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始，曾經的星光-8

6.　

　　萊茵選了一個她最不可能獲勝的項目，我卻有種被命中註定操控著往悲劇前進的奇怪感受。

　　但是我將一切交付給冥王。祂會為我決定我該前進的道路及命運。

　　白色房舍往南有座圓型大湖，路面不過於平坦且雪地濕滑，對萊茵或許有點些挑戰性，但她決定比賽場地就在那裡。


　　──那天晚上，夜色溫柔而明亮。在奔跑的過程我們得一再躍過地面上突起的小石塊及障礙物。

　　萊茵很盡力，我感覺她卯足了全力一心一意的想完全超越過我。

　　她每每踩踏在跑道上的腳步不但賣力而且急促，已經足足超前了我半圈。

　　我不想讓她感覺我小看了她，於是，我也拿出一半的實力，加快速度慢慢地從後頭追趕上去。

　　我很喜歡這種如同脫韁野馬般，奔馳在月光下的野性感覺。晚風不停飛掠過我的頰邊，我從湖畔外圈漸漸趕上內圈的她，沒超越也沒落後，和她保持在一個相當接近且平行的距離。

　　「……」她這時瞥了與她一同奔馳的我一眼。

　　我注意到她呼吸已經有些紊亂，額邊也沁出極為拚命的汗水。

　　算一算，我們也將近跑了兩圈，但這樣的距離對我的體力而言，其實還算游軔有餘。

　　我不知道她心裡盤算些什麼。不過，她的拚命卻令我感覺相當可愛；縱使知道可能贏不過我。但人類只要努力，只要問心無愧，再怎麼不可能的事，都要嚐試後才知道有沒有成功的機會。

