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本章節 13673 字
更新於: 2020-05-16
01.
有目標的人生,是如何運作的?
沒有目標的人生,又是如何沉淪的?

窗簾間隙灑露出的陽光閃耀而刺眼,意識到早晨的大腦逼迫雙眸睜開,映入眼簾的是枕著自己手臂,身材姣好卻不太熟識的大姊姊,但管他認不認識,夏映蓮一把抱住眼前的大姊姊繼續睡,貪圖著她的體溫。
「給我起來,夏映蓮!」
上鎖的房門被大聲敲打轉動著,充滿怒氣的叫聲將懷裡的人嚇醒,夏映蓮搔搔頭,默默地坐起身。
「不好意思打擾了,昨晚很愉快。」
在大姊姊耳邊輕語完,夏映蓮穿回校服,打開門頭也不回的就離開,雖然不太清楚是哪個大姊姊,但被窩跟身體挺暖和的,好像下次還可以去。
「不是叫你停止這種行為了嗎?」
站在門外的是自幼相處的好朋友,老是叨念自己的不檢點,卻又因此夏映蓮才無法停止這些放蕩行為吧,好朋友總會來關切,讓他感受到有人會在乎自己。
「你倒是趕快去找個女朋友別再想什麼小時候遇到的姊姊了吧,有病哦?」
毫不留情地嗆得春羽無話可說。
那是發生在小學畢業的暑假,蟬鳴鳥叫與艷陽下,倆人在樹下乘涼想著要玩什麼時,那女人帶著兩支冰棒在眼前停下腳步,溫柔地道。
「天氣這麼熱,拿去消消暑吧。」
收下冰棒後,那女人就離開了,以感謝也來不及說出口的速度。
夏映蓮沒想太多,拆了冰棒就吃,將另一支遞給春羽,然而他卻露出非常複雜的表情,想想彼此當時年紀,夏映蓮無法忘記那時候好友的表情,他讀不明白,好像發現什麼、又好像很掙扎,總之就是皺緊眉頭不說話也不接下冰棒。
「我這樣也比你好!去上課了啦!」
春羽繼續大吼,拽著夏映蓮的後領就走。
被拽著的夏映蓮望向藍空,今天也依舊是無趣而沒意義的一天,閃著白光的艷陽與蟲鳴,吵雜得心煩。
夏映蓮討厭學校,討厭那些每天因小事就開心的同學們、討厭那些只看自己外表不想多了解自己的人,縱使自己也這樣利用他人,縱使自己也有自覺,但夏映蓮還是覺得學校很討厭、同學很討厭,這世界也發光得令他作嘔,沒有一件事是值得開心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得過且過,唯一能暫時忘卻厭煩的時刻,只有像今早和人相偎在一起那刻,毫無防備窩在自己懷裡沉睡,他感受到的體溫,是真實而溫暖的,令他流連忘返。
「我今天要請病假。」
「不行,你出席率要不及格了。」
春羽不顧快被領子勒到窒息的本人意願,快步朝著高中前進。
烈日當空的夏至,夏映蓮----17歲高中生,無父無母,與春羽在孤兒院長大,現在靠著國家和神祕的捐款讀書、生活,沒有目標、沒有夢想,無所事事地過著。
每一天,都在尋求存活於此的意義、尋求棲身之處,但往往只換回更多空虛。
最近,煩躁程度又上升了不少,自從上了高三,周遭的人努力念書,訂下目標朝自己夢想邁進、每分每秒都在準備考試,教室裡總散發著無形的壓力與悶熱,夏映蓮實在是無所適從,沒有目標的自己要怎麼辦?又不喜歡念書,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說實話根本沒上大學的錢,也沒像春羽有無論是獎學金還是學貸拚死也要努力念書的意志力,這樣的自己除了翹課,難道還有別的方法嗎?
