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10.-種子實驗室的空中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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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5-29
【番外10.】種子實驗室的空中庭園


淡薄金黃滲透進玻璃內,灑落在種滿花草植物的美麗庭園。

這裡是黑色玻璃帷幕正立方建築——種子實驗室——裡邊設置於高樓層一隅的玻璃溫室。專屬於TSA第一階層異能者太極與兩儀的空中庭園。

據說是韋克禮指導官排除各種萬難,替她們兩人申請建造的。

金褐色波浪長髮的嬌小少女—兩儀—嘴巴叼著早上烤好的奶油餅乾,半躺在懶骨頭裡。邊咀嚼嘴裡的香脆,邊全神貫注閱讀書脊上印燙有《故事》兩個字的手工裝訂書。某幾頁名為〈故事終章裡的王子與公主〉的篇章,是她很喜歡的故事。兩儀,很喜歡裡面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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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坐在廳堂舖有厚毛毯的椅上喝熱茶。

白髮蒼茫的老人放下杯子,含笑問坐在一旁將來會有人為她那雙閃動人眼眸著迷的十歲孫女在看什麼書呢。

「爺爺,這是我在學校借的故事書。裡面的王子和公主經歷過各種嚴重誤會的考驗後,發現彼此相愛,於是結婚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好浪漫喔!」

「呵呵呵,我的寶貝孫女也到了開始看公主與王子這類型書本的年紀啦。」老人用滿是皺紋的厚實大手慈祥撫摸孫女的頭。

「爺爺,你知道還有其他有關公主王子的故事嗎?學校裡的公主王子故事集差不多都被我看完了。」

「有啊,爺爺還知道其他的故事。但是,並非所有的王子與公主,都和妳從學校借回來的故事書的主角那般幸運喔。」

「我想聽我想聽!爺爺快說!快嘛!」

「好好好,我說我說。妳別激動嘛。」

老人那比海還要深沉的寶藍色雙眼,看向窗外紛飛大雪,緩緩說著一個他未曾告訴過自己孩子的久遠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很久很久以前,來自位於沿海地帶的廝適比爾王國的公主,與出身看不見海的里歐聯合大公國王子,一剛結束成年禮,為了拒絕父母親替他們安排的政治婚姻,兩人便各自逃離自己的國家。

匆忙離開里歐聯合大公國的王子,拿著指南針,在星空與地圖之間抬頭低頭再三確認。確認自己與回首遠望早已看不見的國境邊牆,保持安全距離後,渾身緊繃總算能稍稍放鬆。這時,王子才驚覺連日未曾好好進食的自己,肚子餓得發慌。他悄悄到附近一間荒郊野外提供旅宿的飯館用餐。

拉低斗篷吃飯時,聽聞隔壁桌客人談笑間說到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的人文風情不錯,於是王子決定以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為目的地,想先去那兒看一看。

王子抵達坐擁港口又背倚高山的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深深被當地風情文化吸引,於是隱姓埋名在此展開新生活。

幾年後,王子脫離鍛造學徒身份,在城市裡開了間小店舖。再幾年後,王子已是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裡鐵匠名人榜中的一員。冶劍技術一流。

某次王子趁著放假期間在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內旅遊,在住宿旅店一隅,偶然看見某位劈柴的侍女。劈下的俐落動作,和銳利神情絕對不是普通侍女會有的。王子藉故向旅店裡其他員工打探侍女的身份。從口耳小道消息中得知,這名沉默不語多於開口說話的侍女,並非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的本地人。據說來自遙遠的國度。

夜裏,王子躺在床上傾聽細微到如貓腳踏在屋頂上的聲響,印證這名侍女會在深夜行動的事。

清晨,距旅館有些距離外的樹林。

侍女褪去黑色裝束,將預先準備好的日常衣物重新套回身上後,往旅館的方向前進。在快到森林的出口處時,突然一個人影現身,把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傳聞廝適比爾王國公主逃婚到國外下落不明,沒想到是藏身在密克里威諸侯盟領域,而且還在此當起收錢辦事的暗殺者。」還未說完時,侍女已將短刃抵在說話者的脖子上。

