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昔今

「噗……」

「啊，妳笑了吧？就在剛才看了我們一眼後就別過臉去用鼻子噴氣！」

抱歉，我已經盡力忍住了，即使現在身體仍然因為憋住了笑意而全身發抖著。

跟他們第一次相遇時，全員都穿著蒙面的緊身裝束打扮成綁架犯那樣。之後的幾次合作裏、哪怕是在暑假時前往他們的老家拜訪，也都是一些方便靈活行動的服裝。所以，看著莉莉亞的四胞胎兄長穿得光鮮體面地站在自己面前，違和感實在太過強烈了。就好比……對了，野生的獅子被人悉心地梳理毛髮後強行套上禮服還戴上領帶那樣。

「好了，孩子們，要是你們跟女孩子說話時用這種語氣，今天我們所做的準備不就全都浪費了嗎？」

「啊，伯母還請不要在意。我們也是相識了一年的老朋友、前段時間也多虧他們鼎力相助，彼此之間說話的態度會比較隨便一點。」

幾個月前在王宮的魔族殲滅戰當中跟莉莉亞的母親錫泰爾御史見面時，她還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樣身穿適合激烈運動的輕裝。如今她換上了禮服後搖身一變成了貴族夫人，對那四位男孩嘮嘮叨叨。

「這個我知道，可是為了待會的進展能更為順暢，必須先矯正他們的心態才行。果然太久沒有回家了，趁著現在和平盛世跟陛下要多一點假期吧……啊，奧路夫大人您來了，非常感謝您特意為了我家犬子的事情操心」

似乎是對過去的王族仍然抱持著敬意，莉莉亞的母親對奧路夫一直都是使用尊稱的。把會場裏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奧路夫走過來朝我們展露微笑。

「不不，畢竟冰之薔薇的成員對於這件事也是興致勃勃，我只是順勢而為、一點也不麻煩。」

似乎大家也意識到不久之後就畢業了、再加上與魔族和解後剩下給冰之薔薇的工作也不多，團員紛紛開始考慮這方面的事情。一開始只有幾位團員私下找奧路夫商議，現在已經成了由他專職統籌聯誼活動的局面。

「哥哥，拜託你們也學學奧路夫那樣徵笑行不？我們的團員可是很認真地想跟你們交流彼此了解啊！」

在母親以及妹妹的鞭策下，四胞胎勉強地在臉上擠出僵硬的微笑。這跟他們平常與莉莉亞相處時那自然不做作的笑容實在相差太遠了，果然妹控還是本性難移啊。我覺得自己要是繼續再待這裡就會忍不住大笑起來，連忙逃到角落去。沒想到，已經有人先一步站在那裏。

「姐姐大人，妳躲在這裡做甚麼？」

「嗯，啊，沒甚麼。只是我的準備部份已經完成，來這邊休息一會……」

這曖昧的回答，安娜塔莎姐姐會跑到這裡大概原因跟我差不多吧。在只有我們兩人獨處的當下，我想起不久之前所下定的決心。

「正好莉莉亞現在顧不上這邊，我希望跟姐姐大人談一談繼續僱傭她作為我的護衛這個問題。」

「怎麼了？突然說這些，是跟莉莉亞吵架了嗎？」

看到安娜塔莎姐姐一臉擔憂地探視著自己的臉色，我搖搖頭然後把手比向不遠之處莉莉亞和她那幾位兄長以及母親歡鬧的情景。

「莉莉亞的人生並不是屬於我一人。跟家人相處的時間、與她本鄉領民相處的時間、有可能交到其他朋友的時間，如果說莉莉亞為了保護我而把這些珍貴的自我部份割捨掉，那麼我希望她能停止保護我。」

我停頓一會，讓安娜塔莎姐姐把我剛才所說的話於腦海中沉澱後才繼續。

「本來，在去年把大邪神打倒後就應該提出來的。只是，沒過多久就發現了帕娜茜狄操控了娜德雷公主這回事。在當時魔族就潛伏於我們身邊、那種緊張的情勢下就算說了莉莉亞想必也肯定不會答應吧。只是，到了現在還繼續束縛著她的話，我就不配當那孩子的朋友了。」

在我們兩人皆靜默無語一會，然後安娜塔莎姐姐才輕輕地開口。

「那時，是我太過著急了嗎？是我放任自己心裡的恐懼、任性地將過重的負擔推到莉莉亞的肩膀上嗎？」

「……我覺得沒有人可以指責那時為我感到害怕擔心的姐姐大人。至少，我絕對沒有這個資格。只是……嗯，不知道其他人會否有這種感覺呢？每當回想過去時，總會不自禁地問出『我是否能做得更好？』」

一提起當時的事情，內心少不免感概萬千。我與安娜塔莎姐姐，跟奧路夫彼此敵視、相互之間完全不理解。堅信著自己沒有錯，毫不猶疑、魯莽地衝鋒。

「我想答案應該是肯定吧。若果沒有那種『現在的自己回去的話一定能做得更好』的感覺，那不就表示自己毫無成長嗎？即使會犯錯、即使會不斷犯錯，但是人也可以不被自己犯下的錯誤限制、追求更美好的未來。這是我反思我們至今走過的軌跡所下的結論。」

「是呢，若果發現自己有錯，就更應該加倍努力地修正、而不是毫無作為地止步不前……」

本來以為經過這番交談安娜塔莎姐姐理應恢復到平常正向思考當中，誰知道她在恍似悟然以後臉色反而變得更陰沉了。

「……當初把艾可作為養女收進了塔洛辛家，也是束縛、讓妳割捨了甚麼嗎？」

聽到這句話，我冷汗直冒、心臟都快提到喉嚨去了，急忙不管不顧地抓著姐姐大人的手澄清。

「才才才不是這樣！待在安娜塔莎姐姐身邊我可是比誰都要獲得更多重要的寶物。多虧了照子和姐姐大人，我才能像這樣把自己空洞虛無的人生填滿啊！像這樣，為他人著想、思考著大家的未來之類的，我在入學前對於這些可是連想都懶得想的啊！」

這種被恐懼支配了全身的感覺，上一次體會已經是甚麼時候了？在魔族的襲擊中以為安娜塔莎姐姐犧牲了、還有得知奧路夫準備把自己犧牲掉好救回安娜塔莎姐姐，似乎就是這兩件事了。在我拚命地訴說自己的心意後，總算理解了的姐姐大人臉上總算取回了一點亮光。

「是呢，抱歉突然說了這種胡言亂語。艾可除了我以外也有好好地跟家人和朋友相處的，那個……最近好像跟那位涅泰爾小姐互動得比較頻繁是吧？」

「嗯，她是相當優秀的研究者、目前待在達加家族那邊感覺有點困擾，我正勸她跳槽過來塔洛辛家族。」

不知為何，安娜塔莎姐姐在說出下一句之前，很奇怪地停頓了一下。

「那位艾可原來的相親對象，恩密卓‧達加，也有談起他嗎？」

「嗯，有啊。那種爛人根本配不上涅泰爾、所謂『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是指這種狀況吧？我每次都勸她趕緊離開這種人。」

「這樣啊，我明白了。」

感覺鬆了一口氣的安娜塔莎姐姐，在塔洛辛家的四胞胎準備好後就帶著他們進入了冰之薔薇的活動部室。