而今天依舊在迷茫中,一如往常地被好友從女生家拖往學校,一如往常地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從肚子傳來的抗議聲又增添了更多厭煩感。
「人生,真是麻煩……」
伴隨嘆息,夏映蓮無趣的一天慢慢拉開帷幕。
兩人趕在打鐘前進到教室,夏映蓮一到座位就趴下開始睡覺,無論春羽怎麼叫都不肯起床,老師們也已經放棄管教。
這世界就是這樣,一開始都很熱心,久了便開始麻木,說到底,自己怎樣墮落根本不幹別人的事,不被理會理所當然,明明是自己先不理人,卻希望別人一直看著自己,矛盾又孩子氣。
想著想著,跟暑氣一起湧現的煩躁感讓心情又更差了,板書的刻畫聲也好、振筆疾書的同學們也好,他們到底在為了什麼拚命,夏映蓮沒有辦法理解,坐在自己眼前的春羽同樣地認真,看了就火大,忍不住將腳伸長,踢他椅子一下,但他連頭也不回,只是繼續抄筆記,顯然已經習慣夏映蓮動不動的找碴。
轉而視線飄向窗外的藍天,白雲悠悠地散步著,麻雀鴿子努力拍動翅膀,劃過天際,所有的事物都自帶光芒,白亮耀眼,只有閉上雙眼,才能倖免於被光芒埋沒,未來到底該怎麼做好呢?靠好友養不知道可不可行?夏映蓮邊妄想著邊陷入深沉的夢境裡。

夜幕低垂,偌大的房間裡,自己坐在天鵝絨製的沙發上,挑高的天花板裝飾著水晶燈,有種未知的煩躁不安擾亂著自己,現在必須專心,但是專心什麼卻又不清楚,沙發對面坐著一個人,看不到臉甚至連性別都不明,只是有人坐在對面這個事實印在腦子中,春羽靜靜站在旁邊,對面的人好像說了些什麼,瞬間夏映蓮知悉了何謂撕心裂肺,那是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情感,從丹田竄上胸口的抽痛、讓人力氣盡失的窒息感、背脊發涼的顫抖,強烈的悲痛致使淚水都出不來,想吼叫卻又沒有力氣。
「對@#……但%經*&了。」
沒有聽完那人的話,身體便擅自開始行動,對自己跑步速度相當有自信的夏映蓮,覺得腳很沉,跑步速度追不上內心的急切,他不斷奔跑,猛地推開長廊的每扇房門,但都沒有他想找的東西,說到底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什麼,只是心急如焚,如果失去它,人生也就到此為止,那樣急切、那樣不安,卻對想找的東西沒有任何頭緒,只能像無頭蒼蠅找完一層又一層,打開一扇又一扇房門,房間總是空空如也,最後他氣喘吁吁的到達建築物底部的地下二樓,一樣瘋狂地撞開每扇沉重的實心木門,可結果依然不如預想,失望感讓步伐更加沉重,自己心亂如麻,只能不斷祈求,打開走廊盡頭最後一扇門,眼前的光景卻只是讓自己一腳墜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雙腳沒有站在地上的實感,夏映蓮用力蹬了一下,睜開雙眸,抬起頭發現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安靜的課堂上,依舊沒有人在乎睡大覺的自己,被嚇醒的夏映蓮背脊發涼,流下的冷汗和悶熱濕黏的空氣一同貼在身上,不舒服得只好默默走出教室前往廁所。
扭開水龍頭,捧起冰涼的水洗臉才終於好一些,身上的燥熱還無法消散,夏映蓮將脖子湊近水龍頭,當脖子冷卻下來後,整個人才好多了。而就那麼剛好,下課鐘打響,春羽來到身旁。
「就叫你不要睡覺了吧,結果還睡成這樣。」
剛才用力一蹬肯定被聽得一清二楚了,應該說全教室都聽到了吧,只是沒有人特別反應而已。
「只是做惡夢,沒什麼大不了。」
「雖然我也說到煩了,但你別忘記我們現在是依靠善心人士捐款才能夠好好上學,拜託你認真點行不行。」
「雖然我也說到煩了,我來學校就不錯了。」
「……你到底想這樣渾噩度日多久?我們已經高三了你知道吧?」
「所以呢?」
「你最近都沒回來,不要再繼續在外面拈花惹草行不行?」
頓時,周遭投來異樣眼光,夏映蓮也僵住,反應慢半拍的春羽才發現自己用錯形容詞。
「都高三了,你國文還可以爛成這樣。」
「……懂意思就夠了。」
「哪裡夠了?我們的關係被懷疑很久了你不知道嗎?」
夏映蓮不爽的回望四周,同學們紛紛尷尬地移開目光,所以他才討厭學校,尤其遠方一邊尖叫一邊妄想把他們湊成一對的女生們,比做惡夢還糟糕。
「我們之間有什麼要被懷疑的嗎?是你想太多了吧。」
「你這白目到底怎麼活到現在的?」
周遭人的話都沒進到他耳裡嗎?不在意四周也要有個限度吧,難道是自己太在意嗎?春羽雖然很認真,卻也相同不知變通,更是不在意周遭,他只想努力念書上大學,未來找到好工作,再見一次幼年見到的姊姊。
