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纏結

（碧歌‧亞奈特的視角）

「參見陛下。」

突然被緊急傳喚後，我就被帶到謁見室、在尤瑟陛下面前跪下。明明現在就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我強行按捺住不耐煩，在聽到「起來吧。」的命令時面無表情地站直身子。

「那麼碧歌，當了保健老師這麼久感覺如何？」

「陛下如果想要知道我的工作進度，我回去後可以準備一份報告讓您過目。」

聽到我的回答後，尤瑟陛下揮了揮手。

「余不是為了聽這種事情而特意傳喚汝過來的。余所在意的是，這些年日裏汝的工作有帶來滿足感和快樂嗎？至少，在減輕自己的負罪感方面應該多少有點幫助吧？」

莫名其妙的，我實在想不通尤瑟陛下為甚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找我說這些，只好小心翼翼地詢問。

「……陛下，比起跟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保健老師談論心理問題，您應該有更迫切更重要的工作處理吧？」

「別把余說得像是個偷懶的國王似的。儘管不少工作已經交給吾兒阿茲維爾處理，余自身仍然是很稱職的。還有，余從來都不曾認為當年同學的事情微不足道。坐下，椅子都給汝準備好了，順便把『陛下』這種麻煩的稱呼去掉吧。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余並不是國王、汝亦不是臣下，只是兩位敍舊的老同學而已。」

我往後一看，沒想到他還真的讓衛士特意拿了有著絨毛墊背的豪華椅子過來。雖然不知道尤瑟陛下葫蘆裏賣甚麼藥，不過看樣子今天若果不奉陪到底他是不會放過我了。於是我只好在一聲歎息下乖乖坐下。大概是覺得仍然板著臉的我心情不太好，尤瑟陛下半開玩笑地問了一句。

「難道說，還在為當年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妳的告白在生悶氣嗎？」

「怎麼可能？！你也不想想這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們都各自跟喜歡的對象結婚連孩子也有了，事到如今是得多死心眼為這種陳年舊事懷恨在心啊？」

情不自禁地吐槽後，我才注意到尤瑟陛下把登基為王後的集慣了的那套稱謂也一併捨棄不用了。現在的感覺還真有點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那樣。

「即使過了多少歲月，那些日子對我而言一樣歷歷在目、恍如昨天才剛發生似的。被碧歌妳告白、被法狄絲教訓、然後被娜芙西婭所愛上。如同夢的開端一樣，讓人懷緬不已。」

數個畫面在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因為擁有光屬性魔力而被追捧、幾乎毫無間隔地使用治療法術；因為過於疲勞而累倒、睜開眼睛後就看到同學的屍體；已婚的友人強撐著日漸虛弱的身體、向自己笑著說出鼓勵的話語；連續兩星期徹夜不睡研發出治療傳染病的新藥、結果跑到塔洛辛邸宅時卻發現摯友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兒跪在床邊哭泣……

當被緹爾亞高等學院收錄時，我一度以為自己能擺脫跟姐姐相處時的種種失敗、開展出第二人生。在看到尤瑟陛下離開王座走過來遞上手帕時，我才意識到淚水正源源不絕地從雙眼流出。

「要是說交到法狄絲和娜芙西婭、還有陛下你們這些朋友並不高興，那肯定是騙人的。只是，一想起與你們的交情，就會不由自主地連帶回憶那些無比痛苦的片段、那些無可挽回的失敗了。」

「我知道。這些年來，妳一直都沒能放下那過於沉重的負擔。我和娜芙西婭都以為，只要不去特地刺激妳、讓妳默默地在學校裏工作，就能慢慢、自然地撫平這些傷痛。我不應該拖延到今天才找妳談的，抱歉。一直把這些埋在心裡，很痛苦吧？」

……是嗎？因為一直都沒有向其他人傾訴，所以自己才會在尤瑟陛下這位舊友面前、想起過去的片段而潰堤嗎？我以借來的手帕用力擦乾眼角，再度抬起頭面向銀髮褐眼的威容。

「那麼，敍過舊、也看到我的哭臉了，尤瑟你這樣應該滿意了吧？」

「如果碧歌妳這樣就能釋然的話，是的。不過很可惜，妳不但執意被過去所束縛著、還想讓下一代也被其所囚禁。我聽說了，妳為女兒的情事跟她鬧翻、最後還把她氣得離家出走不是嗎？」

沒想到剛進來時心浮氣躁的原因尤瑟陛下居然一早知道、而且特意叫我來就是為了談論這件事情！因為震驚而瞠目結舌的我，過了一會才冷靜下來。

「閒到連這種事情都打聽出來，看來尤瑟你真的已經進入退休模式了啊？別因為兒子精明幹練就把工作全推到他頭上啊！」

「所以我已經說過不是這麼回事了吧？還有妳也太小看娜芙西婭的情報網了。據她所言，妳那位女兒心儀的對象可是被阿茲維爾委以重任、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輕人。連直接見面商談也不拒絕掉，肯定是妳的問題不對嗎？」

說來也是呢，那個人當上王后就整天在花園裏招呼客人跟他們閒話家常，這種茶餘飯後的話題確實很快就能掌握。看著我沉默不語，尤瑟陛下歎了一口氣又接著勸道。

「碧歌，墓碑是立於後方，讓人在回頭看之際憶起曾經有過這樣的同伴參與到自己的生命中、而不是像妳那般背負在身上作為懲罰自己的苦行。學生時期因為妳累倒而失救致死的那位同學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法狄絲肯定不樂見朋友因為她的死而持續折磨自己還有孩子。」

聽到尤瑟陛下這句話，我忍不住緊握著拳頭到手指的關節也變得泛白的程度。也許他說得有理，可是他們旣然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早逝，那麼背負起他們餘下的人生份量、並且將犯下的錯誤告誡孩子就理所當然是自己的責任。這一點，我決不退讓。

「那位同學之死，是我被過度吹捧、又愚蠢地拚命回應周圍不合理的期望所招至的惡果。如今我的女兒、幽玫兒僅僅因為直覺準確幫了不少人忙，就被當成信仰對象被空有熱情的人包圍著、那個心儀的對象也不例外。我是不會容許崇拜者左右女兒的人生、不會讓她重蹈自己的失敗。」

「就算如此，也不應該在未跟女兒還有那位少年好談過、相互了解前就妄下判斷吧。還有，法狄絲一直都祈願著身邊的人能幸福快樂。如果覺得自己對摯友的死有責任的話，那就負起責任實現她的遺願、先讓她所珍視的自己變得開朗一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