑鴉不同，喬凡尼已經有點頭緒：「是關於重點治療對象申請嗎？」
　　「正是。」班維夫此時的目光有一瞬掃過黑鴉，而後者亦注意到這一點，那目光並不像是因應話題中的對象是黑鴉，那在黑鴉的感覺中似乎另有意味，不過在這時候也不可能確認就是。
　　「喔？是申請書出了什麼問題嗎？不過就算確認應該也不至於要勞煩小隊長親自到來，而是派個文書人員過來就好了吧？」熟知這地方以及政府機關如何運作的喬凡尼自是立即注意到不尋常之處，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指出。
　　「只要是為了國家和人民貢獻，和職位以及事情的大小無關，況且身為小隊長就更應該以身作則，不應因為事小就交給別人來做，再說跑腿和確認文書之事也是非常重要……」
　　「行了，我明白你高尚的情操了，同志。」喬凡尼露出了完美無暇的感動神情，換言之她應該覺得這十分噁心，「所以呢，到底有什麼問題？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個申請，文書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
　　「沒錯，同志的申請書完美得可以列為教學範例，只是……」班維夫頓了一頓，似乎他對自己將要說的話有些猶豫，「這次申請的對象是外國人而非本國國民，是未有先例……」
　　「原來如此。」喬凡尼打斷了班維夫的話，看她的反應大概在對方親自上門後不久就推想到了，因此這刻能夠迅速反應：「可是重點治療對象支援計劃的原意就是為了資助具有重大醫學價值的研究，和研究對象是本國人還是外國人無關吧？」
　　恐怕班維夫自己也是理解這一點，之前才會那般欲言又止，但是他如今既然站在這裡，足以證明他別有用意，只見他無奈地點了點頭：「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不過把寶貴的資源用在沒為國家帶來貢獻的外國人身上，這怎麼看都是說不過去……」
　　「他用自己的身體為醫學研究帶來重大的貢獻，成果會用在國民身上，何來沒有貢獻之說？」
　　「嗯……這麼說也確實有道理。」班維夫輕易就被說服，更證明他的來意不是為了這件事，「我明白了，那麼這個申請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我會儘快交給相關的部門處理的。」
　　「很好。」喬凡尼嘴巴上雖然是如此回應，但既然黑鴉都察覺到班維夫另有意圖，她更不可能沒注意到，因而決定來個以退為進，「那就希望同志能從速回去處理能為國家與人民貢獻的公事，我也要繼續診治病人了。」
　　這番話毫無疑問等同於逐客令，也就是說要是班維夫不表達本意的話就得立即離去，只能說班維夫始終是名少年，在擁有豐富人生經驗的喬凡尼面前完全是被看穿了心思，他在情急之下已經顧不得什麼門面話，有點慌張地回應：「那個，當然申請書要從速處理，不過嘛，雖然最大的問題已經算解決了，我還是希望和那個外國人——也就是黑鴉聊聊，多瞭解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喬凡尼完全沒有放過班維夫的打算，以略為冰冷的語氣質問對方。
　　其實到了這地步已經與申請無關，喬凡尼理應沒有什麼立場干預班維夫，後者即使想起這一點，也斷不可能直斥，只能勉強地解釋：「例如瞭解更多關於染病的事，申請書上寫著可能與魔力有關，因此說不定會有治療戾氣感染者的線索，那麼多作瞭解加以備忘就很合理吧？」
　　「同志不需要得到我的確認喔。」喬凡尼早已恢復那張帶著笑容的臉，此時她瞄了黑鴉一眼，似乎意味著她能幫的就到這裡為止，再繼續為難對方說不定會惹對方起疑，暗示他自己看著辦，「如果你是要找黑鴉同志問話的話，那就等診治結束後吧，還是說問話很急？」
　　「當然不急，我會在這裡等待的。」班維夫說罷就走到大廳中提供給輪候病人休息的椅子上坐下，一副無論要等多久都會等的模樣。
　　「情願坐在這裡等診治結束也要找我問話，那真的只是想多瞭解我為何染病嗎？待會診治的時候也得和喬凡尼商量一下，至少得串通好口供矇混過去才行。」黑鴉一直默不作聲地聆聽二人的對話，自是察覺到自己似乎又即將掉進一個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