朝著自己的目標心無旁鶩地前行,其實很羨慕,其實很耀眼,不過夏映蓮是打死也不會告訴本人的。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鬥嘴著,無趣地度過上課時間,夏映蓮一邊滑著手機,尋找今晚能投宿的女生家,一邊提起書包,等待五分鐘後的放學鐘聲,確保自己可以一打鐘就跑出教室不被春羽抓住,否則他就沒機會去女生家混了。
廣播的雜訊一傳入耳,老師都還沒下課,夏映蓮便靠上椅子往外頭衝,老師放棄講課,隨便交代一下也乾脆的下課。
春羽知道自己追不上,慢慢地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他看到窗外有個熟悉的身影。身著白底黑紋襯衫加上牛仔褲,非常簡單,與當年見到時穿的白色洋裝不同,現在更多了一分成熟俐落感,她在和身旁的人吵架,或許該去幫幫她,春羽把收一半的東西一口氣扔進包,衝出教室。
而趁著友人在教室收書包,夏映蓮早已快步前行準備回今早去的姊姊家,回頭確認春羽還沒追上來,內心雀躍時,一陣梔子花香撲鼻,有什麼東西撞進自己懷裡,銀白色的髮絲映入眼簾,是位年齡約在20代中後的女性,纖細嬌小的身子好比溫室花朵,輕手攀折便迎來粉身碎骨。
「夏映蓮……」
她鬆開環抱著的雙手,轉將臉貼近夏映蓮,白皙冰涼的雙手貼到他臉上,就像在確認甚麼一樣,還沒遇過這種猛烈追求?的夏映蓮只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女性的青蓮色瞳孔反射著自己詫異的表情和用淚水溢滿的懷念與深情。
夏映蓮別開頭,他不想看到這種感情,他很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女性,他沒有任何家人,不要再帶給自己任何期望了。
對於在育幼院長大的多數孩子,察言觀色並非難事,不如說擅長,包括自己。
而她的神情、她抱住自己的熱度,看著也好熟悉,曾經自己是多麼羨慕、渴望。
來到育幼院領養小孩、尋得失散的孩子時,他們擁抱的熱度、失而復得的珍惜、小心翼翼不願嚇著孩子所隱藏的欣喜。
幼年,也曾想某天會有家人將自己帶走,可是那樣的奇蹟並沒有發生在他身上,更別說,願意領養他的家庭寥寥無幾。
夏映蓮曾經試著尋找過自己的家人,結果來說是一無所獲,甚至引導到的結論都是死亡。
漸漸的,他恍惚,存於世上的意義、被丟棄的理由、未來的夢想,他不明白,沒有人真的在關心他,最終,只是度過無數春夏秋冬來勸解自己習得名為放棄的技能。
如今,莫名其妙出現一個認識自己的人,只讓他厭惡至極,好不容易學會放棄,卻要再讓他懷念起希望的滋味。
「已經長這麼大了,對不起沒有來得及找到你,對不起……蓮,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聽起來怪怪的,可是她看起來只比自己大個四、五歲,不可能是甚麼拋棄自己的母親,真的是認識自己?會不會跟誰搞混了?
「妳誰?我不認識妳。」
「椛!我們說好的呢?」
還沒來得及回答夏映蓮的疑問,又來一個銀白色短髮的女性,她一把拉住椛,將她從夏映蓮身旁拽開,椛甩掉那女性的手,忿忿不平地吼道。
「我怎麼能夠只能在遠處看著?妳明明知道卻不告訴我!害我像個蠢蛋一樣,每天都那麼痛苦!早知道妳一直以來資助的人是誰,我根本不用那麼辛苦了!」
「就是因為知道妳會做這種蠢事才不說啊!」
眼前兩人開始自顧自地吵架,夏映蓮完全無法應付狀況,只能呆站,周遭學生們好奇的眼光快把自己給殺死了,外人看起來可能是在為了搶男人而吵架,這難道是自己行為不檢點造的孽嗎?可是他很確定他沒遇過這兩個女人,而且平常關係複雜歸複雜,他還是有好好處理斷乾淨的,不是在老王賣瓜,但他可從來沒遇過甚麼修羅場。
「槿!」
春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朝著夏映蓮方向飛奔,夏映蓮沒見春羽有這麼急過,他停在短髮女性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緊抓住那個被他稱為槿的女性的手。
「走了,椛。」
叫槿的女性連搭理都不理,狠狠甩開春羽的手,轉頭拉起剛才抱住自己的椛要離開,不過椛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只有我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嗎?」
夕陽西下,手機銀幕閃爍著訊息燈,但自己很清楚今天是無法去大姊姊家了,這鬧劇到底是在演哪齣,八點檔還是青春偶像劇?夏映蓮打斷他們開口詢問。
「短髮的是一直以來資助我們生活,小時候你也見過的大姊姊,名字叫槿。」
春羽一直掌管著家中財政,夏映蓮不清楚也是當然,但幼年見過?