「你是什麼人?」說話的人以微笑回應冰寒語氣。

「在下只是一名鐵匠。」說話的人眼神溫和回應冰寒眼神。

「我可不認為一名鐵匠會知道到這種事。」

「歡迎到拉斯卡爾鐵舖找在下維修您的短刃,上面傷痕過多囉。」說話的人輕推開侍女握著短刃的手,笑著揮手離去。

冰寒眼神壓抑下剛才閃瞬而過的殺意,切換回平常工作的親切面容輕盈走回旅店。

「早安!」侍女罕見熱絡地向廚房內的廚師道早,再對站在櫃檯的老闆以未曾見過的撫媚回眸,開啟一如往日的習慣。再一如常例,全部殺掉。

隔幾日,在店鋪裡忙著冶劍的王子,看見警衛隊隊長神色慌張地走進來。

「警長,頭一次見您神色這麼慌張。」

「老闆,你有所不知。昨日深夜發生大事了。」

警衛隊隊長神色驚恐地描述隔壁幾個城鎮郊區的一間旅館,連同工作人員和投宿旅客,總共五十幾人在深夜裡一起被殺掉的慘絕人寰案件。

「這是何等毫無人性的兇殺案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王子壓抑顫抖的內心,勉強擠出一句話。

「我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想辦法不讓消息傳出去。如果這消息一傳出去,一定會造成人民驚恐。到時候偵查問訊,會摻雜大量因恐懼而產生不切實際的內容。所以我們警衛隊正為了加強城鎮防守,避免殘暴兇手潛逃到這裡,還要到處去宣導不實流言散佈,而忙得焦頭爛額。」

「務必要讓這個殘暴兇手接受法律制裁啊,警長大人。不然那些死去的人太無辜太可憐了。」

「我們會盡力而為。老闆,記得要幫忙保密,不然我可會犯了洩漏工作秘密的重罪啊。」

「沒問題警長大人,我會幫忙宣傳導。要大家切記不要道聽塗說,不要隨意散佈謠言。」王子目送警長離開後將店舖關上,貼了張暫停休業的字條,收拾包袱立刻出遠門。

輾轉造訪幾個城市後,王子在一間雜貨店找到正在與人纏鬥的黑色身影。

「住手!」王子抽出腰間短刃,隔擋另一把鋒利。示意店主人快逃。

「為防後患當然要殺掉他們。再說,害死他們的人,可是你呢。」言下之意,是王子看穿公主的真實身份,公主為隱匿自身行蹤避免被捉回去廝適比爾王國,一邊遠離諸侯盟領域,一邊將與自己接觸過的人滅口。

「要殺要剮衝著我來。他們可都是無辜的人!!!」曾經的里歐聯合大公國王子,已非當初的毛孩。

「為了活下來,為了逃離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廝適比爾王國公主神情激昂。

「哪怕連身為人的根本都失去了也要做嗎?」王子沒料想到公主會因為身份被揭穿的事而做出如此兇殘行為。他,生氣指責。

「你倒是說說,身為人的根本又是什麼?」公主的眼神,冷冽看著眼前她一輩子都不想見到的人。

公主丟掉手裡的匕首,抽出藏在披風內的長劍,舉在她和王子兩個人中間。

公主舉劍揮舞出一個圓圈,斬開兩人的距離。

銀光交錯。

不知不覺間,王子發現他的背已靠在牆上無法再退後。

劍抵在王子胸前,銳利刀鋒穿透衣服稍微刺進了肌膚。王子看著眼前的公主,她面無表情,眼神冷漠。

王子希望公主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只是希望放下過往身份的兩人好好相處,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然而公主只是沈默無言,用更寒冷的雙眸,睨視困惑、難過、驚恐種種情緒摻和的混沌瞳孔。

在劍尖這邊,王子知道公主想要他死卻又不讓他死,就這樣僵滯好幾好幾十分鐘。此時,不知道已經是僵局的第幾個十分鐘。

王子只知道這一天橙紅到令人傷感的淒美夕陽,明明在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卻在他眼前展露無與倫比的豔麗。

王子決定伸出雙手用力握住白刃,鮮紅血液從掌心淌下。王子毫不猶豫挺身,步步向前。長劍狠狠貫穿,直到刀柄抵在左胸膛。

「這次妳不是壞人,不是妳殺了我,是我心甘情願。」悽愴笑著對她說。

「⋯⋯⋯⋯⋯⋯⋯」

「走吧。看著妳因為我的關係變成這副冰冷模樣,我非常難過。如果我的消失能換來妳的快樂,那我決不會後悔獨自承受所有難過。」

「⋯⋯⋯⋯⋯⋯⋯」

「唯一有那麼一點後悔的,是讓妳遇見了我。」

最後,公主仍然一句話都沒跟王子說。

什麼話都沒說的公主笑著轉身離開,王子跌坐血泊中,直到那一見鐘情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後才將雙眼闔上。