　　我喜歡為了想贏我而如此努力的她。

　　正因她如此努力，我也不能把這事當成是個練習，就隨意地對她放水。

　　狩魔者的本能激發了我的競爭意識。我心想，差不多也該是搶跑道的時機了。

　　我打算拿下內側湖畔的先發權。

　　於是我不再保持與她平行的速度，邁開向前的腳步，開始加速奔馳穿越她的身邊。

　　但我的舉動卻讓身後的她感覺起來像是急了。跟臉不紅氣不喘的我相比，她的體力似乎已到達了極限。

　　才剛超前她不到幾步，突然，我被後頭來的一股猛烈的力道扯住了手臂──

　　「喂！」

　　我踉踉蹌蹌地跌撞好幾步，差點因突來的反向力道摔得慘不忍睹。

　　「妳……」

　　轉頭一看，還拉著我的犯人就停在我的正後方。

　　她半彎著腰、左手死命地拉緊我，面朝地的猛喘大氣。

　　「妳真是的……」

　　我凝視著眼前喘到說不出話的她。

　　「哪有人像妳一樣，邊跑還邊不準對手超前的？」

　　她聞言抬起頭來，黑色長髮就垂落在兩頰旁，因為晚風的吹拂而輕輕地擺動著。

　　「人家就快生日了，妳還不肯讓我一次……」

　　總是那種滿臉不甘心的表情。

　　總是這種…半撒嬌、又半是要求的語氣。

　　紅通通蘋果一樣的臉頰卻帶著不服輸的賭氣模樣，真的很可愛。

　　我心軟轉回身，朝她張開雙臂無奈的說：

　　「知道了……生日最大。我認輸。」

　　她在原地刻意賭氣看了我一會兒，隨即咯咯笑著撲進我懷裡。

　　以往，都是他人走進我的生命。
　　昨晚的那個吻，是一個女孩第一次讓我踏進她的生命。

　　
　　＊＊＊＊＊＊


　　萊茵帶我去她的秘密基地──一間雪地裡的獵人小屋。夏天，獵人會來這裡守夜準備隔天獵鹿。冬天就是她用來等待狩魔者出任務的秘密觀察站。

　　當她在後頭的壁爐燃起火光，我站在矮窗旁透過照明彎身向外望去。外頭的雪地雖然因為時間晚了視野灰濛，我依然認出不遠處的山腳是前鋒部隊會來採集星辰百合的地方。

　　「原來如此……妳們是來採這枚徽章的原料啊……」

　　燃起火之後她在溫暖中把我拉上床，窩在我背靠牆的懷裡，捧著我的狩魔者徽章像寶貝一樣翻來覆去，好像也渴望擁有自己的一枚一樣。

　　萊茵和我認識的所有狩魔者實習生都不同，不是打從一開始就和我們站在同樣的力量基準點上。

　　她把我當成是她唯一的浮木一樣依賴傾訴。她力量弱小但她渴望學習。

　　「為什麼妳那麼猶豫帶我去吉爾利斯呢……」

　　當她仰頭這樣問，懷抱她的我卻停頓住，答不出食物鏈系統那五個字來。食物鏈系統對本就生存在物競天擇中的克利斯汀他們而言就像理所當然。可是，對從悲傷回憶中被救出的我，那是個宛如要剝奪掉妳人性中所有善的一面的設計。

　　我沒辦法…我做不到…

　　我打從進入吉爾利斯開始，就是因為相信出自艾娜那樣愛和善的一面所以我選擇去守護，而非去殺戮。

　　每多待在吉爾利斯一天……我想反抗班教授的心就變得益發的濃烈。

　　「妳和奶奶說了嗎？」我問，她聽完，有點賭氣的嘟嘴別開眼：

　　「說了。奶奶沒說不准我去。」

　　是嗎…奶奶的反應讓我沉思一會兒後，開口：「那答應我。進了天空城之後，妳一切都要聽我的。」

　　我不可能讓她進入食物鏈系統。再怎麼樣，也一定要把她安全保護在夏堤。

　　萊茵聽完我嚴肅說的，露出有點迷惘的表情微皺起眉，但隨後，她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嗯，我會聽話。」她將我的徽章往旁邊一擺，微微一笑的雙手圈住我的頸項將鼻尖觸碰我。

　　第二次的吻依然來的讓我措手不及。但這次……我終於從這樣的親密裡，辨識出這和艾娜從小給我的吻中有不一樣的東西。

　　萊茵僅小我一歲。她不像艾娜對我而言是所謂上對下的照顧；也不像吉爾利斯同儕讓我下意識具有防備感。

　　因為她帶有的身分和吉爾利斯毫無關係的單純平凡。

　　對她……我從一開始就不存有任何戒心。

　　等她微拉開距離，我目光停留在她的粉色唇瓣上低聲問：

　　「第二次了……為什麼？」

　　我知道我的生命圖帶有冥王禁忌之力，這不僅是她的第二次…也是我除了夏堤那次外，讓我明知是禁忌的對象第二次再靠近我。

　　或許是因為這座冰島的孤寂、寒冷…卻又彷彿是冥王禁地般讓我產生了某種歸屬感。

　　「當然是因為喜歡吶……」背對火光的她如此說，像帶著靦腆的尷尬：

　　「不然…我為什麼要找個有床又離開家的地方…」


　　以往都是他人走進我的生命。這第三次我主動傾前的吻，是自從小鳥們死去之後，我決定要親手守護一個女孩的生命。

　　…謝謝妳。
　　我吻著她髮間的香氣呢喃著。

　　美麗的萊茵，我可愛的萊茵…
　　是妳帶我找回了守護的意義。

　　胸口一股強烈的情感，
　　無法開口，但悲傷地騷動著。

　　「我……」
　　我忍下了想說出口的下一句話。

　　那是不該說的。
　　…過於露骨的文字。

　　可是，妳一定感受得到的。

　　這只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故事。
　　但是妳想要的，我全部都會給妳。

　　「我明天就帶妳去吉爾利斯吧…」

　　她抬起閃閃發亮的眼神看我，我笑著摸了摸她充滿期待的臉龐。


　　──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妳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我以我的生命，我的靈魂。
　　向冥王起誓。


to be continued....六/
初始，曾經的星光-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