「給冰棒的那個?!」
除此以外想不到還有誰,雖說壓根不記得那姐姐的長相,但看春羽的反應,絕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位不會錯。
「嗯,但我不知道另一個是誰,她剛抱住你了?」
「似乎是。」
好友一臉問號地望著自己,由於自己也處於震驚,無法好好組織語言又太在意那女的說的話,最後只能給出模稜兩可的回答。
「我是椛。」
「我是槿。」
兩人紛紛開始自我介紹,四人依舊站在學校門口,好奇的同學們早就都被磨光耐性,只剩小貓兩三隻,內心吐槽著這甚麼鬼展開?好像聯誼卻站在校門口進行。
「妳好像認識我?」
夏映蓮先從最困惑的地方開始問起,釐清到底是在校門口進行的青春浪漫偶像劇還是八點檔,一切端看椛的回答了。
「硬要說的話,我是你的監護人?」
「我沒有父母或親戚,妳誰?」
都快成年才出現一個自稱監護人的女性?別開玩笑了,年紀也沒差多少,真心要變八點檔了。
「呃……」
「沒有關係,就如同剛才春羽說的,我們資助你們,姑且可以稱監護人吧。」
槿跳出來圓場,但這句話疑點多到白癡的夏映蓮都察覺了,這絕對不是監護人,而且那個叫椛的剛才可是使盡力氣在道歉,吵架時也說根本不知道槿在資助著夏映蓮兩人的生活,感覺無法溝通,夏映蓮轉身離開,椛慌張地則立刻拉住他衣角。
「幹嘛?沒有想解釋那就當你們沒事了。」
「我……真的一直很擔心你!你過得好嗎?錢夠用嗎?」
「不夠,再給我多一點,不然我沒辦法玩樂。」
語畢,夏映蓮頭也不回就離開,好像認識自己卻又不說為什麼認識、彼此什麼關係,根本是在浪費時間,更何況她看著自己的眼神,總覺得不太對勁,誰要接近這種人,他可一丁點都不想回味希望的美好。
「夏映蓮!別亂說,我們生活很夠了!謝謝妳們長久以來的資助。」
春羽一邊道謝一邊打算去追手插口袋快步離開的夏映蓮。
「槿,我們還能相見嗎?」
不安的表情顯而易見,槿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能……就算這樣說你大概也不聽吧,我會發訊息給你,到時候再說吧。」
聽完回答後,春羽追上夏映蓮,兩個大男生肩搭肩,高大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夕陽下,餘下的椛跟槿則往反方向,繼續爭吵著也離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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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學校走路20分鐘,再從車水馬龍的大道上轉進骯髒小巷,便能看見一整排破舊公寓,第一棟三樓正是春羽與夏映蓮的家,兩人一同住在約7坪大小的隔間小套房裡,礙於房間大小,他們幾乎不買甚麼多餘的東西,傢具只有房東附帶的基本桌椅、衣櫃、床鋪,教科書都直接裝在紙箱,其他需要的東西也都放在紙箱裡,反正搬家時可以直接帶走也方便,他們從不強求居住環境,更不奢望,雖然夏映蓮常去女生家過夜,但他也僅是需要一張床睡覺……或者說可愛的女生加上一張床。
兩人先後沖完澡,微波好便利商店的便當,手裡再一杯奶蓋綠茶,面對面席地而坐,中間隔著房裡唯一的一張茶几,桌上的便當還冒著熱氣,夏映蓮先喝幾口飲料,便開始默默嗑起自己的便當。
不到十分鐘飲料與便當都已經在垃圾桶,而春羽卻連一口都沒動,只有飲料少了一半。
兩人已經一起度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十幾年來共進退,朝夕相處,彼此的個性也都再清楚不過,平時很少一起吃飯的夏映蓮會特地坐在他身旁吃飯,就代表他有話想說,絕大多數是要表達抗議,簡單明瞭一點就是吵架。
今天夏映蓮沒有先開口,而是默默吃便當,等春羽,等解釋。
「槿以前來設施看過我們,在我們離開育幼院時開始資助我們生活,每年都固定匯錢,存摺在這。」
遞出的存摺裡還有五十萬台幣,足夠玩樂一陣子,但夏映蓮也知道這筆錢他碰不到,對於有人在資助他們生活這件事也不意外,畢竟不是如此根本不可能做到不打工還上課玩樂。
「你沒有什麼理財觀念,所以一直都是我來保管,其實槿有問需不需要分成兩個帳戶,但我拒絕了,你要是希望自己控管,我可以跟槿說。」
「不必了,你拿著吧。」
「我也不知道槿小姐身邊還有一個共同資助人。」
夏映蓮想要的解釋,春羽根本拿不出來,連春羽也不清楚那人是誰。
「看得出來你不知道,你跟槿是什麼關係?」
「沒有什麼關係,我喜歡她而已。」
「從小學?」
春羽沒有回答,但夏映蓮知道,是默認了。
「不要再讓我看到那個人。」
春羽依舊沒有回話,安靜地吸著綠茶。
夏映蓮滑滑手機後,一句話也沒說,甩門離開家。
春羽很罕見的沒有阻止,開始吃自己的便當,夏映蓮是個非常厭世的人,春羽的父母是意外事故而過世,沒有親戚的春羽不得已才被送進育幼院,在那之前,春羽是在父母那滿溢出來的愛裡長大的。
夏映蓮不同,他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名字也是院長取的,自己被丟棄的理由不得而知,沒有任何關於父母的記憶、物品,自始自終都只有自己一人,也因此夏映蓮就特別嚮往有人可以來接他,十幾年來,期望不斷地落空,最終,他自甘墮落。
也因為好不容易才放棄了,現在卻忽然跑出一個疑似家人的姊姊,使得夏映蓮更加痛苦。
要對一個嚮往死心是很難的,終於死心後,卻又將希望丟到眼前,就好像在快餓死的人面前晃著一顆蘋果並在他面前吃下,狠毒。
將便當的垃圾收拾乾淨,春羽望向手機,有一則未讀訊息,是槿發來的,只簡短的寫了句知悉。
現在,夏映蓮不會再見到那位名叫椛的女性,也等同於扼殺了認識到自己家人的機會,雖然就春羽來看椛的確不可能是夏映蓮的家人。
甩門離開的夏映蓮來到跟早上不同的女生家,正打算按電鈴之際,門打開了,成年男性一臉狐疑地望向自己,而那女生在後頭以誇張的顏藝表示要夏映蓮滾蛋。
「你有什麼事?我女兒的同學?」
今天才說沒見過什麼修羅場,想不到這麼快就迎來人生第二個修羅場,果然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一語成讖的機率太高了。
「痾,我好像按錯門鈴了不好意思。」
尷尬地扯了一個笑臉,立刻轉身下樓,夏映蓮打開手機,找尋下一個過夜目標,今天特別不想跟春羽在家,一想到下午發生的事情,他就渾身不對勁,即便理智要自己保持冷靜,他卻仍然掙扎。
他知道不該相信那人的話,但卻無法不去想,如果真是家人呢?放棄已久後的幼時夢想要實現了?