我在遠處看著他,看著她。

知道她從未回頭,就這麼走了。

知道他從未流淚,壓抑著難過。

我從遠處走向王子。

將他埋葬在可以看見夕陽的山坡上。

下葬前懷裡抱著那把劍的他,才緩緩流淚。透明,濕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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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種子實驗室空中庭園裡待著的,還有一名高挑少女。

坐在一年四季有鮮花簇擁的木造寫字台前方的黑色長直髮少女,正振筆疾書另一篇故事。黑曜岩眼眸,閃著清透光亮。鉛墨隨著白纖手指在紙上刻畫的力度,漸漸變短。沙沙作響,相當悅耳。


標題是〈她和她的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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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巫師袍的少女,對著畫在地上的魔法陣嘆氣。滿臉憂愁。

「為什麼妳老是對著這款魔法陣嘆氣喵?」女巫豢養的貓問她。

「唉~~~」她依然用不明所以的嘆息回應問號。

「喵?」貓先生蹲踞在距她一步的位置舔毛。

「貓的生命比人類短暫。貓先生,是不會明白人類在苦惱什麼的。」魔法陣發出的淡紫光線,悠悠映照一人一貓的面龐。

「妳想用魔法陣⋯⋯煉成什麼喵?」

「我想要完成我的願望。但我沒試過這個魔法。書本裡僅有記載模糊的咒語和煉成方式,因為⋯⋯這是禁忌之術。」

「禁忌之術喵⋯通常被稱為『禁忌』的術式,多半和構成『生命的根本』有關呢喵。」

「沒錯。貓先生懂得真多喵。」

「不要學喵在語尾加上喵。喵這是無法控制的好嗎喵。」貓先生舉起右前肢的粉色肉掌,一本正經說教。

「難得~人家~想裝下一可愛誒。不要剝奪少女展露可愛的權利好嗎。貓先生。」少女噘嘴抱怨。


「喏。可愛的少女。妳想用禁忌術煉成什麼?」貓先生問道。

「是『軀體』呢?」直言。

「還是『記憶』?」不諱。


「想要⋯⋯」尖尖的巫師帽被拉得很低很低。

「什麼喵?」

「都・想・要。」帽簷依然很低。

「人類真是的喵。」貓先生搖頭。

「但我不想冒險。只有一次機會。」魔法陣的複雜圖形就像生命一樣複雜。

「魔法書裡一堆含糊其辭的內容,偏偏就『成功率很低』這幾個字寫得最清楚。」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把過往深深刻在腦海裡。

「吶。少女。」牠,溫柔呼喚。

「朗誦禱詞吧。」牠的頷首裡盡是無悔。

「貓先生,你在幹什麼!快出來!」少女驚聲尖叫。魔法陣的光芒在閃爍,表示術式已被啟動。

「妳說了『成功機率很低』,但不代表成功機率是零啊喵。」貓先生從容走進魔法陣。

最繁雜的光線迴路,宛若勾勒出一朵優雅淡紫薔薇。而牠在瓣片正中央。

「萬一失敗了怎麼辦!?」因為不想結束才會翻遍所有魔法書。但,決計不是為了加快失去的速度。


「少女。」

「能否與妳相遇,是本喵跳進世界循環軌跡,下的此生賭注。」在渺茫機率中,牠賭贏了。


「少女。」

「妳願意——」

「為了此生回憶,扭緊時間線的轉捩交集嗎?」


「我——」

「願意。」她走進光迴路發出強烈白熾的圈圈圓圓裡。


盈眶淚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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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吶吶~太極~~~」金褐髮少女抱著手工書怯怯挨近柚木做的寫字台,小聲呼喚。

「妳寫好了嗎?」嬌小身形來到她椅子邊,期待問道。雙頰泛紅暈。

「剛寫好呢。冬雪真會挑時間。」黑髮少女溫柔微笑。伸手拿起黏在粉嫩小臉上的餅乾屑,放進她的嘴裡。帶有杏仁的香濃鹹奶油味。是她喜歡的。

「這次寫的是什麼呢?」藺冬雪鑽進太極懷裡,把手工書攤在寫字台上。她忙著翻動頁面,加入新的篇章。

「這次,寫的是什麼故事呢?」黑曜岩瞳眸仰望透明外的天青色。


是這世界裡的某個誰和某個誰的故事吧。



【番外10.】種子實驗室的空中庭園(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