暴躁的抓著頭,夏映蓮遊蕩在街頭,路邊小吃攤都開始收拾關店,他已放棄尋找留宿地點。
每個人幼年都會有一個秘密基地,可能是隱密的小林子、可能是公園一隅、可能是被世界遺忘的廢墟。夏映蓮和春羽幼年放學,不想回去育幼院的吵雜環境時,都會來到這個位於山上的小公園,只要爬上長長的階梯,就會到達空無一人的公園,一座涼亭佇立於空地中間,旁邊只有簡單的單槓、蹺蹺板跟溜滑梯,既簡陋又破舊,由於它的地理位置,很少會有人願意來,也就荒廢了,但對幼年的他們來說卻成了最棒的秘密基地。坐在涼亭內,望著眼前山下的一片都市繁榮,那與世隔絕的錯覺,讓夏映蓮的視角模糊起來。
孤獨一人的感覺很不好受,春羽並不是沒有家人,雖然意外過世,但他有被疼愛的記憶、有可以緬懷的遺物。
而自己呢?連緬懷的資格都被剝奪了,一無所有。
身上缺少的太多,導致他一直無法融入學校的群體,沒有家人可以談,當別人在抱怨自己的家人時,聽著都覺得疼,還要被別人顧慮,好似自己是天生的弱者,擺脫不了同情。
啊啊,獨自一人在荒涼公園裡感傷,未免太自虐了吧。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卻又棄我不顧……與其這樣,難道不能就把我射在牆上嗎?」
「因為這是你的命運,相對地,你也擁有很多其他人得不到幸運。」
喃喃自語中,位於半山腰的荒涼公園裡,忽然有人回答了自己,著實的嚇死人。
轉頭探向聲音來源,居然是今天下午在校門口遇到的椛。
銀色長髮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不同於下午,她身著白色印花洋裝,外面套著薄罩衫,氣質出眾的她沐浴在月光中,異於常人的青蓮色雙眸如畫龍點睛,襯托出她遠離俗世的特別。
夏映蓮一時之間只是傻愣地盯著她,別不開目光,多眨了幾次眼,理智才終於回到腦袋裡。
「妳怎麼在這!?」
「我偷用槿的手機問了春羽,他說如果你沒有被別的女生撿到,百分之百在這。」
「要是我被撿走妳不就白跑一趟了嗎?」
「這裡夜景很美呢,就等到日出,也無所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裙襬晃動著、長髮隨微風飄逸,理智雖然勉強回到腦袋中,卻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她走到欄桿前,托著下巴,觀賞起都市夜景。
「妳到底是誰?」
「資助你生活的善心人士。」
「妳下午不是這樣說的。」
「下午是我失態了,對不起。」
椛轉過身來,深深地鞠躬,如此正經地道歉,反而讓夏映蓮更不明白了。
「我不明白,妳下午著急的樣子好像我們應該要是很熟的關係。」
「對不起,其實我有個失蹤多年的弟弟,他長得很像你,所以我才一時著急認錯人了。」
認錯人?夏映蓮深皺眉頭,胸口稍稍地刺痛了自己,並不是要找自己,只是因為長得相似被誤認,即便早有心理準備、明知道自己沒有家人,但當椛一出現時,仍然忍不住提起了那麼一滴期望,這就是人性嗎?
「真的很對不起,事實上,我的弟弟大概已經過世了,只是我不願意相信,就忍不住開始尋找了。」
椛又再次鞠躬,雖然姑且可以接受這解釋,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妳很準確地叫了我的名字。」
沒錯,就是這點讓夏映蓮仍有困惑,認錯人卻準確地叫出自己名字,太詭異了吧?不要說弟弟的名字和自己一樣,不是他在驕傲,他這輩子還真的沒聽過有人名字跟他相同。
「我以為弟弟改名字了,因為我跟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分開,之後就杳無音訊。」
「這樣啊,真不好意思,我不是妳弟。」
「啊沒事,我也知道弟弟可能不在這世上了,只是不願面對而已,我才是不好意思,居然認錯人還做了那麼多失禮的事情。」
又是鞠躬,雖然是她的不對沒有錯,但一直被鄭重道歉只讓夏映蓮更反感,不斷被迫提醒著,自己是沒有人要的孩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妳別再道歉了,看得我很煩。」
「這樣啊,我知道了。」
立刻將身子直起來,椛又把視線轉回夜景上,兩人之間瀰漫著尷尬的氣氛,要是不聊些什麼,好像不太對,夏映蓮吞吞口水,又再度開口。
「妳剛剛說的命運是?」
「字面上意思,要你認命。」
「哦……那幸運在哪?」
「你不是有很多女生的電話嗎?」
「是沒錯……」
尷尬的談話也繼續不下去,椛繼續觀賞著夜景,夏映蓮完全摸不著頭緒,若是要來道歉,那道歉完就可以離開了吧?為什麼要繼續待著,雖然自己也沒有動。
畢竟公園是公共場所,誰要來屬當事人自由,但自己本來是想待在這靜一靜,現在卻得和半生不熟的女性共處,趕走也不是,不趕又尷尬,該怎麼辦?只能認命地回家了嗎?
細長的髮絲在眼前不斷飄動,夏映蓮只能盯著椛瘦弱的背影任由時間流淌而去。
他沒有再去深思椛想說的話,也沒有繼續追問,反正他和這人不會再見第二次了,他想。
「夏映蓮……你會介意手機裡再多一串女生的電話嗎?」
離開欄桿,椛坐到夏映蓮身旁,手裡握緊自己的手機說道,看來鼓起勇氣花了不少力氣。
才想說不會再見面,就被要電話,當然被要電話並不稀奇,只是,這女的下午才認錯人那麼失禮,現在又要跟自己套近乎,感受不大好。
「我介意。」
要是再見到她,期待落空的感覺肯定會不斷出現,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吧。
「那不想回家的你,要不要來我家呢?」
「啊?」
連電話都不給了,怎麼還敢發邀請?是想說自己不回家就會隨便找人過夜嗎?夏映蓮不可置信地呼出長嘆。
「不是不想回家嗎?」
「三歲小孩都不會跟陌生人回家。」
「說得也是,道歉也說了,那就下次再見吧。」
「別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椛只是輕笑後默默離開公園,消失在視線的一角。
終於離開了,夏映蓮長嘆了一口氣,方才的緊張與那口氣一齊消散在寂靜的夜空。
然而,他突然發覺,就這樣拒絕,會不會從此沒了金援?
「啊啊啊啊啊……煩死了……」
夏映蓮掩面發出不成聲的哀號,在長椅上躺下,乾脆地閉上眼睛,不願去想任何事。

而在確定離開夏映蓮視線後,慢步離開的椛才敢任憑淚水劃下,倒也不是難過,被拒絕是有沮喪,然而比起這個能夠再次見到他、與之對話,那比什麼都令人高興。
一到家,槿已經守在門口等椛。
「妳夠了沒啊?夏映蓮根本不認識妳,就在一旁觀望不好嗎?妳老糊塗了是不是,他是叫夏映蓮,妳真的有記住嗎?」
「妳別插手,根本不懂我的感受就別在一旁說那些大道理,明白跟接受是兩回事。」
槿愣住,沒有再回話,椛鞋子脫了把自己關進房間,沒有想和她說話的意思。
進到房裡的椛把手機丟一旁,窩到柔軟的雙人床上,細細回想著在公園的種種和沉重的過去。
「這種事,不用妳說我是最清楚不過的……」
然而記憶裡那溫柔的笑聲和臉龐卻無法消散,曾經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仍歷歷在目。
只要能聽到妳的聲音就很高興;只要能待在妳身邊我別無所求,所以拜託,不要推開我。
溢出的淚水順著眼尾滑落,濡濕床單,當初如果再有勇氣一些的話,現在就不會這麼後悔了吧,然而正是因為離開的罪惡感以及痛楚,才能讓這感情抹滅不去,若不是遺憾,她大概就不會再有任何執著的東西了,沒有執著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無論是自己還是槿都深知這點,沒有執著的生活已經不知道體驗多久,每天只是渾渾噩噩度日,進食嫌麻煩,餓肚子又是種折磨,為生存而進食卻又相同是種折磨。在那樣無所事事的每一天,大把大把時間可以消磨的無趣生活中,他的到來讓心如止水的椛,第一次知道漣漪這詞怎麼寫。
而現在,她大概也在那男人心裡泛起大大一圈漣漪了吧,禁不住無聊,椛再次拿起丟在一旁的手機,剛剛進到公園時,她偷拍了夏映蓮的背影,雖然一片黑暗看不太清楚,但椛卻甚是滿足。
細長的手指輕撫過手機螢幕,椛的嘴角微微上揚,真想抱緊那落魄孤寂的背影,可惜這次,被推開的是自己,明明是自作自受,卻無法習慣那從肚子竄上來的抽疼。
自那次以後,找了好久、好久,才好不容易尋覓到了,世界這麼大,要找到他真的很辛苦,數不計多少人勸過自己放棄,可是自己已經不知道除此以外的路該怎麼走、除此以外的生活該怎麼過了,說來也諷刺,以前的自己總覺得羈絆跟人際關係等等是不需要的,結果現在呢?卻是自己離不開別人。
好想見他,但思索不出一個正當理由去找他,他大概也覺得自己是個怪人吧,好像無計可施了,椛望向天花板,嘆氣。
「如果能死一死就好了。」
如此說著,又自嘲般地笑了,即便如此,能找到他,已是莫大的幸福。
椛邊思索邊與淚水相伴入眠,沒有聽到房外傳來的敲門聲。
「椛?」止不住擔心的槿在得不到回應後悄悄轉動門把,見著那淚痕與手機中的背影,煞是心疼卻無能為力。
「椛,再一下子就不疼了,對不起啊,要是我再爭氣點就好了。」
手腳再細膩點不被她發現,她就會抱著希望持續尋找直到入眠,那樣或許比現在被拒絕還更好也不一定吧。
早知如此,最一開始就該制止她的,不對,是自己的錯,從一開始就不該資助那兩人生活,給椛抓到線索。
如同椛無法視而不見,槿亦是無法放任春羽不管,若將之作為黃粱一夢,未嘗不是件好事。
手機通訊錄中,那曾以為不可能聯絡的名字,仍舊是打通了,槿輕柔的聲音,在夜晚裡顯得格外分明。

清晨都會較為涼爽,此時的陽光也是恰到好處的溫度,從木頭長椅上坐起身時,彷彿聽到骨頭的哀號般,沒有一處不疼。
「為什麼不回家呢?」
高大的身軀擋住陽光,好友彷彿帶著光環,給本來就很清秀的長相更添氣度,不由得就讓人上火。
「跟男生擠在一起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
「總而言之,回家吧。」
春羽也不想浪費唇舌在說教,僅是催促夏映蓮離開長椅。
「不辭辛勞跑來找我不會是要叫我去學校吧?」
「不然難道有別的嗎?回家洗個澡去學校吧,下禮拜就期末考了,至少念一下書吧?否則暑假又要補習了。」
「你要把筆記借我看?」
「行吧,但如果看了還是要補習,你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求我念書的不是?」
「原來你那麼喜歡暑假補修?」
沒有人喜歡暑假還去學校上課,夏映蓮默默吞下抱怨,乖乖跟著回家梳洗,前往學校。
春羽上課所寫的筆記總被班上譽為天書,題庫命中率高又易懂,無論是誰都稱讚有加,包括自己,每次期末都是靠筆記撐過考試,免去補習。
雖然以前曾有想寫過筆記,可惜字醜還寫三分鐘就打嗑睡,最後筆記本盡是奇怪的線條,還不如直接趴下來睡。
到家迅速梳洗完,再和春羽一起到校時,周遭投射過來的目光讓夏映蓮有點難適應,這並不平常,從前也沒有這麼古怪的氣氛,是昨天的事情傳開了?
一路忍受刺人的目光到教室,蜂擁而上的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跟發問,夏映蓮身旁常有各種女孩子,大家也見怪不怪,但好朋友的春羽可以說是異性絕緣體,雖然他長得清秀又認真,可是本人完全不理女性,想跟他拉近距離比登天還難,而這樣的春羽昨天卻在校門口拉住女生不放開,大概沒有不好奇的人。
「春羽,昨天看到你跟夏映蓮在門口了,那兩個女生是誰?」
「誰啊?超正的!」
夏映蓮坐到自己位置上,留春羽一個人招架那些問題,春羽望向這邊求救也沒有要理的意思。
「啊……是我的女友,所以請各位別再過問了。」
嗯?好像與事實不相符,看春羽說謊不打草稿,一派輕鬆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的朋友有點恐怖。
「咦?甚麼時候交的?看起來比我們大耶,她幾歲?」
連環砲似的問題持續攻擊春羽直到鐘響都沒停止,他游刃有餘的迴避問題,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相救,成熟且不失禮貌的對應,除了讚嘆還是讚嘆,跟自己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從育幼院一起長大,他們肯定會在不同世界,成不了朋友,當不了兄弟,如此的話,就能逃離自我厭惡嗎?逃離無所事事的焦躁嗎?自己是不是會比現在更墮落,每天打架惹事生非呢?因為有春羽在,所以自己才能勉強當個正常人,如果沒有他拉著,他就會不斷墜下,如同夢境一般。
然而,倘若不知現在的安逸,那也不會是墮落吧。
或許,那樣更好。
趴在桌上,夏映蓮閉上眼廉,遠離、逃避他的焦躁。
直至焦躁再次將他吵醒。
「走吧,回家吧。」
春羽已經整理好書包,也拿好夏映蓮的包,平時明明不會特地管自己,為何今天突然跑來?雖說常常也是自己先開溜才沒被他抓著。
「你想幹嘛?」
「有人想見你。」
「誰?」
「我。」
「啊?你到底在說什麼?」
奇怪的對話,但春羽似乎懶得做解釋,拉住夏映蓮的衣領一拖就走,為什麼這傢伙這麼完美?連力氣都大得不像話,讓夏映蓮完全無法動彈,只能任憑他拖走。
一路上,春羽死不開口,無論怎麼問依舊三緘其口,太不對勁了,要見的人,肯定是夏映蓮不想見的人,否則何必這樣硬來,剎那間,腦海浮現一雙青蓮色瞳孔,不會吧?
進到家門,不出乎自己意料,兩位女性席地而坐,那雙澄澈的雙眸望向自己,帶點期望與緊張的波瀾。
春羽還緊抓著自己的衣領不放,阻止他下一秒奪門而出,夏映蓮乾脆地放棄掙扎,也席地而坐,春羽才慢慢鬆開他衣領,並靠在門上封死他的去路。
「又見面了,夏映蓮。」
她微笑道,對夏映蓮的臭臉絲毫不介意,接著遞上一張契約書於茶几。
「這是什麼?」
「請跟我做個交易吧。」
契約書上密密麻麻的條約規則讓夏映蓮看得就頭暈,而他也不想跟眼前的人扯上關係,立刻就將茶几上的紙張撕半。
「聽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椛從包包裡又掏出一張一模一樣的契約書,已是有備而來。
「如果你完成這交易,可以得到一千萬的報酬,甚至可以保證你未來的出路。」
夏映蓮挑了下眉,這才終於決意聽聽椛說話。
「請扮成我的弟弟吧。」
「啊?」
滿腦問號,瞬間還以為椛在開玩笑,但椛並沒有笑,只是認真又懇切地說道。
「我有心臟病,醫生說活不過一年,所以在這最後一年,我想做個夢。」
椛又抽出一張醫生證明跟藥袋來佐證自己是真的生病。
「所以你要我充當你弟弟?」
「是的,在這一年間陪伴我,契約到期後就可以得到一千萬以及工作。」
「可是我還要上課。」
「無所謂,我不會打擾你的學習,你現在的生活與學費我也會幫你出。」
「我有女朋友,怕是會被誤會吧」
「那麼就請你斷乾淨,一年後再重追吧。」
「妳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知道你沒有女朋友,你才是在說笑吧。」
夏映蓮立刻往門邊望去,春羽燦爛的微笑回答了他的困惑。
「啊,最重要的忘記說了!」
只有不好的預感。
「請搬到我家來住,從我家去學校吧,平時若想與同學相聚就說一聲我會讓你去的,就只是玩個扮家家酒,可以嗎?」
這房子要怎麼辦,夏映蓮卻在思索這問題的同時,又想起剛剛春羽的微笑,他突然明瞭,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春羽,你已經把這房子退租了?」
「這十幾年也沒白相處了呢。」
根本沒有什麼選擇餘地,他們早就串通好了,更何況坐在椛旁邊的人是春羽痴痴等待之人,他不可能拒絕她的任何請求吧。
「就當搬家就好,討厭我也好,慢慢來嘛,所以,把我當成新室友就好。」
「要是我一直討厭妳呢?」
「那就當個愛理不理叛逆期的弟弟,沒事的,怎樣?不虧吧?」
「更讓我匪夷所思。」
「因為你就是如此地像我弟弟。」
這種奇怪的交易,一點也不想答應,可是報酬豐厚,先不管工作機會,一千萬不是小數目,生活費還是另外算的,根本就是個爽缺,不對,這大概是俗稱的包養。
「我已經沒有拒絕的權利,對嗎?」
春羽靜靜的點頭,這時候也不能指望他幫助。
裝作給選擇,實際上早把所有後路封死,即便惋嘆自己的遭遇又有何用?
是啊,畢竟他打從出生便是生不由己,這世界上哪裡會有真正的自由。
椛遞上黑色金邊的鋼筆,接過的手毫無生氣,契約書也是連看都不看,直接在最下面簽名,接著椛又遞來一張讓他再簽一次。
「三天後搬家公司會過來,在那之前整理好吧,三天後見,我親愛的弟弟。」
椛展露出極為燦爛的笑容,將其中一張契約書好好放進包包中,起身離去。
茶几上的契約書連收都不想收,房裡剩下春羽跟自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沒有太大的打擊,但好友這麼乾脆的背叛自己還是有種難以言喻的心情,當他看到槿就知道春羽不會是同伴了,即便如此,心底的某個角落還是抱著微小的「或許」。
「對不起,蓮。」
「我不意外。」
「對不起,蓮,但總有一天,希望你理解我的用心良苦。」
「你都把我賣了說這什麼屁話啊?」
撐著頭看著依然站在門口的春羽,看來他還是有點良心過意不去。
「抱歉啦,換個角度想椛很漂亮啊,這麼棒的交易有什麼好不答應的?」
「你沒有男人的尊嚴嗎?」
被一個看起來年紀差距不大的女人說要包養自己,還把自己當弟弟看待,完全不被當男人。
「你平時輾轉在女生家裡怎麼就沒見你的尊嚴出來打招呼?」
「所以我現在不是簽字了嘛!」
「不要緊,只是一年,我雖然不是同伴,但我也會跟著你去那邊住,你不必感到害怕跟陌生。」
春羽比一個讚,兩人氣氛也回歸正常,他才進來坐下。
「蓮啊,看你也不是很想念大學,高三正好,就專心當椛的弟弟,找找你的人生目標吧。」
「說得好像我當他弟弟就會有人生目標一樣,專職小白臉?」
「哈哈哈,那也是挺厲害的。」
「幹。」
「你會得到的,人生目標。」
對於春羽莫名的篤定,夏映蓮沒有放在心上,繼續打鬧著忽略了,春羽也沒再多說。
夏映蓮不知道,春羽是多麼清楚,這份交易會帶給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